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华》腆笑

4、十年

　　晅景帝十八年，晅朝在景帝的治理下，社会的繁荣达到鼎盛时期。
　　京城北郊，临风寺内，一位身着素色月人服饰的清秀佳人坐在小庭院里看书，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茶具，茶水似乎还很烫，烟雾飘散。庭院的另一旁晒着一些草药，上下左右，各种种类的药材分放着。庭院中间一棵梨树上开满了花，被风一吹，梨花飘落在庭院内，草药上，茶杯里，以及落在了那位月人的肩膀上，真真是一副美景！
　　一位长相俊雅，面容慈善身着华丽僧衣的僧人进入了院子，看到正坐在树荫下认真看书的青年，笑了笑，“玉儿。”
　　齐司玉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师父来了，放下书起身对他行礼，“师父！”
　　慧可走到他旁边，拿起他在看的书，是一本奇人异事的话本，又放下，“你啊！自小就爱看这种书！也就我肯惯着你！”
　　齐司玉笑了笑，把书盖好，“师父不也觉着这种书好看？这里头的故事虽然看似有些荒诞，可是有许多知识经验也是我们常人可以借鉴的。”
　　“你怎么说都有理！我吩咐你要晒的药材，都晒好了？”
　　“全都在那呢！师父！您看看齐了没？”齐司玉起身走到那些药材边，给他一一说了一下。
　　慧可看他报完药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事情做的仔细，你喜欢看这些书，师父也不禁止你。不过现在这个时辰了，你也该去藏经阁听课了，净土五经也差不多悟懂了。”
　　齐司玉躬身答应，“净土五经里佛理至深，弟子才学了这短短的八年，如何能说得上悟懂了。师父到如今都还要天天参悟着。”
　　慧可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悟性极高的孩子，每天都能参悟到一些佛道，长此以往，将来一定能超过师父，切记，不可懈怠！佛道高深，每个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真正参透。”
　　“弟子晓得，谨遵师父教诲！”齐司玉回答完，就有个小厮进到院子里，走路无声，步伐轻盈，身形矫健，是个练家子，他朝两人行了个礼，然后就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
　　待收拾完毕，齐司玉就带着小厮白润去往藏书阁。
　　白润是他在八年前救来的，那年齐司玉听从师父命令，去后山采药，结果就看到受了重伤的白润，齐司玉急忙叫来临风寺的和尚帮忙把他抬回去，白润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总算保住一条命。
　　待白润醒来之后，得知他孤苦无依，并且他也希望向他们报答救命之恩，慧可师父便做主，让白润留下来，给齐司玉做小厮。
　　白润是个月人，给齐司玉当小厮最为合适，况且齐司玉身为晅朝尚书令的孩子，临风寺住持慧可大师唯一的弟子，身边没人伺候着，的确说不过去。
　　齐景博如今已是尚书令了，当年齐司玉离家出走，齐景博那段日子不在齐府，正是去建功了，回来之后就升做了尚书令，听闻三姨太和齐司玉闹出来的事，气愤极了。
　　他才刚当上尚书令，岂能容忍家里出这种事情，还闹得人尽皆知的。在训斥了乔燕佟之后，他就吩咐家仆去把齐司玉抓回来。
　　没错，刚开始齐景博是命令家仆把齐司玉抓回来，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可是第二天，齐府就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临风寺的慧可大师。
　　慧可大师是晅朝如今最德高望重的僧人之一，他师从前相国寺大和尚妙真大师，师兄是现相国寺大和尚慧忠大和尚。虽然他最后做了临风寺的住持方丈，但只是因为他喜爱安静，却又不想远离世俗，才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临风寺在他的主持下，以救济贫困，落魄之人出名，百姓都称赞慧可大师当真是慈悲为怀。
　　当年慧可大师抵达齐府，同齐鸿博道出他来收徒的目的，收的正是和慧可大师同为月人的齐司玉。
　　齐鸿博不知道自己这个月人孩子哪里让对方看上眼了，开口说出疑惑，慧可大师只说曾经受过白若宁的帮助，并且齐司玉同他有缘，他也是受到佛祖的指示，一定要收他为弟子。
　　无论是谁问，慧可大师都给出了这么一个同样的答案，齐鸿博也不再追问，只道是孩子如今不在府内。慧可大师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求在齐府里等着，直到齐府找回齐司玉，就会接齐司玉前往临风寺居住。
　　慧可大师在齐府住了两天，期间三姨太乔燕佟果然又不老实，心里面诅咒着齐司玉不能回府，暗地里还找机会，让慧可大师见了她的两个孩子。
　　乔燕佟清楚自己以及两个孩子再怎么受到齐鸿博的喜爱，都很难摆脱妾侍以及庶子庶女这等身份。齐府的大夫人家世显赫，父亲是将军，自己实在是无法越过她去。这次慧可大师前来收徒，倒是一个机会！
　　慧可大师在晅朝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除了大和尚慧忠，就属他最受皇室敬重了，要是能做得他的弟子，将来机会可是多着的！
　　乔燕佟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可惜慧可大师却不配合她，任凭乔燕佟如何巧舌生花，暗说明说的，慧可大师都无动于衷，最后甚至关门谢客，于是乔燕佟又惹来齐鸿博的一顿埋怨。
　　因为慧可大师的到来及目的，齐鸿博才改了命令，吩咐家仆千万要把齐司玉完好地带回齐府，因此齐司玉回府时才能得到大家善意地对待。
　　待齐司玉回到齐府第二天，他就跟着慧可师父来到了临风寺，在这里进行了拜师仪式，一住就是十年的光景了。
　　在这期间，齐府并没有人过来看望过齐司玉，甚至是送点东西过来让他用，齐司玉也不在意，他一向生活节俭，在佛门中更得如此，然而他跟着的是慧可大师，实际上比起从前在齐府的日子已经算是好得太多了，并且他也不想要亏欠齐府太多东西，十年来，同齐府没多大的牵连，倒也挺好的。
　　一个早上的时间，齐司玉都在藏经阁里度过。
　　临风寺的藏经阁不大，典籍倒是齐全，寺里有位老和尚，已是耄耋之年了，终生致力于研究佛经佛法，因为行走不是很方便了，每天早上都会在藏经阁里给寺里年轻的和尚讲解，十年来齐司玉每天早上都在这里听课，受益匪浅。
　　齐司玉虽然是慧可大师唯一的弟子，却没有被要求剃度，也不入佛门，并不能称为佛门弟子，似乎只是个暂住于临风寺的客人。
　　他问过慧可大师不让他真正入佛门的原因，慧可大师并没有具体回答，只说以后他会有一段姻缘，乃天命所赐，谁都不能改变，因此他与佛家缘分并不够。
　　那慧可大师又为何要收他做弟子，慧可大师又回答：“这是佛祖给我的指示，我遵从罢了。”
　　这些飘渺玄乎的东西，齐司玉并不懂，他只能思考如何走下去能保证自己以后能过平静的生活，然后跟着师父走。
　　于是他能过十年平静的生活，与世无争，并且可以修身养性，如今他出落得更加清秀俊雅，甚至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又是十年如一日地过了一天，齐司玉在在夜晚都要泡一次药浴，慧可大师说他小时候饮食跟不上，月人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这十年来一直给他养着身体，如今才好些了。
　　齐司玉脱下外衣，从柜子里找衣服时，一块布条刚好掉落，捡起来一看，正是十年前萧公子写给他要胡掌柜置办的东西……
　　那段在南郊农户，同不知底细的萧公子生活的日子，齐司玉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回想起来，仿佛就像昨日才发生。
　　只是那日不告而别，又一直不肯告知萧公子名字的事情，大概又该遭到他的臭脸色了。
　　齐司玉想起萧公子那‘傲娇’的性格，露出了笑容，随后又叹了口气，这十年来，他几乎没有出过临风寺，偶尔也是跟着慧可师父到附近做一些善事，所以至今还没回去过那家养鸡农户的家里，不知萧公子有没有回去过呢？
　　齐司玉站在窗台边，望着南面，心底有些失落。
　　京城南郊，十几家农户组成一个小村庄，其中一家农户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位身着华衣的男子坐在院子里，正看着门口发呆。
　　当年他就是这样一直等着小孩回来，结果却被一对夫妇告知，小孩只把东西托付给他们带回来，并托了句后会有期给自己。
　　十年过去了，一开始他很生气小孩的不告而别。想他堂堂晅朝九王爷，在整个晅朝的地位有多高，如何能让这小孩给耍弄了，想起他还一直不肯告知名字，萧煜铭就更加气愤，所以并没有打算去找他出来。
　　三年过去了，他成长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心里却还一直挂念着小孩，气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浓浓的思念，才派人去寻找。
　　可小孩似乎就这么消失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一开始招摇地寻找小孩，弄得皇兄和母后都知道了，再到后来隐蔽地寻找，又导致皇兄和母后认为他是魔怔了，他都找不到小孩。
　　至今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小孩，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执着，只是萧煜铭心里清楚得很，他对小孩是钟意，情有独钟，至今都难忘。
　　萧煜铭坐在院子里，回想着当年小孩照顾自己的场景。
　　当年他刚受伤那些天，因为伤口疼，晚上睡得并不好，小孩一直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夜晚还点着蜡烛，会过一段时间就醒来照看自己，所以夜里比自己这个病人还睡不好。
　　还有食物不够的那些天，小孩吃得很少，都是把食物都留给了自己，还想了个馊主意去偷别人的食物，结果被狗追，弄得周身狼狈，却因为保住了食物而开心。
　　还有后来伤口好多了，他闹着要沐浴，小孩又不放心自己，硬着头皮帮伺候自己沐浴的场景，他身为月人，就这么伺候着自己沐浴，虽没人知道，但是萧煜铭就这么认定了小孩以后只能是自己的人了。
　　可惜如今他连小孩都找不到。
　　萧煜铭在那家充满回忆的农户里坐到大半夜，见实在是太晚了，就起身把烛火熄灭，锁好门就转身离开，慢悠悠地走回京城。想到宫里的母后和皇兄最近一直在着急他的亲事就烦闷。
　　他如今心里还住着个小孩，看其他人也没有合眼缘的，一个个都无趣又烦闷极了，如何叫他看上眼！
　　听说今天还请了那个大和尚进宫了！
　　一提起相国寺那个臭和尚，萧煜铭就没有好感，因那和尚从前给他算了命格，说他前世是个煞星，今世投胎皇家，有龙气镇着，身上煞气少了大半，可依旧得注意。
　　于是小时候，他曾有几年时间住在相国寺，跟着那个和尚过了段清苦贫乏的日子，而且那和尚还天天逼着他烧香拜佛念佛经的，只为祛除前世带来的煞气！
　　一派胡言！
　　萧煜铭就不相信那和尚说的命格，一个和尚，如何能够知晓天意，替人算命格，那同街上的算命道士不就一个样了！
　　就算至今萧煜铭手上有不少人命，是朝廷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夺命九王爷，那也是他必须塑造的形象，否则如何替皇兄处理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
　　萧煜铭心里烦闷，走得慢悠悠地，想到今早在太后处又看到那个大和尚的嘴脸，啧了一声，正是因此放松了警惕，没注意四周已经围了一群刺客。
　　那群刺客也是算准了时机，突然群起而攻，绕是萧煜铭反应再灵活，武功再好，也有些措手不及。
　　萧煜铭每次来南郊农户这里，都是独自一人，暗处只跟着两个暗卫，这会儿刺客大概有二十人，而且看起来个个身手不凡，两个暗卫也直接现身，务必保全九爷。
　　萧煜铭一边对付刺客，脸上带着冷笑，看来这什么血剑盟规模还挺大的，居然能出动这么多刺客。
　　虽然对方刺客人多，但萧煜铭同两个护卫身手都不错，从劣势渐渐转成占了上风，虽然三人都受了些伤，最后还是解决掉这群刺客，并且好歹留住了一个活口。
　　就在一个暗卫去检查那些尸体，另外一个暗卫抓起那个活口的时候，突然一支冷箭从萧煜铭背后冒出来，萧煜铭正有些放松，一时没注意，待冷箭快到背后，才避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箭还是射中了他的手臂。
　　萧煜铭被射中手臂，直接蹲下身去，一个暗卫急忙走到他身前护着，另一个暗卫则过去杀了那个放冷箭的人。
　　萧煜铭很快就感觉头晕眼花的，强打起精神来看伤口，发现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啧了一声，箭上涂了毒。
　　暗卫也发现了，急忙过来扶住他，萧煜铭眼前已经发黑了，失去意识前吩咐暗卫把他带回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