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里晚一》余沉

36、拥有两个太阳

　　周凯一有话要说。
　　 那天他盘着米色的围脖，注视着同自己一样从不注重脖子保暖的妹妹那条惹眼的群青蓝。
　　 两人沉默30秒，相视而笑。

　　周凯一手握成拳掩住半边唇，这是他有话要问的习惯性动作：“里一，你跟她。”
　　里：“哥，没有的事。”几乎是条件反射回答。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凯一笑，引诱成功，“什么时候，发现喜欢她的？”
　　周里一偏了视线，想着逃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凯一：“嗯，是不知道我指的“ta”是单人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还是，我指的是陆巧还是张时晚？”

　　周里一撇嘴，举起手：“我投降。”
　　自己的想法，唯眼前的男人悉知。

　　里：“可能，是昨天她坐自动扶梯的时候恐高犯了激发了我想帮她克服的欲望。”
　　“也可能，是她送我围巾，做事情太为别人着想所以让人想回报。”
　　“再大不了......”
　　凯：“里一，我们从来不曾因这些理由为别人改变原则。”

　　一个人的品质、作为、背景、性格，甚至外貌，好长一段时间，这兄妹俩无法做到去信任与关注。

　　最终，周里一放弃了挣扎：“我输了。”
　　“大概，跟哥你的情况一样，是一见钟情。”
　　“一见，只是因为那一眼，钟情，是那一眼后，再没法置身事外。”
　　“我们，真的是亲兄妹。”

　　一见钟情，这个词。
　　强调的是“一眼看见爱情”，“第一眼便喜欢”等。
　　钟情，虽多指爱情，但它也有专注的意思。

　　搁这兄妹俩这。大概就是。
　　一眼上心。

　　“我没有过这些感觉。”
　　“是不是喜欢，我也不清楚。至少不讨厌。”
　　“看到她会心安定一点。看不到也会想她在干嘛。”
　　“就是很奇怪的，思考，彷佛添了一道想念。肢体，经常会脱节去管闲事。”
　　“我发现这些的时候，不敢轻举妄动。”
　　“哥，我，和这样的我相处会不会很糟糕？”

　　 如果这世界真有封印这一说法，那么最该把这对兄妹俩的爱情封印掉，因为，他们也希望眼中除了有彼此，不要再有别人。
　　 周凯一的眼眸温柔溢水，上前揉了里一的头发，揉得乱糟糟：“有什么奇怪的，要奇怪，我们一起奇怪。不过，你哥哥我，很吃醋！”
　　 凯：“我最近被冷落不少啊，眼里只会有我的家伙，为了别人抛弃我。”

　　 周里一拍开凯的手，踮脚去搅合他的短发：“彼此彼此！”

　　 我的哥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周凯一含笑退了步，顶着被搔乱的头发，俊得不真实：“她呢，她知道自己喜欢你吗？”
　　 周里一顿住，这次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哥哥在说什么。
　　 凯：“怎么一脸不可置信，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里：“我只是不自恋。”
　　 因为同性的事情，受过打击的张时晚。
　　 因为“理想情人”的计划，张时晚，还会相信爱情吗？
　　 凯笑：“真的没想到，这世上有比你感情还迟钝的人。”
　　 我只是不自恋？这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对面没表过白，自己不敢断言她的喜欢与不喜欢？

　　 可周凯一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里一，我也就随便一猜。”

　　 “那天在电影院，她看着你的时候，眼里全是光。”

　　周凯一手划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情很好。

　　“跟宏，要吻我的时候，如出一撤的光。

　　东家的蛋糕店，墙面装潢翻新，昏黄的色调，却是柔和舒心。
　　桌椅摆放倒是没有变动。张时晚带了位客人，座位选的是第一次周里一带她来坐的位置。
　　与上次不同的，除了身边的人不是周里一，还有，时晚坐的是周里一上次坐的沙发。

　　若问为何？
　　班长上次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吃蛋糕吃的很甜，也许这是个宝座。
　　张那时候不知道，或者说没想到，有个词叫爱屋及乌。

　　蛋糕店里，奶油融合了咖啡，点播的音乐低缓抒情。

　　我的心在找所有机会
　　 和你在老地方巧遇
　　 我拿捏了不下十百种
　　 见到你话该说哪句
　　 你应该还是太阳气足
　　 会换什么样的发型
　　 我应该会很故作镇定
　　 跟你寒暄过去不提

　　......
　　“这首歌送给你。”方形的木桌上载着两块三角的巧克力蛋糕，还有一杯冒热气的咖啡与加了布丁的奶茶。坐在时晚对面，小巧的女生，季安微听懂了这首歌的歌词，口头赠予。

　　“谢谢。”张时晚手执叉子，去翻蛋糕上那层巧克力，“可惜，这里不是老地方。”

　　“你，还在生我的气。”季安微两手抱拳，放置于桌子底下。

　　“不会的，能过去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时晚手里的叉子，舀拨蛋糕表面的巧克力的动作很轻，每粘一点巧克力，就把叉子往嘴里送。“快尝尝这蛋糕，好吃的！”

　　“你吃蛋糕的方式，很孩子气。”

　　可不是吗，做蛋糕的师傅把巧克力撒上面，目的是为了调和蛋糕的味道，可张时晚，硬是只挑着巧克力吃。

　　张时晚笑出声。

　　她记得上次周里一就是把巧克力挑完，然后佯装自己吃的是奶油蛋糕。
　　显得奶油特别多。

　　“最近新学的吃法，嗯，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上次......情书收到了吗？”
　　说的是情人节那天，校外托人捎给时晚的季安微的情书。

　　“收到了。”巧克力差不多挑完，时晚抬头，“我那天还特别惨，前一秒收着情书，后一秒就在补作业，所以，没写回信。”

　　“补作业？你一般都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作业的不是？”季安微端起奶茶一抿。

　　“没错，前提是规定时间之内！可惜我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班长同桌！”时晚摇着头，一副有苦说不出，“隔天交的东西，她说晚自习前交就晚自习前交。”

　　“这种按自己性格来随便规定的人，不会引起公愤吗？”季安微颤了颤睫毛，叉子捣鼓着蛋糕。

　　张：“我也不敢相信，当时全班同学都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还有人说时刻准备着。”

　　季：“你的班长同桌，是女生吗？漂亮吗？漂亮的话，□□住全班，也许可行。”

　　张：“她，她的话根本不用□□，她的成绩好，但是自己成绩好是小事，主要是她能带动全班的成绩，没有人希望跟她闹不愉快，然后退班，那是在拿前途开玩笑。”

　　张：“而且，除了成绩能服人以外，那家伙的拳头也是可怕的，虽然我只是听说，但是她的身手是真的敏捷，快，准。”

　　此刻时晚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她在拐犯公寓的四楼走投无路的时候，周里一迅速把她压制住，并且隐藏在房内。

　　当然，她差点在拐犯房外偷听被后面的人偷袭，然后有人收拾了偷袭的人那段，虽然她吓得根本没时间看是谁救了自己，但是臆想一下，那声音确实是周里一的。

　　季：“你们班长还多才多艺。”

　　“哎，平常嘛，一副生人勿进不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还是有心的，就是自己死鸭子嘴硬，喜欢说什么‘跟我有关系吗？’、‘那是你，不是我。’，不过好在她有个机智的同桌，理解她是在耍帅，并且体贴得感觉她很可爱。”口若悬河一番后，张时晚得瑟得拎起咖啡杯，张嘴就喝了一大口。

　　可不是嘛，自己帮陆巧牵线，她非要耍帅说什么：“那是你张时晚，从来不是我周里一。”

　　还有最开始周里一从窗外递吐司给自己的那句：“你不饿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六班的作息饮食规律。”

　　季：“那这班长也蛮有趣的。”

　　张：“是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安静的时候又很养眼。吃饭，餐厅，比较杂乱的地方，她坐那就好像是画里的，与世隔绝了一般，一般人还不会去打扰的那种。”除了自己这种脸皮厚的，“追她的人好多，苦了我这个做同桌的，还要帮她善后她收到的爱意。”

　　（时晚回忆）
　　喧嚷的学校餐厅，太阳打光，画里的周里一，径直朝她走过去的自己。
　　还有两个人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对话。
　　“久处易厌。”
　　“久处不厌。”
　　（回忆结束）

　　张：“她还是个努力的人，全班的平均分不是随便就起来的，平日课上，数学题的解法她会总结归纳，语文作文比赛会帮同学把关，她如何学英语的方法全都不是秘密，理综课程她会比较严格......”

　　时晚，张时晚......（季安微内心呐喊，表情开始不自然）

　　张：“听说她打篮球很帅，但是还没有机会见到，下次一定偷摸看看，早上她会坚持晨跑，对，是个坚持的人呢。”

　　为什么你一直在说这个人？（季安微内心疑问）

　　张：“哈哈，想起来了，她唯一不足的就是，她是个厨渣，进不了厨房的人，听说她炸厨房的经历，很好玩的......我跟你说......”

　　张时晚还在眉飞色舞，季安微的蛋糕已经惨不忍睹，但是时晚没注意到，因为她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性翻着白眼，圈着手指看着其他地方。

　　季安微站起，身子前倾，伸直手捧住张时晚的脸。

　　这一做法，两个人面对面的间距不过15厘米。

　　“安微？”张时晚被对面的人这一举动吓到不敢动弹，“啊，抱歉，我......因为我们班长真的很特别，所以，想跟你分享，想让你变的开心一些。”

　　“时晚，她是女生吗？”季安微一字一顿。
　　“我们班没有异性坐同桌的。”张时晚如实。

　　是吗，那你是不是喜欢她？（季安微的内心独白）

　　两个人脸凑那么近，季安微突然有一种邪恶的想法。她看着冒虚汗的时候，心跳加速，神情开始迷离，嘴唇越贴越近。

　　如果，时晚不拒绝的话，兴许，还有救。（季安微心想）

　　“主人，大魔王来电话啦，主人，大魔王来电话啦......”

　　“安微，我接个电话！”突如其来的手机来电提醒铃声，让时晚如释重负，抓住季安微的手，示意她坐回去。

　　这个铃声......从来没响过......
　　张时晚听了第二声才想起是某次......无意间.......想起某个人，大魔王般的存在，觉得很贴切，于是设了上去。

　　界面跳动着来电人。
　　“救赎”。

　　张：“喂。”
　　周：“你在哪。”
　　张：“你是本人吗？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周里一的红酒嗓，电话里容易让人听觉上产生是男生在说话的错觉）
　　周：“张时晚，明天再多学一小时。”
　　张：“求放过啊，班长大人！”确定是班长没错了！

　　周：“你现在，在哪里？”
　　张：“啊，嗯，在东家蛋糕店呢。”
　　周：“一个人？”
　　张：“不是，还有个朋友。”
　　周：“谈恋爱了？”
　　张：“没有没有。您都没脱单，我哪敢！”
　　周：“为什么，带别人去东家？”
　　对面显然有些不悦。
　　女生中，周里一就带时晚去过。
　　她觉得，那里，只能带特殊一点的人。

　　可张时晚，带了别人去，会不会跟自己的想法一样......

　　此时，周里一站在东家店门外铜红色墙柱挡住的位置。
　　刚才，她进店点了咖啡，一转身寻座，就看见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有人。
　　季安微面朝着她。张时晚背对着。她也不是有意躲在时晚后面的书架挡住的位置偷听的。

　　就是，好奇。

　　偷听到时晚，在说自己坏话。
　　又好像，是好话。

　　这家伙居然用那么多句子来说对里一的了解。
　　周里一开始还有点闷，后来听着竟有些顺耳。

　　只是，谈论的声音突然打岔了。
　　从夹缝里透过去，季安微捧着时晚的脸，两人一动不动，这个视角，好像在接吻！！！
　　不知道为什么不悦，气愤摔门，又在外面的玻璃窗斜侧方看到她们只是面对面在说话。
　　只是，这个姿势......

　　顺手按了电话。

　　......
　　周：“为什么，带别人去东家？”
　　透过玻璃窗，周里一看到张时晚甜如蛋糕的笑容，而后，耳听里响起某张柔性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你觉得这里的蛋糕好吃，所以，带人来捧场喽！”

　　不是这里的蛋糕好吃才带人来。
　　也不是对方是特别的才带来。
　　而是啊，你觉得好吃，才带人来捧场的。

　　周里一沉默了，跟着平顺的还有方才燥热的心情。
　　原来，一个人烦闷舒畅，有时候，仅因另一个人的一句话，都能瓦解。

　　“班长？？？”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张时晚倒是急了，她的班长大人难得打一通电话肯定有要事要说，莫非是关于明天周末去报到的事情？“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出现在陆巧家。”

　　“你往后看。”知道时晚是曲解了她打这通电话的意思，周里一也不恼，斜看到玻璃窗里的人转过头东张西望，“是沙发，大概，是在靠背最上面。”

　　张时晚照着听筒里的指示转身查找。

　　在沙发靠背顶端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一句话。

　　周里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那天帮你搬宿舍东西，想进来讨口苦咖啡，正巧装修完有活动，允许每个座位的第一个客人在沙发上涂鸦。不知道淡了没有。”

　　张时晚笑，轻轻抚摸那句话，彩色字体组成的句子，潇洒刚劲的提笔者，“没有淡，很清楚。”
　　清楚到人这一生路途走尽，都不会消失。

　　那句话是：拥有两个太阳的姑娘。
　　答一人名———张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