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雪村耀

3、追求“道”应当不顾一切

　　“什么？阿一？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你这御高知的弟子怎么能去乡下武士开的试卫馆？”父亲几乎是要吼出来一般，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斋藤刚刚所说的事情。
　　斋藤对于父亲这样的反应，虽然在预料之中，但还是十分厌恶。从小到大一直十分厌恶父亲那样世俗的行为，什么御家人的身份，什么所谓的出身名门，不过是一介足轻几乎大半辈子省吃俭用花光了的积蓄买来的身份。讲究的穿着也好，高人一等的身份也好，不就是是为丑陋的人多一分装饰而已吗？
　　“什么是武士？你究竟对武士有什么误解？难道就是一个身份而已吗？在我看来，那些万石俸禄的旗本和足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素来十分冷静的斋藤突然这样，连父亲也有点惊讶。“若我不这么努力地得到一个那样的身份，依旧是一个二人二驮扶持的足轻，你能有现在的生活吗？阿一，别那么任性好吗？”是的，父亲那样的行为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但是作为一介足轻，真的什么也做不到，那种无力感是斋藤从未体验过的。
　　“抱歉，父亲。”斋藤一眼神十分坚定，仿佛是在诉说着他心中的信念，诉说着对于强大的渴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像一个武士那样活着，而父亲的做法却与他的想法相悖。
　　父亲很了解斋藤的想法，从那顽固的左撇子就能看出斋藤的性格，他沉吟片刻，说道：“阿一，若是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阻拦，但是之后你将不再是御家人，那样的话，你也要去吗？”“是。”斋藤的回答十分果断，他跪在地上向父亲叩首拜下。“多谢父亲理解。”
　　……看着斋藤的背影远去，父亲长叹一声。
　　阿一，你究竟何时能够理解父亲呢？斋藤再次回到试卫馆的时候，众人都十分惊讶，“山口君？你决定要加入了吗？”土方问道，当第一次见识了斋藤的剑术时，土方就对这个人十分赏识。
　　“那可真是太好了！自从你走了之后，总司可是天天念叨着少了个强劲的对手很无聊呢！”说话的男人便是永仓新八，他魁梧高大的很，加上他走路总是将腰板挺得笔直，就更加凸显出他的强者气质。永仓向来说话很耿直，而且中气十足，站在他旁边的左之助则显得比较温和，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这样一来，以后的比试会变的更有意思呢！真是让人充满了干劲啊！”之前就有听永仓和左之介绍过的，被称为“一马当先先生”的藤堂平助说道。斋藤看着大家相处融洽的样子，更加坚定了留在试卫馆的想法。
　　这时候总司走过来一把搂住斋藤的肩，出其不意作势要将他顺势带倒在地的样子，“露出破绽了呢！”虽然这突然的袭击吓了斋藤一跳，但是他感觉到总司只用了三分力，便也只是弹开总司的手，淡淡开口：“冲田君真是喜欢开玩笑。”
　　总司对于斋藤这冷淡的态度先是一愣，随后拍拍斋藤的肩膀：“阿一，笑一笑会比板着个脸要可爱很多哦。”
　　阿,阿一？还有……可爱这种形容词用在在场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合适吧？
　　斋藤别过脸不再看总司，因为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场面会变得极其尴尬，只能想办法结束和总司的对话……
　　“呐，为了给一君接风，今天晚上去痛快的喝一顿如何呢？”新八突然提议道，不过想想也还真是他的风格。斋藤那句“不用了”还未出口，左之和平助也这么附和着，总司朝斋藤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推辞了。坐在一旁的土方虽然也很高兴但是依然装作严肃的样子忍住笑，“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闲钱……”旁人看来觉得他这么一副模样很是滑稽，最后还是少师傅笑着点头“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那偶尔破费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土方听近藤这么说，只好妥协似的叹口气“哎，每次您都这样……”“难得见到那么好的剑客来我们道馆嘛，而去大家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过一次了。”
　　“但愿我今天别喝醉了胡言乱语地把某人的绯句念出来，是吧？土方先生~”总司阴阳怪气地调侃起来，句末的敬语还加重了语气，每次一提到绯句的事土方就会很生气的样子，土方那严肃的一张脸，生气起来就更加滑稽了，总司喜欢调侃他也是这个原因吧……
　　于是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朝着居酒屋走去。斋藤在这样一行人之中有些不自然，本身习惯了一个人，加上觉得自己加入试卫馆的原因并不值得他们如此的兴高采烈，于是他一个人走在了最后面。
　　是的，他会成为试卫馆的门人并不是想学什么天然理心流，更没有对近藤勇有多大的敬佩之心。只是觉得呆在那里挺舒坦，其实斋藤和他们所有人一样，回到家也就是个吃闲饭的，走在外面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应该说是物以类聚吧。
　　就在斋藤独自这么想着的时候，被总司突然一拍肩打断了思绪。“武士总是发呆或是掉队的话，很容易被人偷袭的哦？”斋藤虽然真的有点被吓到，但仍然一副十分冷静的样子。“冲田先生还请不要取笑在下了。”依旧是平静的话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同他人亲近……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见斋藤这副模样，总司似乎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啊，抱歉，突然变成这样会有些不习惯的吧？就算是我，遇到这情形也会手足无措的。”他明白斋藤正在困扰着，虽然不太确定斋藤在想的事情是否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但果然还是想说些使人宽慰的话。
　　听了这么一番话，斋藤更加惊叹于总司的洞察力，不禁在心中暗赞，果然天才就是天才。但就是因为被总司说中了心中所想之事，斋藤越发感到不快，便加快了脚步“在下并没有感到手足无措，冲田先生多虑了。”他尽量掩饰自己此时的不安，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光是应对眼前的总司，都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就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下，二人并排走着，一行人来到了居酒屋。坐落于江边的小酒屋，高悬于风中的招牌，还是这样一个初夏的雨夜，总给人一种难得的平静感。
　　斋藤一进大门就觉得身上一轻，浑身肌肉像被卸掉力气一样，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了。那一整晚都下着雨，天气阴沉沉的，窗外的灯火，在雨中看来如同幻觉一般不真实。不知是因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因为不停在下的雨，斋藤的心中比任何时候都要郁闷。不过在旁人看来，那种状态下的斋藤与其说是郁闷，不如说是看起来十分焦躁且心情欠佳吧。
　　进了角屋正门，由楼梯上到二楼，此时三间宴席厅都敞着门，已经坐了不少人正喝的热闹。
　　面前这间有花花绿绿的拉门的宴厅十二叠大小。紧挨着那间则是十叠，而最里面的是一间估计有不下二十叠的大厅，天花板上嵌着扇子的图案。引路人将大家安顿在了最外面十二叠的宴厅之中。
　　宴厅安排位置几乎没有讲究等级次序，这使斋藤心情更加糟糕了。
　　土方，近藤和井上源三郎背向隐舞台而坐，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其他人的位置就安排的十分随意，剩下的位置当中，大家似乎故意把上座一边的位置让给斋藤，而他旁边并排坐着冲田和永仓。按照等级次序，斋藤本该坐在冲田和永仓对面。
　　这样的做法，其实想想大概明白，因为考虑到让新人能尽早的融入大家当中，才故意这么安排的，却让斋藤更加的不自在了。
　　所以斋藤自落坐到宴席开始，一直十分沉默，总司为了缓和气氛，说了几个逗趣的笑话，才使大家又回到了宴会的气氛之中。
　　“阿一，没事吧？”总司一边为斋藤斟酒，一边试探地问着，近藤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斋藤状态不太好，便也这么问着“山口君，怎么了？不舒服吗？”“不，在下很好。多谢少师傅关心。”见斋藤这么说，近藤便没有再追问什么。近藤这人，想来也算是个一本正经到有些可爱的武士了，还算好对付，最难应付的还是总司。
　　“阿一，总是这么板着个脸让大家都很困扰啊。”“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么多人兴高采烈。”也许是喝的有些醉了，也许是因为问这句话的人是总司，斋藤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啊咧？似乎被我猜中了啊。阿一在为了自己加入试卫馆的意图感到困扰吧？”总司这么问出来，让斋藤一时语塞——都让他说中了呢，无论是心中所想之事，还是之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左利手时的反应，都让人觉得总司真的很厉害啊。“……是这样没错，可你为何知道我的想法？”
　　斋藤觉得冲田总司这个人越看越像狐狸一样，也许是聪明的有些过头吧？可之后总司的回答却让斋藤有些惊讶，他说“我时常也会在想，离开了这个道馆的我，能是什么？大家都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给家里负担太大，被姐姐抛弃，是这个道馆收留了我，土方在到这里之前只是一介乡下的买药郎，新八是松前藩的脱藩者……大家都是这样的，试卫馆算是我们的共同归属吧。”听完总司这样的一番话，斋藤状态好了一些，之后又聊了一点无关痛痒的话题，虽然并不能使大家对面前的“山口一”有多少了解，但也让他们渐渐络熟起来。
　　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小了许多，斋藤之前心中的郁闷似乎正如这夏夜的天空，云雾退却，露出来的是明朗的星月。
　　为何只是和冲田没见过几次面，没认识多久，却有种见了许久未曾谋面的故人的感觉？斋藤暗自感到困惑不已。那时斋藤更加坚定了留在道馆的心，虽然大家在品行上确实没什么可取的地方，但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千的勇夫，大家都毫无顾忌地去战斗，也早已习惯了生离死别。单凭剑术造诣来说，这个道馆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斋藤之前去过不少道场，所以这样的话绝非信口开河。
　　这样一群人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武士，自始至终有的只是一群怀揣着武士之梦的怪物，他们的生命宛如樱花，惊艳却也短暂，大家都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活。
　　近藤虽然有一些笨拙，可他却是像一把千锤百炼的刀一样，是一个刚直不阿的好汉。跟他一比，那些号称天下第一的剑客，那些在幕府讲武所徒有教授方虚名的人——不管是千叶周作，桃井春藏或是斋藤弥九郎，不过都是些假货罢了。
　　而土方为了敬爱的近藤，为了把他的那份模糊具象化煞费苦心，而另一方面，近藤又对土方的料事如神十分尊敬。生若逢时，他们这样的组合绝对是能成大器的。
　　这个试卫馆有着如此实力却得不到天下的认可，近藤本人也是十分焦灼的。于是他四处奔走，拼命工作，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幕府讲武所教授方的内定，他那时的欢腾劲儿，以及后来内定突然被取消的时候情绪低落的样子，都像个孩子一样。
　　事实上，不管是试卫馆还是近藤勇，始终都被幕府控于股掌之中。包括后来关闭道场，加入浪士队进京干一番大事什么，根本就不是近藤的风格，而其他人也不会附和如此奇异的想法。
　　一切都不过是在按照幕阁们所写的剧本进行着。最终，知道这背后真相的试卫馆八人也相继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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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一下哟//
二人二驮扶持就是一种俸禄方式
足轻指下级武士 因为在当时的日本 人被分为三六九等，谁都可以习了剑术就自称为武士，而那样的武士是不会被人所尊重的。就像近藤，土方那样的人，他们剑术高明，学识渊博，深明大义，放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完美，而出生于这样的纷飞乱世，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乡下武士、还要被幕府玩弄于股掌之上。斋藤的父亲之所以花费所有积蓄也要买一个那样的身份，也是存在一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