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小先生》南瓜核桃派

34、第三十四章

　　他身上似乎带着酒气，淡的几乎闻不出来，叶东勉强微笑，极尽客套地说：“纪先生，我将一样东西忘在这里了，我拿了就马上走。”

　　他没说话，只是给他让开一条路，然后回到又坐回床沿，他喷了喷那瓶香水，屋子里飘散着那种异常熟悉的香气，然后他躺在了床上。

　　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又古怪得让他束手无策，他只当纪泽楷是还没酒醒，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拿了护照离开。他已经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刻骨铭心的地方，他朝保险柜走过去，蹲下来，输入自己的生日，发现不对，自嘲一笑，他在想什么？怎么还会用这个密码？

　　突然耳畔有人说：“120126。”

　　“东东，26号是订婚的好日子呢，就是明天。”

　　“东东，我想给你求婚。”

　　“东东。。。。”

　　叶东猛烈地摇摇头似乎要将他的回忆完全晃出脑海，可他发颤的手指出卖了他。保险箱终于应声打开，两本护照平躺在保险柜的最上层，他将护照拿出来，翻看了一下，又将纪泽楷的那本放回原位。他尽量轻松地说：“找到了，那我走了。”说完便不顾而去。

　　忽然听到玻璃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只稍片刻，整个屋子都被他的气味笼罩着。纪泽楷几步追上他，猝不及防地从后面抱住了他，俩人已经很久没有离得这样近，近到他能闻到他嘴里浓烈的酒气，能感觉到他脸颊上的湿湿冷冷地泪。纪泽楷扳过他的脸，又急又密的吻就落上来了，他破碎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迸裂出来：“东东，你别走。”

　　叶东只说：“你喝多了。”

　　纪泽楷却没有松手，口气却突然温柔起来，爱意浓郁地说：“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在楼下喝茶的场景？你睡袍里面也裹着这件白T恤，当时我亲你，你吓得手里的茶洒了一身。隔天早晨醒来，你和我发脾气，也是这样子，转身掉头就走。”他吻了他一下，说：“那时候我也是追上了你，喏，就和现在一样。”

　　叶东脸上表情僵硬一下，他没想到纪泽楷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其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纪泽楷见他没有挣脱，深吸一口气将他抱紧：“东东，每天都是这样子，来看看我就要走了，今天我不想让你走了，你一走，我又要等到明天夜里才能看到你了。”

　　果然是醉糊涂了，他居然以为他自己是在做梦。

　　叶东没有挣扎，他知道他越挣扎他总会抱得更紧，他就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任他亲吻他，任他抱紧他。纪泽楷终于看到他手中捏着的东西，他皱着眉头问：“你要去哪儿？”

　　“出国。”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叶东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在算计我。”

　　纪泽楷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口中不自觉地服软：“东东，对不起，你原谅我，我一定能证明我自己，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不对，这反应实在有问题！

　　纪泽楷向来酒品极好，可那是对别人，要是自己在他喝多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儿，他一定会借着酒劲发发脾气，然后非要自己哄才肯罢休，可现在的反映实在是过分冷静了。要是真醉了，自己这么讲话，他一定会勃然大怒或者咬牙切齿，这么服软的一句话，反而不像他。

　　这算什么？打算用装醉骗他和颜悦色么？

　　他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我还是那句回应：痴心妄想！”

　　这四个字仿佛利刃，一刀一刀地剐在他的心上，纪泽楷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痉挛地抓着他肩膀：“东东。”

　　毋容置疑，他脸上的表情影响到了叶东，叶东攥几下拳头，最后松开，像往常一样轻抚他的后背，一字一句地说：“纪泽楷，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我给你证据就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连，我知道依着你的性格，追我到天涯海角都要拿到那些东西的。这算是我对我爸爸的交代，也是对你的交代。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纪泽楷推开他低吼：“你就是一块儿捂不热的石头，你没良心！”

　　“对，我没良心！”叶东抹了把脸上的泪，看着纪泽楷忽然一笑，那笑容里却是无可救药的自暴自弃，转眼间叶东已经勾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只一用力腥甜地血液就一股股冒出来，他松开了他，用手指抹掉自己唇角的血液，缓慢又艰辛地说：“纪泽楷，我恨你。”

　　一字之差，锥心刺骨，纪泽楷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那眼神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绝望，他紧紧地抓着床单，叶东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护照，转身离去，他仿佛听到一声凄凉的喃喃低语：“东东，我爱你。”

　　出发前一天，叶东做了长长的一个梦，那个梦里面他不停地在找什么，却总也找不到，最后他只好强迫自己醒来，呆呆地看着空洞的房子，一直坐到了方承业、方嘉业和唐慎明来接他去机场。

　　彼此都是那样的舍不得，方嘉业抱着他说：“东子，照顾好自己，过几个月我就去看你。每天都要和我视频。”

　　他眼圈一红，拍拍他的背说：“恩，记得了。”

　　又不是再也看不到，可他却是钻心地疼，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似的，唐慎明也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想回来就回来。”他想了想又说：“你要不回来，我就跟着嘉业去看你。”

　　他直点头。

　　到了登机的时候，他们三人最后一次拥抱，方嘉业犹豫了下，悄声说：“东子，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叶东愣了一下：“嘉业哥。。。”

　　“好了，我不是想要逼迫你，也许你现在出国也是个好的选择，给他一些时间自证清白，也给你一些时间冷却冷却。东子，不过你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叶东看着他，心乱如麻，这是方嘉业第一次没有玩世不恭，没有吊儿郎当，他的眼神很冷静很平和，他又抱了他一下，说：“东子，登机吧。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回来。”

　　唐慎明捏捏他的肩膀鼓励地笑着说：“对，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那俩孩子都很健康，两位代孕妈妈也都按时做了产检。过一个月就知道男孩还是女孩儿了。我记得你喜欢儿子。”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唐宏宇又说：“我本以为他走之前，你会告诉他孩子的真实情况呢，谁知道你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你丫真怂，居然连我都不如。”

　　纪泽楷低声笑了下，说：“得了吧，你那点儿破事儿谁不知道呢。”

　　唐宏宇跟着笑了起来，但他过了会儿就说：“老四，感情里面总有人要先低头，免得将来两人都后悔。”

　　挂了电话，纪泽楷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怂，他还住在他们之前的别墅里面，还闻着他的味道，甚至就连戒指也不曾摘掉，他不怕回忆，哪怕再痛，他也甘之如饴。他洗了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床边的花瓶里面插着早晨刚摘下来的玫瑰。

　　“种点儿玫瑰吧，省得你每天都要去买。”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抚摸那娇艳的花瓣，他的动作非常小心，生怕弄掉了。

　　叶东离开后，他几乎整宿整宿睡不着，每天全靠着回忆过日子，他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记得他喜欢的每一样事物。他侧了下身子，将脸埋进旁边的睡衣里，睡衣上面有几道看不清楚的痕迹，那是叶东吃榛果奶油馅儿的泡芙留下的。泡芙不好做，泡芙塔更是费工费时，不仅只能纯手工，而且制作技巧难度高，又不能保存到隔天，所以他没日没夜地连续加班好几天，只为了能在他生日那天可以空出时间来，安心给他做泡芙塔。

　　他还记得东东生日那天，窗外玫瑰全开了，红艳艳一片，他就站在桌子前小心翼翼地用两把叉子在堆好的泡芙上拉糖丝，一圈又一圈，弄得不好看就剥掉重来，他站在那里许久，脖子和膝盖都酸痛的，他只敢短暂休息，生怕东东回到家，他还没有做好。

　　结果叶东一回家，俩人就开始吵架，他中间进了一次厨房，只想将泡芙塔端出来，希望他看到他的用心，可以明白他的心意，可以缓和气氛。然而他气的发抖竟然将上面的挂好的糖丝弄断了，就像是东东对他的感情，那么脆弱，那么晶莹，稍稍一用力气就断裂了。

　　他将他的睡衣紧紧地裹紧怀里，就仿佛东东还在他怀中，仿佛东东还捏着他的衣领，仿佛东东还在他怀中呓语叫他不要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又卑微又无助，因为东东已经走了，他只能靠着他的味道来回忆他；因为他已经不在身边，他只能抱紧他的睡衣来亲近他；因为他已经不要他了，他只能靠着曾经的点滴来证明他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

　　他强迫自己入睡，却徒劳无功，最后他爬起来，走下楼去抽烟，一根接一根，直到胃里都泛起了恶心才停下来。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么抽着烟，看着那些侦探寄来的视频：墨大的图书馆里，有个清秀灵动的男孩儿正在温书，修长的手指轻轻翻着书页，低着头默念着上面的内容。似乎是突然弄懂了书本上的内容，舒然一笑，灿烂如同云蒸霞蔚。就在那一刻，他已经动了心，也许他真的很怂，故而他不敢告诉他，他和他订婚是因为喜欢他太多年，从而只想着能用最快的方式得到他。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上了他，所以他怎么甘心就此放手？

　　幽暗的牢房里，纪伟华满脸灰败的坐在里面，他从小长在豪门，从未有过如此落魄的经历。阮正宁隔着玻璃看着他，脸上亦是凄苦地绝望，江潼走进来，示意看管他的狱警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间。

　　“正宁，我想和你爸爸单独说两句话。”

　　江子韫仰着头靠在墙壁上，阮正宁坐在他的身边。悲凉的笑从阮正宁的唇瓣绽开，他的声音小小的：“我爸爸要完了。是你说的，只要他看到那些东西，他就算找到了证据也不会给他。”

　　“我没想过他会真的爱上纪泽楷，更没想到这份爱竟然这么深。所以我们所有的人都失算了。”

　　“他真愚蠢，竟然因为爱，所以去帮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不愚蠢，他只是用情太深。何况，你知道那些事情根本不是纪泽楷做的，他根本不是他的杀父仇人。”

　　“真好笑，你居然这时候还帮着他说话，我以为你喜欢他都是逢场作戏，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他。”

　　“我不是喜欢他，我是爱他。”

　　“你爱他？江子韫，别逗儿了，你要是爱他，当年为何要离开他？又怎么会把那些东西给他？眼睁睁地毁掉他的感情。你可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个纪泽楷了。”

　　“你不懂，爱情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点缀罢了，哪里敌得过切身利益？”

　　江潼拨了拨头发，深深吐了口气：“我说服了我父亲，会尽力保你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纪伟华只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妹夫，谢谢你。”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与绝望，江潼明白他到底因为江家临阵逃脱的缘故恨着他，只是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家完蛋。

　　他只留下句：“你且等等我吧。”随后转身要走，便听到纪伟华的声音：“我用立茹的名义压了重金在期货，结果现在跌落谷底。”

　　江潼震撼地回首：“那正宁怎么办？谁来照顾？”

　　纪伟华闭了闭眼睛，语气复杂地说：“数额巨大，有生之年，立茹恐怕是还不起了。”

　　过了半晌，江潼淡淡地说：“正宁还有我和伟珊，不会让他吃太多苦。只是，还有什么可以挽回余地么？”

　　纪伟华长叹一口气：“我知道老四给了叶东不少东西，除非他愿意帮忙，不然也无力回天了。现如今，倒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是不知道妹夫愿不愿意使以援手。”

　　“只要不损害江家的利益，我愿意。”江潼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于情于理，他也不想看着纪泽楷就这样风光大胜。

　　纪伟华仅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告诉他：“他的副手马思诚的小舅子秦立功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秦立功住在明苑雅居，你只要告诉他，现在时机只能鱼死网破便可以了。之前，我被纪泽楷逼得太狠，乱了分寸，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个人。”

　　“秦立功，明苑雅居。”江潼心底默记住这两个名字，“好的，我记住了，你最近先安心几天。正宁我接走了，善存不在了，纪家唯一的后人，我会好好照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