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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礼物 ...

  •   一些事情发生后,便如一根刺般悬在那里,想要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做不到。百里长天坐在书房里,拿着些宣纸抄抄写写,仍不能将心静下来。小小的院子里,如今只剩下她和阿楠,长生已经去了袁府,想来韩莫言会教些他想学的功夫,她不该担心这个。
      向心的深处去探究,她到底在忧些什么……
      当别的孩子在懵懂玩乐时,她就已经知晓人事,养她的那个姑姑告诉她,她的父母早已死去,死在了沿海船运中。是姑姑带着从关内回到了关外,因为她的父亲是关外人,所以她也算是回到了故乡。
      姑姑在她六岁的时候就故去了,将紫金簪交给她,说是母亲唯一的遗物,让她万不可丢失。因此在她哪怕再是贫困,再是无助都未曾想过将它变卖换取银钱,母亲一词对于她来说真是太过遥远缥缈。而如今白妡的说法完全打破了姑姑的话,她到底该相信谁?
      她的身世深如看不见的雾霾,而她在其间渺茫如颗细小的砂石,这颗砂石又独自一人困惑迷惘般挣扎了数载,直到今日还是一无所知。这些年来,她追逐的又是什么,她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回到关外还是在这里等着白妡的答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比以往陛下交给她的重大任务都要难上千倍。
      拍了拍思绪混乱的脑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得不说阿楠确实懂规矩,不管哪个房间都要敲几下,得到允许后才进来。她揉了揉脑袋,萎靡的声音:“阿楠,进来吧,门未关。”
      敲门的声音消失后,四周陷入静谧之中。她有些奇怪,转首望去,入目的不是阿楠,却是一身常服的谷梁靠在门边,唇角弯起,天光疏朗下,那抹笑容柔和温软,很是随意,不是平常的高高在上。数日不见,她对她的意识还残存在含元殿怒言杖责她的那日,她几乎瞬间从椅子上起身,走出几步,屈膝跪下,可她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该怎样自称,师徒不是,君臣不再。她选择跳过这个艰难生涩的关卡,垂眸问道:“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路过罢了,听闻白妡说你住在这里,顺道进来看看,”谷梁语气很淡,她抬脚跨过了门槛,及是自然随意。好像真的是路过,可是站在门外的方仪对着谷梁破天荒地睁眼说瞎话,嘴角抽动了几番。顺路……禁宫在北,这个小胡同在南,南辕北辙,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成了顺路……她选择离开了书房,带着阿楠去找厨房烧水沏茶。
      屋内,谷梁走过去伸手扶起了跪地的长天,后者呆愣了须臾,目光直直地如胶水般黏在了谷梁修长白净不染纤尘的双手上,忘记了呼吸。直到长长的指尖划过自己下颚时,她才惊慌失措的收回散乱在九霄云外的思绪,慌道:“臣……不是……我……长天可以自己起来。”
      婉转的笑容,谷梁今日将秀发俱数散下,长发如泼墨的黑夜,月白色的肩头绣着千叶海棠,花蕊处嵌着颗颗细小的珍珠,万种风情尽于一身,更多的还是难得一见的柔和。她选择收回了自己的手,走到方才长天的座位上,翻开了她方才抄写的东西,只是字迹杂乱,难以入目,她不禁侧目看向她:“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还有半句未说出口,三岁稚子写的东西都比这强了许多。
      忽而又忆起什么,眉头蹙起,语气已是轻柔了许多,“你伤好了吗?”
      忙些什么……伤好了吗……不是兴师问罪,长天眉眼凝结了几分安静,极是乖巧的回答:“没忙什么,闲来无事打理着院子几株花草,伤已经大好了。”
      然而谷梁不知再如何开口,只是静静地翻着书桌之上的书册,翻了几次,看到了一本佛经,注释得极为清晰,条条是理,道道是佛,再回首看向百里长天,后者十分安静,静到如空气似的让人遗忘了。她将佛经扔给了长天,“解释一二,你看懂了什么佛家大道理。”
      长天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突如其来的书本,翻开了几页,才发现是白妡送于她的佛经,她还未来得及看,就随意丢在了书桌上,这一笔笔注释解释得极其全面,看的十分透彻,白妡至少信佛不下十年了……她合上了佛经,低声道:“这是皇甫夫人送的,长天还未来得及看。”
      “那就别看了,”谷梁起身上前夺回了佛经,往门外扔去,自是有随行的人在她扔了以后在再捡起来。
      手中已是空空如也,不管怎样也是白妡一片好意,怎可随意丢弃,她不由地看向门外,希望阿楠能捡起来,可真有人捡起来了,她又有些颓唐,那人是陛下身边的。总之,佛经是收不回来了。
      再回首时,陛下已经站在她的跟前了,她茫然地抬首,此刻才敢正眼看她,顾盼神飞,文采精华,温柔沉默,与往日不一样,她已然心神摇荡。不知为何,她今日看不见陛下的威严霸气,看到尽是一般女子的轻柔和美貌,她咽了咽口水,“陛下,你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谷梁垂首看着她眼中的惊慌,淡淡道:“你不欢迎我?”
      不欢迎……可这话给她十个胆子也说不出口,她移眸看向它处,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谷梁捻起长天肩上垂下的一缕发丝,轻轻开口:“对,你脚下这片土地也是朕的,如你之前居住的宅子一样。若朕收回,你可以再搬去它处。”
      长天只觉得自己骨血都僵硬了,还未来得及说话,谷梁微微俯身向前倾斜,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既然天下之地都是我的,你在何处都是一样,不如随我回宫。”
      此话在长天耳中却是另外一种含义,入耳细细听来,惊惧十分,谷梁不打算放过她,她犹如蝼蚁一般渺小,怎可与大象争斗,她再次跪下,“陛下,我……我……您这是何意?”
      谷梁捏了捏自己的衣袖,诧异长天的反应,明明一句哄人的话,为何这般惊恐?眸光沉了沉,“我从未将你当作棋子,你的理想不过于入朝为官,为一方百姓谋得福利,地方父母官怎可与京官相提并论,官位越高,你想做的事情就越容易。至于辅助新君,都是每个朝臣应该做的,只不过你天资聪颖,胜于常人罢了。”
      长天却是倔强的仰首,“您说过,百里长天永不录用,金口已开,焉有收回之理。
      一句话如同巨石般堵在了谷梁心口,让她久久说不出反驳的话,论性情长天与她何其想象,让她真正的无可奈何。长天的眼中透着疏离与绝然,瞬间让她生起害怕的心。
      良久,都是沉默,可再次开口的还是谷梁,她无力道:“那日是你逼我的,我并不想将你定罪,可你口口声声说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朕是君王,不是普通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尊严。再者,人人都有反悔的话,我也是人,为何我就没有反悔的权利,我为何不能收回那日的话。”
      这话仔细品来,颇有种无赖之感。风水轮流转,这下换成长天无语了,谷梁已经放低了姿态,前所未有,她从未见过傲睨一世的谷梁悠之会有低头的一刻,她几欲哑然,她不过是个父母是何人都不知道无名人。
      她还是拒绝了,“长天不过一介草民,陛下,春考在即,您可以再选出更好的才能之人伴您左右。”
      谷梁耐着性子,又问道:“朕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
      惊人的话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长天刚刚吞下之前的话,谷梁又炸出一道惊雷,“您说什么……你是一朝帝王……”顿了顿,口中干燥,才大着胆子道:“陛下,您今日怎么了,怎么感觉与往常不一样。”
      无可忍耐,一些话语如烈火般在喉头燃烧许久,若再不说,谷梁只觉得骨血中都是连绵无尽的焰火,烧的她体无完肤。她沉淀了须臾,经久岁月之中的思念在这一刻遽然膨胀加深,她哑着嗓子道:“长天,你可知道,我……我是你的……”
      话未完,门外响起激昂高亢的声音:“长天,长天……”
      不速之客,冲进书房,袁子宸刚踏进书房一只脚,在看到谷梁后,迅速地收了回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歪歪倒倒地俯身作揖,“臣袁子宸参加陛下。”
      负手而立,谷梁蚀人的目光落在袁子宸的背脊上,气势盛然,森森道:“你不在宫中,你来这里做什么?”
      偷溜出来找长天玩耍,谁知被高堂之位者抓个正着,袁子宸欲哭无泪,偷偷抬眼看向长天,希望帮忙解围,可后者还在沉浸在方才谷梁未完的话中,她将袁子宸忽视,询问的眼神看向谷梁,一句话还是替袁子宸解围了,“陛下,您刚刚说什么?”
      “无事,朕先回宫了,”谷梁偃旗息鼓,敛袖走出书房,袁子宸赶忙退至一边,欲装透明人时,谷梁停下脚步,朝着她发话:“袁子宸,明日早朝后来朕含元殿。”
      袁子宸无辜的眼神投向长天,抱着门板,声嘶力竭状:“长天,你又招惹陛下了,为什么陛下在这里,你应该通知我一声。”
      “我也不知道,陛下突然来的,而且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长天将袁子宸拉进来,心疼自己新做的雕花门板,道:“你力气那么大,门板要坏了,修都找不到人来修。”
      袁子宸恋恋不舍的离开门板,改抱着长天的臂膀,使劲摇晃,“长天,你鬼主意那么多,教教我,明日怎么应付陛下。”
      长天被摇的脑袋都晕,使劲拔开手臂上的双手,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唇角轻挑:“你还是与陛下老实交代为妙,指不定陛下如我一般同情你,就放过你了。玩忽职守的罪名,顶多挨上几十板子也一样过去了。”
      继而又是一声哀嚎,长天有些嫌弃捂住双耳,脑中还是谷梁未说完的那句话,长天,我是你的……师父吗?可是她已被逐出师门。
      长天脸上尽是苦恼的表情,斜斜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扶摇万里,她万没想到谷梁悠之会后悔,帝京不是久留之地了,她得有着尽快离开的打算。
      陡然转首,闯进了袁子宸探究的目光中,她奇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被陛下吓傻了?”
      袁子宸从远处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长天几步远处,以手托腮,英气的眉眼下,双眸之中生起精光,正色道:“你说昨晚白姨发现你的紫金簪,却迟迟不肯说簪子的主人是谁,而今日下了朝陛下就到你这里来了,你说紫金簪会不会是陛下之物?我打听到陛下与白姨是闺门手帕交,很有可能那位就是陛下。”
      据实有理的推测,振振有词,可长天丝毫未信,白了她一眼,“你做什么清秋白日大梦,就算我是陛下女儿,明日也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她起身走出去,可刚跨出去,就看到石桌上整齐摆放着如山的礼物,她回首看向袁子宸,怪道:“你带这么多礼物来做什么?发了俸禄没处使。”
      袁子宸探出脑袋,撅嘴摇首:“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走上前,顺手在里面翻了几下,一股药材味,霍然回过头来,“应该是陛下带来的,她打了你,道歉也太晚了吧。”
      长天展颜一笑,侧身靠在门上,眸光异常迷蒙,她越来越看不清那位陛下的心思了。

      翌日,千里东风,罗幛微动。
      袁子宸在含元殿外徘徊许久,饶得几个守门宫女眼花缭乱,不由道:“袁统领,您要进去吗?您都饶了半个时辰了,要不要奴婢帮你通禀?”
      “不用,不用通禀,我自己可以,”袁子宸直言拒绝,又在那里兀自打转,抓头骚耳。心如不停的脚步,来回转动。
      “袁子宸,”有人唤她,她如见救星侧身看向来人,御阶之下白妡款步而来,她兴奋地迎上去,眉开眼笑,“白姨,你怎么进宫了?”
      “嗯,”白妡轻轻回应,越过她,伸手推开了殿门,干净利落,不似她拖泥带水。看得袁子宸咽下口水,听着一旁小宫人玩笑:“袁统领,要不您也跟着进去,定国侯夫人在,陛下再大的怒火也会消。”
      袁子宸瞥了一眼小宫人,并不理会她们的话,半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白妡这般急匆匆找陛下有何事?关于紫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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