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碎片[分裂]》云胡子

5、chapter 5

　　奥利维亚从没来过这家餐厅，他们坐在向阳处的落地窗边，而她面前的男人曾说自己叫凯文，现在又说自己叫巴里，她和他认识的时间还没有超过24小时。

　　然而就在刚才，她还管他喊了“爸爸”……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可不管怎样，她莫名地想逃离那个家。妹妹这次病得很重，一直躺在玻璃墙内的重症病房里，所以妈妈根本就顾不上她，父亲在夜里就离开了。

　　她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阵子，天亮了之后便在医院里四处游荡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对她也没有那么严厉。

　　奥利维亚常常会想，其实她也是很喜欢妹妹的，和自己不一样，她长着一双大大的浅灰色眼睛，似乎总是在哭鼻子。她不想让妹妹受苦，可她对此只能感到无能为力。

　　一个刚满9岁的孩子，不懂得什么是死亡 ，更不懂得这世界上光怪陆离的谎言与面具。

　　因为妹妹经常住院，有时这竟也意外地成了她难得的好日子。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藏身在人群里的感觉在她心目中就像是冒险，然而在这次“冒险”中，她又见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凯文——他像是故事里的巫女，神秘、高深莫测，他的身体里大概住着很多灵魂。

　　这是一个不怎么恰当的荒谬比喻。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奥利维亚自己也有些惊讶，毕竟自己是个九岁的大孩子了，什么是童话，什么是现实生活，她可以分得清的。

　　不过，他的确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一个想要自杀，却又会及时去医院换药的人，很矛盾不是吗？他就像是两个人。

　　奥利维亚回过了神儿来，面前的餐盘里已经盛放好了一角曲奇黄油底儿的乳酪慕斯蛋糕，上面点缀着一朵奶油花和小樱桃，很简单的样式。杯子里是热牛奶，没有加方糖，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奶皮儿，还冒着热汽儿。

　　奥利维亚早就饿坏了，可她不敢动叉子，而是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巴里，这让他有些意外。

　　“你不喜欢吗，抱歉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没有人会讨厌乳酪蛋糕的。”

　　他笑起来很好看，阳光下的唇色就像是蛋糕上的小樱桃，或许比那颗糖渍樱桃还要更润些。

　　当然奥利维亚没在意这个。

　　“巴里，昨天是我的九岁生日。”奥利维亚低下了头去，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块蛋糕，送到了嘴里，声音里四处溢散着失落。

　　九岁小女孩的所有心事总会分毫无差地写在脸上，没有任何掩饰。这在成人世界中是极其危险的，可在巴里眼里却觉得很可爱。

　　“吃腻了？如果你早说的话，我会换成泡芙或者苹果派什么的。”他唇角一挑，轻轻垂眸。

　　蛋糕很香甜，甜到奥利维亚几乎要落泪，她低头咬着金属叉子，有些颤音儿地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显然让巴里很受用，他更加笑意难掩，抱着臂又问道：“我和凯文你更喜欢谁呢？”

　　“我想说是你，可我更喜欢凯文。”

　　小女孩的诚实让他有些失落，“好吧，好吧，说说正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喊我……或者是凯文爸爸？”

　　“不……为什么……很明显你还不到做我爷爷的年纪。”奥利维亚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听我说，小姑娘，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能直接告诉我，你见到凯文时，他都说了些什么？”

　　奥利维亚只好放下了叉子，将昨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了巴里，可这一切拼合起来就像是遗漏了些什么，简直毫无头绪。
　　巴里没有抓到关键点——是什么刺激到了凯文？

　　而显然奥利维亚现在不用找借口拔牙，却依旧是喊他爸爸……

　　没有为什么。

　　奥利维亚的嘴角沾着乳白的奶沫，她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看着巴里：“现在可以换我问你了吗？凯文他怎么了？他还好吗？”

　　巴里撇着嘴微微抬了抬眉毛，“他很好，只是睡着了。你知道‘睡着了’是个什么意思吧。”

　　“他们告诉我，死亡也是睡着了，只不过，不会再醒来了。”

　　“‘他们’是谁？”

　　“我的爸爸，真的爸爸，不是凯文。我……想离开他……巴里，你能收留我吗？我不会闯祸的，也不会太费钱，我想跟着你……”

　　她是真的想让他当自己的爸爸，巴里有些错愕，“奥利维亚，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我知道我的要求或许太过分了……”

　　巴里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大对劲儿，他想要寻找的真相马上就要出现了，然而指尖和唇角的酥麻已经预示着一件事情——他的时间到了。

　　偏偏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却并非是毫无根据……因为无论谁一旦涉及这个真相，就会触发“凯文整体”的自我防御机制。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主人格。

　　奥利维亚还正在为自己的鲁莽和冲动懊恼，随随便便要住到陌生人的家里，这简直太可笑了，可她还没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她有些难为情地放下叉子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正托着下巴看向自己，唇角的弧度，眼眸里的柔光，甚至连指尖不经意的小动作，一切都完全不一样了。

　　“巴里不应该给你吃乳酪蛋糕的，高糖高脂肪的垃圾食品。”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噙着优雅的浅笑，“哦，可爱的小姑娘，你叫奥利维亚对吗？很好听的名字。我是帕特里夏，你可以叫我帕特里夏太太。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完全不同的声音，男性的嗓音里带着独特的女性柔和音调，很特别却不令人反感，意外让人放松了下来。

　　“你是说，你是女人？”

　　他眨了眨左眼，“显而易见。”

　　奥利维亚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听着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住在家里会使你痛苦的话，我完全愿意收留你，我的孩子。我喜欢小女孩，尤其是你。奥利维亚，你很特别。”

　　“我应该叫你什么？凯文？巴里？帕特里夏？”

　　他理了理奥利维亚有些散乱的额发，以干燥圆润的食指指腹抹掉了她唇角的奶渍，擦着餐巾垂眸缓缓说：“我解释过了。好女孩应该注意自己的仪表，听说是你吓坏了我们的凯文，我很意外，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帕特里夏微微嘟起嘴唇的样子就像是亲吻她，“她”身上的气质是如此特殊，和朱莉的暴躁严厉截然相反，帕特里夏是温柔优雅而善解人意的，却又无端带着一丝如此相似的压迫感。

　　如果更深地聆听，你就能感受到。

　　“我没有吓坏他……”奥利维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是自己“害”了凯文，她莫名地有些怕了，“我想我要走了，帕特里夏太太，我要走了，不然我妈妈会生气的。”

　　奥利维亚害怕他会追上来，但他没有。她几乎是跑着出了餐厅大门，来到了街道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方才他们所坐的临窗位置。巨大的落地窗后，他抱臂站立在光辉里，姿态很美，唇角还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就像是，油画里的蒙娜丽莎……

　　奥利维亚一瞬间想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