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碎片[分裂]》云胡子

2、chapter 2

　　9点的阳光穿透明净的玻璃窗棂映射进心理咨询室里，暖黄的装潢色调让这儿给人一种家的感觉。

　　弗莱彻医生的手上正捏着一叠超乎当季流行趋势的女装手稿，那是许多条有着超大纱网裙摆的礼服，尽管她对这些时装潮流几乎一无所知，还是颇为认真地一张一张欣赏着。

　　坐在她面前翘着腿摆弄那盆插花的男人正是她的老病人凯文·克拉姆，不过现在应该叫他巴里。

　　凯文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D），也就是所谓的“人格分裂”。这种心理疾病极为罕见，在弗莱彻医生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也屈指可数。而且迄今为止，她仍没有断定自己理清了寄宿在凯文身体内的所有人格；或者说，这些毫不相同的人格仍在凯文不知不觉中发生衍生、消解或者是融合，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格互相了解，但总有那么几个得不到主导权或者是社会功能较差的不为人所知。总之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这二十余个人格就像是被关押在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大家都围坐在椅子上，由拥有掌控权的人格决定谁来拥有知觉，从而轮流操控这副身份是凯文的躯体。

　　然而对于患有DID的这件事情上，凯文一直都是不愿承认的，他曾多次想过自杀，甚至欺骗自己这只是轻度焦虑症或者是工作太累罢了。可当失忆的时间段越来越多的时候，失控感让他彻底崩溃。

　　他失去了原本薪酬颇丰的宠物医生工作，交往的女友也投入了他人的怀抱，所有事情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而弗莱彻医生正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到了凯文的视野中。如果说这种病是不能被治愈的话，那她至少可以帮助凯文和他的其他人格保持一种相对融洽的共生状态。显然，弗莱彻医生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

　　她曾多次和他交流过那些有关童年的问题，试图帮他找到病因，但他说自己不记得了。尽管有很多类似于滑滑梯吃糖果这一类的美好回忆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但显然没有触及问题的核心——那些被自我保护机能所掩盖掉的伤痛记忆。

　　在凯文的心里，他依旧拥有一个十分模糊却幸福美好的童年，可这种意念也在一点一点发生动摇。

　　近五年里，凯文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也坚持服用过相当长时间的精神类药物，在束缚带、电抽搐疗法还有药物带来的一系列不良反应中，凯文并没有得到救赎。他仍以每年四五次的频率继续自杀着，但好在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其他人格冒出来阻止他，这里面的佼佼者便是坐在她面前的巴里。

　　巴里是与凯文截然不同的人格，他外向且开朗爱笑，身上总是透发出那种轻松自信的气质。

　　他是个很不错的时装设计师。

　　弗莱彻医生将那些手稿整理好，微笑着问他：“这么说，自从昨天下午在口腔诊所的时候，你便代替凯文出现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介意不介意告诉我，在诊所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大概是因为害怕牙医？”他笑了笑，似是节制地从花丛中抽了手回来，“在三十二这个年纪长智齿，真的是糟透了。可我不想去浪费时间拔这颗智齿，你知道为什么的。”

　　“那时候你是躺在诊疗床上，或者，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给你打麻药了？”

　　“不不，并没有。说真的，要是已经那样了的话，指不定我会认命拔了那颗智齿的。”巴里微微摊手，起身绕过沙发将电脑桌上的那本杂志摆正了，挑着嘴角说，“如果非要说些什么的话，有个大概八九岁的小女孩一直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凯文的穿搭实在是糟透了。”

　　弗莱彻医生笑了笑，将食指交叉合拢了放在膝上，听着巴里继续说：“嘿，是不是八九岁的孩子总是这样喜欢盯着人看，或者，喜欢找人聊天什么的，我不知道。弗莱彻医生，你有孩子吗？”

　　“没有，我没有孩子。”弗莱彻医生笑得很和蔼，让人几乎忽略掉她已经到了做祖母的年纪。

　　巴里转过身来微微耸了耸肩，眼角有些失落：“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个的。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我，对我们，都很重要。”

　　“没关系。”弗莱彻医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和我们同样清楚，凯文太懦弱了，他几乎什么都办不好。而我，显然是我们之中更适合做主导的人格，或者是贾德，是欧威尔，我们比凯文更适合这个位置不是吗？如果在什么极端的情况下，凯文他就这么继续颓丧下去，又或者随意让谁掌控知觉，后果不堪设想。”

　　“巴里，我考虑过你说的这些问题，可现在你们是安全的，巴里。”

　　“不不，”他回到了弗莱彻医生面前坐了下来，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凯文在这儿的话，他也会同意的。他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充满了恐惧，他害怕承担任何责任，而我，可以保护他。”

　　“谢谢你能这么想，巴里，可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严肃了。我想，是不是可以给大家一些时间来做考虑。或者，我可以亲自和凯文聊聊这些。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巴里，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也很欣赏你的承担。”

　　“那样也很好，谢谢你，弗莱彻医生。今天先聊到这里吧，下周见。”

　　他笑着收回了手稿，颇为迷人地眨了下左眼，随即出了门顺着旋转的走廊跳跃似的下了楼去。而弗莱彻医生拢着披风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眼底隐约泛起了几丝忧虑——由主人格以外的优势人格占领知觉超过18个小时，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而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正是凯文自身人格的彻底消融。尽管“他”依旧活在这个世上，但那些属于凯文的独特印记将会不复存在，和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那双湛蓝眼睛中所埋藏的忧愁和悲悯将会彻底化为齑粉，无可抗拒……尤其是她知道凯文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他从不会伤害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在原作的基础上，有一定程度的二次创作，不过尽可能尊重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