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六章 ...

  •   南北半球气候相反,一个隆冬,一个盛夏,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北京,多半是留学生放假了回家去,大家都是推着几个箱子,肩上还背着大大的背包,笑语晏晏。唯有叶东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

      他走到柜台前,工作有人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询问道:“您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么?”

      他递过护照,摇了摇头说:“没有。”

      图勒马林机场设计的很不合理,他顺着路走了很久,才走到休息厅里,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他似乎很久没来过这里,和纪泽楷走向来是去更近一些的私人机场。机场里向来没什么人,他们的私家车又正好能用一路开到停机坪上,就连出关检查都迅速地要命。

      难得去那个机场,他还很小孩子气地要和纪泽楷合影,最后是空乘人员帮他们照的。照片本来存在手机上面,在耀眼的阳光下,他在他背后拥着他微笑。

      后来手机出了一次事故,里面所有的照片就都没有了。

      广播里终于传来登机的提示音,周围有人已经拿起行李朝登机口走去,他站直了身体了,掏出手机,翻到前几日打出去的那段熟悉的号码,准备删掉,可是最终迟疑着,终于将号码重新存了起来。

      他一直等到几乎所有的人都上飞机了,才慢慢地走过去。空姐照例问他想要喝些什么,他想了想要了一杯加了冰块和马天尼的威士忌。威士忌对他而言还是有些辛辣,喝的他唏嘘不已,忍不住想要咂舌,最后起飞前他还是又要了一杯。

      喝醉了,人就会比较勇敢和快乐。

      唐慎明常常这么说,他记得自己上大一时,他突然飞来找他。

      他们俩人一起去酒馆喝酒,场地中央有片唱歌的台子,唐慎明突然仰头干掉手中的酒,朝调酒师打了招呼,有些踉跄地坐在了话筒前。他开口唱的是粤语,叶东只听明白了其中两句,他唱的是“曾经痴心的我,何以始终跟你分开。”

      一首老歌,还是粤语,可旋律优美,唐慎明又唱的情深意切,在座的不少外国人听了都为之动容。一曲歌毕,大家都纷纷鼓掌叫好。只有他看得到唐慎明眼角的泪痕。

      因此,他和纪泽楷分开后,每每去喝酒,只要想到这个场景,他都会克制着少喝两杯,免得自己失态。

      滑行由慢至快,机身扬起来的一瞬间,他终于捂住了双眼。

      飞机终于平稳下来,一双小手软软地放在他的双腿上,他睁开眼睛,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稚嫩地开口问:“大哥哥,不要哭,飞机起飞不害怕的。”

      他低声说:“哥哥不怕。”

      小女孩还想问什么,就被旁边年轻的女士抱走了,女孩子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只好偷偷问自己的母亲:“妈妈,大哥哥说他不害怕,那是为什么哭?”

      年轻的妈妈温柔地哄着:“宝宝,大哥哥也许只是有些不舒服。”

      他看过多次《飘》,当年看书的时候,他总是一再告诉自己,不要遇到斯嘉丽这样的爱人,不仅不懂白瑞德对她的爱,她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竟然爱他那么深。可他却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的斯嘉丽。而纪泽楷也许就像白瑞德那样,不再会因为他回头,也不再愿意给他任何机会。毕竟是他,生生斩断了叶东最后一层挂念——孩子。

      所以他与纪泽楷分别后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不愿深想当年所有的是是非非,不愿再和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瓜葛。

      直到那日看到陈之珩整理的资料,他才知道那些证据并没有派上用场,纪伟华侥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而纪泽楷则重病入院躺在病床上。他突然有着深深的恐惧,纪泽楷的现状让他想到了他的爸爸。

      当年就因为他没能在医院里陪着,结果只等到了一具尸体,所以,他惊慌失措,迫切地想要回国去见纪泽楷一面。

      小女孩想了想还是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他的身边,仰着头看他。忍不住说:“大哥哥,我和妈妈是去看爸爸的,我很想他。我其实每次想到爸爸都会哭。后来我爸爸告诉他,我哭,他会心疼,所以我就不再哭了。你也是去看自己最亲爱的人的么?那你可不能再掉眼泪了,他看到也会伤心。”说完她掏出来身上带着的手帕,递给叶东,“这是我爸爸送我的,每次我哭就用这个擦擦,就像是我爸爸在身边,我就不哭了。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叶东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努力笑着说:“既然是你爸爸送给你的,大哥哥不能要,你收着吧。”

      小女孩固执地将手帕放在他的手里,像个小大人一样说:“爸爸说了,要用手帕擦眼泪,不然眼睛会生病的。”她又歪着头补充了一句,“我爸爸是医生!”

      他只好点点头接过来,说:“谢谢你。”

      粉红色的格子手帕,上面有着淡淡的奶香气。女孩清亮的眼睛眨了眨,甜甜地朝他笑了。

      这一刻,他有些领悟。人世间所有感情的起始都是最单纯的,因为单纯所以才惑人,才能根治心中,任凭世事似白云苍狗,只要是七情六欲地凡人便逃不过爱恨嗔痴,便有了这么多的烦恼。他将头靠在窗户上,心中有些好笑,这一切竟让是这个小女孩的善举让他想到的。外面的天色逐步暗下来,像是一张黑色的网,包纳天地,笼罩万物,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纪泽楷从病床上坐起来,起得太猛,让他微微有些眩晕。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起,盛夏的太阳散发着灼人的光,仿佛是一小片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皮肉上。他自然地将花瓶从这热浪中拯救出来,放在暗影里。花瓶里插着好大一束红玫瑰,是刘姐给他拿来了的,她告诉他:“先生,家里的玫瑰花又开了。” 纪泽楷含笑抬了抬自己的手,上面的针管触目惊心,脉氧指压夹在他的手指上,身上贴满了各种叫不出来名字的检测心跳血压的细长线。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当时,他也是躺在这儿,那模样叫人心疼。

      那一阵子,纪泽楷做什么都是烦闷焦虑,脾气暴躁到周围人和他讲话都战战兢兢的。田建兴忍不住建议他:“不如去和叶先生说说话吧,医生说他已经醒了。”

      他是心怀鬼胎的,他知道。

      就像他也知道,他有多爱他。

      他记得,叶东受了惊吓,半夜睡着总是会吓醒,会突然嚎啕大哭,会悲伤地喊爸爸。那时候只要他将他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脊背,他便会安静下来,只有揪着他衣领的手指骨节泛白。直到,有一天,他们二人终于矛盾激化,叶东再也不信任他。他仍旧试图那样安慰他,可叶东看他的眼神却叫他这一生也忘不了,他当时心里很难受。他只好与他争吵,然后变本加厉,最后吵到二人筋疲力尽,他心痛万分,终于放手。

      他只能做到让叶东离开,却做不到让他从自己的心里走掉。

      他也知道他自己卑鄙,当叶东向他提出想要得到孩子时,他其实应该交给他的,毕竟那俩孩子都是叶东的骨肉。他其实很讨厌孩子,也不喜欢儿子,可见到那俩孩子的时,他的心里仍旧充盈着无限的爱意。他们真的很会讨好他,纷纷继承了叶东脸上最美好的特点。

      很久前,因为叶东一句喜欢,他于是特意找专业园艺大师从法国弄来了大马士革玫瑰,种在后院里,其实这花每年只春秋开花两次,对温度和水分都有很高的要求,而叶东生日在初夏,并不是开花的季节,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园艺师自然用尽一身本事,也要如他所愿。

      当叶东收拾行李时,他就站在墙角花丛后面,他看到了叶东推开窗子,平淡的表情里没有丝毫动容,那一刻,他醒悟到原来他的东东并不再爱他了。

      后来,他想到那时那刻,只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明明分割财产时那般刻薄,可暗地里却还是想最后看一眼叶东的笑脸。

      叶东最后也不知道,他当年说的那暗恋的那个少年是他,因为纪泽楷不敢说,他本来就小他一轮还多一岁,那一年叶东也不过十五岁。

      纪泽楷难以想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想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无耻之极。他只好先骗自己,说是为了利益,为了扳倒纪家,为了有个替死鬼,可是他自己无比清楚,叶东长得很招人,嘴唇像一枚精巧的菱角,笑起来十分好看,眼神也总是透着晶莹的柔光,让他情不自禁地就喜欢上了他,让他无法自拔地就融化在他的笑容里。

      纪泽楷冷静惯了,他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要依着原先的计划行事。

      直到最后他见到了他,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鬼迷心窍,什么叫无法控制。纪泽楷竟有种醍醐灌顶的彻悟,他自负自己无坚不摧,没什么是自己堪不破,戒不掉的,然而他在无法将叶东从他的世界里生生挖去,他只好亲自去找了陈之珩,那是他第一次带着些求人的意味,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去弥补曾经的过失。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他还是伤害了他的东东。

      北京的夏日难耐,城市绿化很不好,燥热难耐,叶东只觉得自己像是烤箱里的一片肉,左右煎烤,汗流浃背。

      他一般回来都会告诉唐慎明他们,每次唐慎明都会驱车来接他。只是这次不一样,他出了机场就打车,上了车就告诉司机说:“先送我去XX医院。”

      他静静地看着一成不变的高楼大厦,灰压压地连成片,车子穿梭在里面,他的额头靠在玻璃上,被毒辣的阳光烫红了小小的一片。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在想,他去见他到底对不对。

      医院底下到处都是记者和医院的保安人员,看来记者举着长枪短炮等候多时,保安按部就班地疏通病人并阻挡想要冲进楼里的记者。他捏着一把冷汗下了车,许是他们二人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并没有记者认出他来。谁知道里面戒备更加森严,他上到四楼便被保安人员挡在外头:“对不起,先生,这一层暂时不对非本院医护人员与病人开放。”他说:“我是来看望病人的。”

      保安十分客气,却毫不让步:“请问您是来看望哪位病人的?”

      他说:“纪泽楷。”

      保安一听便说:“对不起,这里没有这位病人。”他只好接着耐心地解释:“我不是记者,也不是来找麻烦的。这样吧,如果田助理或者宋秘书在,请麻烦您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想来看看纪先生。我姓叶。”

      保安皱了皱眉头,还是朝对讲机里说了几句话。

      田建兴接了对讲机,只说:“董事长今天没有约人。”保安又说:“这位先生说他姓叶。”

      田建兴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小先生?”

      叶东从保安手中接过来对讲机说:“是我。”

      “您等一下,我这就过去接您。”

      田建兴一看到他,就疾步过来,见他手中还拿着风衣,便接过来,问:“小先生是刚下飞机?”语气自然仿佛他仍旧还是纪泽楷的未婚夫,还是重今里举足轻重地小老板。他引着他穿过走廊,消毒水的味道令他隐隐不安,转过两个弯,就到了一个双门的病房,田建兴轻轻地推开门,悄声说:“董事长刚才输了液睡下了。”

      他进去只看到熟悉的身影,盖着薄薄地白色病号被子,脸也消瘦下去。他又一次想起来他的爸爸,当年他爸爸病得那样厉害,身上插着许多管子,周围好几台仪器围着他,就像纪泽楷现在这样。他轻轻地走过去,看到仪器上面的数据随着纪泽楷的呼吸有规律的起起伏伏,他才松了口气。

      田建兴蹑手蹑脚地退走了,并顺手关上了病房门。轻微地咔哒声,还是惊动了他,他抬了抬眼皮,看到是他,先是一怔,然后淡淡地问:“我是在做梦,还是你真的回来了?”

      叶东站在那里,僵硬地站着,他咬了咬嘴唇,压抑着波澜壮阔的心潮,吸了口气,说:“我回来了。”

      纪泽楷的眼神里旋即有了光彩,但他的语气却很冷:“你回来做什么?是要来看我的笑话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