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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夜晚的气温已经降到了个位数,可她仅穿着一件棉纺衬衣和薄薄的卫衣外套,冷风无孔不入。

      奥利维亚徘徊在家门口,她看着窗子里透出来的淡黄色暖光,全身瑟瑟发抖着。

      她的父母都是当地的律师,而母亲在生了妹妹以后便在家专职做主妇了,因为妹妹得了很严重的病,她只知道那种病会让妹妹喘不过气来,却不清楚名称。妹妹降生在她六岁的时候,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将成为改变她命运的一个节点,而她将失去自己所拥有的几乎一切。如今家中境况不佳,偏巧母亲又怀孕了,脾气似乎变得更加暴躁。

      他们常常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毁了这个家。

      这里所指的一切,包括妹妹的疾病,家里的债款,还有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以及她所要接受的“惩罚”。

      奥利维亚不明白,明明她在学校的表现很好,明明他们曾经是这么爱自己,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真的这么令人生厌的吗?她有时甚至会想,为什么生病的那个不是自己而是妹妹,比起那些病痛,她更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然而,等着她的只有痛苦罢了。

      奥利维亚有些不敢面对家门,连那颗时而作乱的虫子牙也跟着耀武扬威似的闹腾了起来,她甚至不敢张嘴喘气儿。

      她踢着台阶前的小石子,过了良久终于站在门前踮起脚尖按了一下可视门铃的按钮,随即隔着厚厚的门板透过来单调沉闷的“滴滴”声,却是再没了其他动静。

      当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之后,奥利维亚终于开始战战兢兢地拍起了门来。

      家里没有人,而她被放逐在了门外。

      她此时该庆幸吗,或许是他们陪妹妹去了医院,所以不会有人在乎她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不会惩罚她……至少今晚不会了……可,这样寒冷的夜,她还能去哪?

      奥利维亚不想哭泣,她的小脑袋反而在高速运转着。

      父亲告诉过她,他认识整个镇子里的巡警,如果让他知道她和警察说过什么话,她就死定了。事实上,父亲几乎不让她和任何人说话,甚至是她的同学们。奥利维亚的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她知道要在学校里装作内向孤僻来瞒过父亲,也学会了有时溜去外边如何跟陌生人交流,譬如请一些和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来装作她的父亲带她拔牙……即便她都失败了。

      奥利维亚不想在冷风嗖嗖的瓷砖台阶上熬过一晚,她决定去医院大厅躲一躲,至少那里很暖和明亮,或许还能碰到他们。

      从家到医院的路大概有四五公里,奥利维亚在半年前就学会了如何打车。尽管她身上的几个硬币完全不够付车费,驾驶员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他扯着八十分贝的大嗓门满口粗话地逼着奥利维亚给她父母打电话来付车费,可最后还是因为耽误了太多时间而就此作罢。

      比起她即将所见的场景,那些痛骂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的不良影响。果真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她在七楼的儿科重症病房门口看到了她相拥着哭泣的父母。

      那一瞬间,奥利维亚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多余,当他们在为其中一个女儿的健康而痛哭的时候,却全然不在乎另一个是否会在寒夜里一边发抖一边哭泣。

      本来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而母亲红肿却尖利的眼睛却分明盯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下,逃不掉了。

      在所有外人看来,奥利维亚的父母无疑是天作之合。两人都是名校的法学硕士,而且大卫长得颇为英俊,6.2英尺的身高放在人群里也是出众的。早在二人还在校攻读学士学位的时候,朱莉就生下了奥利维亚,祖母有时会在家庭聚会的时候讲起这件事,母亲总会为此而生气。总之在她小的时候虽然不能常常见到父母,但他们总会送给她很多玩具,带她去动物园、海洋馆……一切让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那个带着金丝无框眼镜的瘦高男人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衬衣、领带、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三十多岁的男人多半自带着馥郁的成熟气质,特别是在专业人士身上。这位旁人赞不绝口的绅士是奥利维亚原来一直爱戴着的父亲,也是现在让她觉得胆寒的人。

      “奥利维亚,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睡觉吗?”朱莉扫了一眼路过的医生,捏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颓然减轻了。

      “我……对不起……”

      父亲的目光毫无温度地扫过了她,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算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我想是时候把你送到亨利舅舅那儿去住一阵子了。对了大卫,或许我可以去找表哥谈谈那笔欠款的事情,我从没说要资助他办农场……”

      奥利维亚低着头,听母亲放缓了语气和父亲说着什么去找亲戚筹钱的事儿,而父亲始终一言不发。

      妹妹的医药费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天文数字,奥利维亚听了父母太多的争吵,她知道那些债务和父亲的错误投资撇不开干系。

      她有些试探性地自下往上瞥了一眼父亲,刚好看到了他爆着青筋的大手正有些不耐烦地扯开蓝衬衫最上面的领扣,又松了松领带。奥利维亚心头一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忙又低下了头去。她忍着眼眶里的泪珠子不让它们轻易掉落,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抖得筛糠一样。

      如果是在家里的话,奥利维亚知道一定会发生一件事情——她又要“死”一次了。

      父亲不喜欢打她,也几乎从不怎么骂她,但他会扼住她的脖子。

      气体死死闷在胸口,全身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都汇聚在了脑袋里,嗡嗡响得厉害……父亲的动作会一点一点定格着,就像是动画片里的慢动作,再之后,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头皮针扎一般地疼,似乎马上就要裂开。

      在那个时候,大卫会放手,他总是细致地铺平有些凌乱的床单,有时还会拿指腹轻轻地抹掉奥利维亚眼角的泪水,说些语气轻柔怪异的安慰,随即转身将门狠狠地拍死。

      这世界复归寂静和黑暗。

      奥利维亚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着,干涩疼痛的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她会想起吐血的贝尔,贝尔是她的朋友,一条喜欢跟在人身后舔人脚踝的小雪纳瑞犬。它死在了父亲的高尔夫球杆下。

      恐慌和梦魇总是后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她那时已将一切精力都放在如何呼吸上。

      更早些这样的经历,她居然已经开始遗忘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他松开领口拉扯领带之后,奥利维亚自始至终,甚至是在他离开了很久之后,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如果奥利维亚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妹妹得的病是一种基因缺陷遗传病,而她之所以能这么健康并不完全是运气好的成分,而是因为她和这个被叫了多年父亲的人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这个事情,是在妹妹病发后才暴露的。

      妹妹要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而意味着不洁的她却能讽刺地好好活着,对于一个有着极强控制欲的人而言,这足以让他脆弱疯狂的心受到刺激。

      更为不幸的是,她的亲生母亲热衷于以责打她来取悦自己的丈夫或是以求谅解。毕竟大卫是个大名鼎鼎的人权律师,是个要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的人,“虐待孩童”这四个字无论从谁的嘴里以怎样的方式说出来,都是相当刺耳的。朱莉清楚一切,却也已经自我麻痹地定位成一个严厉的母亲罢了,这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些,尤其是在丈夫面前。他们的第三个,应该说是第二个孩子的孕育,大抵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一种畸形的赎罪。

      可事实上,奥利维亚从她父母那得到的信息仅仅是——本来妹妹的病是可以被治好的,只要她有一颗真心爱护妹妹的心,她的血就可以救妹妹;但可恨的是,她是一个毫无爱心的恶毒姐姐,就像是《灰姑娘》童话里那个最后削掉了脚跟的女人。所以,父母才对她如此失望,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如果妹妹死了,她也会被从这个家庭里抹出去。

      然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会相信这样的蒙骗。

      奥利维亚是很羡慕妹妹,甚至有些嫉妒,她无法反驳她的父母。

      屈辱,不正义,应得的惩罚……这种难以挣扎的窒息剥脱感几乎将她淹没。

      最后,只剩下一圈一圈的红毛线围巾包裹着她,将那些可耻的伤痕和最脆弱的痛处掩藏在平静下。

      她想逃离这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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