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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手机声音一声一声连绵不绝地想着,宛若一道催命符,叶东终于不得不睁开眼睛,哈欠连天地在床头的矮柜上摸到手机,气若游丝:“Hi。”

      是陈之珩的声音:“小东,快起床。德意志银行大洋洲分部的总裁今天回墨尔本,我与他约了晚餐,你明年就要毕业了,趁我还在澳洲,我先替你引荐一下。”

      他向来最厌恶有人叫他起床,加上他回来后染上神经衰弱的毛病,总是睡不好觉,一瞬间他差点儿大骂陈之珩可恶,一个总裁而已,为什么要吵醒他!

      但是他又不能,毕竟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坐拥重今的叶东了,他现在不过是个学生,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他得靠着陈之珩在墨尔本出差这三个月多见见人。金融业向来需要敲门砖,最终,他垂死挣扎一番,只好爬起来。

      到底才不过二十出头,他只刷了牙又洗了把脸,就已经恢复了活力,镜子里映着自己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睛,晒得有些小麦色的皮肤,让他想起来陈之珩的那句:“你这模样看着就是个少年,哪里有搞金融的精明算计与老成。”

      哎,他叹口气,这也不能怪他。上次陈之珩带他见了联邦银行的高层主管,主管直接问:“你在读哪所高中?”

      他只好拿出来自己的成绩单和工作经验,才让对方相信自己不仅有着出色的成绩还曾经在知名投行实习过。陈之珩多次劝他:“你应该把你在重今集团的经验也写上去,那些人估计会争先恐后的要你,你要知道,即使是在澳大利亚,重今都是业内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叶东总是傻笑着挡回去,他偶尔也会想,自己为他卖命许久,也应该有资格写在简历里,这样万一他真的工作了,能力很差,也能给他脸上抹抹黑。

      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已经不想再和他沾染任何关系。

      他系好领带,穿好西装,喷喷了香水,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灿烂一笑,自信飞扬,神采奕奕,这模样就算站在华尔街街头都不显得格格不入,德意志银行的总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见完,寒暄几句,再将自己的履历成绩单递过去,不怕对方不对他刮目相看。

      他其实住在墨尔本数一数二的富人区里,离金融街开车不过半小时的路程,当年他心灰意冷地回来,只想着要对自己好点儿,所以中介给他推荐这套豪宅时,他眨都没眨眼就买下来了,买完了才发现他一个人住实在是太空了。他最后也只收拾出来了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剩下的屋子都空在那里。

      和陈之珩约见面的地点就在德意志银行楼下的咖啡厅里,总裁并不是德国人,反而是个地地道道的澳洲人,虽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却十分随意热情,翻了翻他的简介后便开始提些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恰好问到现今要害,叶东顿时觉得有些压力,甚至像是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一来一往,一问一答。

      总裁突然说:“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叶东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你可知道纪泽楷?”

      纪泽楷并没有英文名字,他从来只用中文名字示人,所以就算总裁的中文发音十分蹩脚,他还是听明白了他在说他。

      他还未否认,陈之珩已经抢先说:“我之前没好意思告诉你,之前叶先生在重今集团亚洲部工作过。”

      总裁大笑:“Andrew,果真如此?”

      “我向来诚实。”陈之珩摊摊手,他见手里的咖啡没了,便站起来说,“我再去点一杯,你们还要么?”

      总裁和叶东都说不必了。

      陈之珩走后,总裁又和他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便要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叶东,忽然顿了下问:“我想例行问个问题,您为什么要离开重今集团?是否和重今集团在华企业涉嫌欺诈合作方公司有关系?”

      他傻傻地看着总裁,嘴里发干,但他还是忍住没发问,只虚虚地点点头,算是默认。总裁这才将名片递给他,颇为满意地和他告别了。

      等到总裁走远了,叶东才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手机开始看找新闻,他很少看国内的财经新闻,所以根本不知道此事已经闹得如此巨大,他打开网页,上面白底黑字触目惊心。

      “据记者带回前方报道,重今集团亚洲分部涉嫌在两项大的合作项目中,欺诈境内合作方,数额高达数百亿。目前,涉案人士已经受到法庭传唤。经济专家分析,如此庞大数额的欺诈案一般是有预谋并经过精心策划才得以完成的,绝大多数案件的主使人是公司总经理或董事长。检方发言人表示:目前暂没有证据显示董事长纪泽楷有所牵连,但不排除需要纪泽楷先生协助调查的可能。”

      他一条条的看下去,最新的消息里宋绛和马思诚已经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被请走了。他又翻了翻重今集团之前的新闻,发现了重今年末两项投资失利,那两项投资金额不算很高,但根据叶东对纪泽楷的了解,完全不会出这样没道理的错误。

      他麻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条条分析着为何纪泽楷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是公司里有内鬼,这个内鬼还得是纪泽楷相信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引诱纪泽楷犯错。

      “小东?小东?你想什么呢?”

      他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原来是陈之珩回来了。他勉强地笑笑,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起来还有份论文要写,题目很难,我不太会。”

      陈之珩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是我提到重今你不高兴了呢。什么题目?我帮你想想?”

      “没,怎么会。那题目也没有那么难,我回去想想就好了。”说完草草和陈之珩告别,都忘记了和他道谢。

      一年前,谁也不曾想到纪伟华的案子竟然在最后会有所转机,久未出山的江老爷子力保纪伟华,审查断断续续竟然拖了大半年,最终检方因证据年代久远,不能作为关键证据驳回上诉。纪伟国也因狱中表现良好从死缓减免为无期徒刑。

      纪伟华的计划成功了,被纪泽楷耍的团团转了大半年,他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利用纪泽楷急于在华脱身的心情,加上得天独厚地内线,来了一招瓮中捉鳖,把纪泽楷往死里坑。

      重今集团楼下挤满了记者们,唐宏宇的车刚到,就引发了一阵骚动,田建兴一声不吭地将人领着上楼。电梯里,俩人皆不说话,到了顶层,田建兴带着他穿过走道,大理石的墙壁在一窄窄水晶灯下泛着屏气慑息的寒光,他似乎没走几步,已经到了门前,田建兴将推开那扇厚重的门,低声说:“董事长就在里面。”

      田建兴在身后轻轻地将门碰上,纪泽楷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盛满烟头的烟灰缸里,抬眼看着他说:“检方手中的重要证人是一名精算师和一名会计师,这俩人都是重今长期合作的,突然反水实在可疑,我怀疑另有隐情。”

      唐宏宇微不可察地点了个头,道:“博轩特意去拜访了商业诈骗辩护专家甄令娴女士。甄律师已经答应接了这个案子了,明天会来和你讨论案情。诚如你最担心的,马思诚目前的嫌疑最大,初次审问,他已经说出了不少前后矛盾的话,尤其和东广合作案中,几项公款调用都存在问题。他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我以为他会做的更漂亮点儿。”

      纪泽楷说了句:“短时间内他能想出来这么周到的计划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此时,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杜少洛带着孩子们到机场了,谁知拿起来,只到屏幕上一闪一闪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来电显示是从澳大利亚打过来的。手机仍旧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他的心跳也跟着起起伏伏,他只思索片刻,便按下接听键,可对方已经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嘟嘟的忙音,他心跳也跟着焦灼不安起来。

      终于,他受不了这煎熬,拨了回去,对方挂断了他的电话。他连着回拨三次,三次都是挂断,他又不死心试了一次,最终只有冰冷冷地异国强调的英文语音,表明着电话的主人已经关上了手机。

      唐宏宇见他心烦意乱,问他怎么了。

      纪泽楷紧紧眉毛,说:“澳洲打来的,号码我没见过。”

      唐宏宇向来灵敏,此时更是了然,他只轻声叹了口气说:“要不要叫慎明帮你问问?”

      纪泽楷沉默不言,只盯着手机,仿佛想把手机看出来一个窟窿。唐宏宇没忍住还是在一旁劝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搜寻纪伟华杀害叶既明和叶一鸣的全部证据。只是耗费时间很长,你不如先将手里这部分寄给他。”

      “不必了,既然不全面,不如不给他。”纪泽楷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俩人之间的气氛僵硬起来,好在此时手机闪了闪,纪泽楷飞快地打开手机,忽然笑了,说:“培钦和培慕上飞机了,明天就能回来了。”

      当时孩子出生时,也是这般情势急迫,检方受到上面压力,强人所难地揪着老旧的证据提出来众多疑问。纪泽楷每日睡眠不过两小时,就连田建兴都不敢轻易叫他。

      只是那一夜,医院突然打来电话,还是他上去叫的人。纪泽楷睡得迷迷糊糊,只因他说了句:“老四,孩子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很顺利。”就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脸上一丝倦容都没有。他看得出来,纪泽楷是真的高兴,心急如焚地叫人安排去北美看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五官还不是十分明显,只能看到俩红彤彤的小脸,纪泽楷亲自将孩子抱在怀里,动作如履薄冰,神色却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奈何正逢多事之秋,他们二人都不能在北美长待,孩子又一时间离不开医院,最后只得将最信得过的杜少洛留下。

      后来事情一桩桩地停不下来,纪泽楷也只能在视频里看看孩子们,偶尔也会发两张照片给他。慢慢地孩子们也张开了,笑起来仿佛是天使一般,他只觉得那俩孩子是真的好看,各自继承了两位爸爸所有的优点。

      室内跑马场里,两匹健壮的马正在优雅地迈着步子。仿佛间又回到了那时,夕阳西下,干黄的草铺满了漫山遍野,俩人骑着马踏在上面,溅起来层层叠叠地碎草,像是一幅印象派的油画,昏黄的光线,油光泽亮的马匹,愉悦地俩人。

      叶东微微有些失神。

      忽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叶东。”

      他扭头,看到陈之珩穿着黑色风衣进来,正侧身收起手中的雨伞。

      陈之珩朝他笑笑:“你最近像是有心事?”

      “论文闹得。”

      陈之珩注视着他,问:“是么?”

      叶东没说话,只是看着两匹马,似乎是没听到。

      “上次你发短信问我的问题,我还有别的答案。”

      叶东还是不做声。

      “想要将风险降到最低,还需要一个好律师。纪先生已经有了,是国内很有名气,且久不出山的甄律师。”他耸了耸肩膀。

      叶东终于低低笑了一声:“我只知道你事业成功,人脉广泛,却没想到你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他向来只用最好的人。”稍顿一顿后,又说:“当年你回国,成为胜霆的危机处理专家,也是他的一步棋吧。”

      陈之珩笑笑说:“工作罢了,更谈不上是谁的棋子。为能者所用,也说明我有这个价值。况且,诚如我当年告诉纪伟国的那样,我只会危机处理,不会妙手回春。”

      叶东继续沉默不语。

      陈之珩长叹口气,想了想,说:“我将最近重今发生的事情都整理出来了。你慢慢看完,就知道他现在遇到了多大的麻烦了。现在,调查的范围在不断扩大,重今的股票持续走低,他目前是警方主要监控对象,毕竟那些商业合同都是他亲自签署的,如果没有更加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是被冤枉的,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他是主犯。。。商业诈骗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会被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叶东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将两匹马叫了回来,亲自给他们解开马鞍,只是他出了神,马鞍的扣子卡在他的手上,直到压出来一道深深红痕,他才察觉到,忙将手指含进嘴里。

      “我以为你会说他咎由自取,甚至会觉得大快人心。”陈之珩想了想又问,“我似乎从来没问过这两匹马叫什么?”

      “莫及,无及。”

      陈之珩笑了,说:“这叫什么名字?我以为会叫什么Bob, Kevin这类的。”他忽然想到什么,呆愣片刻,心中说不出什么情绪,慢慢地抚了抚马背,道:“难不成取自,后悔莫及,后悔无及?”

      然而叶东终于轻声说:“当年我多么希望,那俩个孩子可以出生,他只顾自己不喜欢孩子,却从没想过,我需要回忆。”

      陈之珩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地情绪,他眼里似乎有热流涌动,他抽出来夹在文件底的一张打印出来新闻,上面写着《重今集团董事长因急性心肌炎入院》,几个大字深深地刺痛了叶东的双眼。

      只听他慢慢地,生怕惊动什么似的低声说:“为遵守保密协议,我并不应该说。其实,当年我只受雇于纪先生一件事,是补救大额资金转移。”

      叶东眼神压抑着难以名状地狂潮,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地说不出口一句话。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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