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华》腆笑

3、回府

　　清晨的郊外鸟语花香，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动物们也闷坏了，今天终于能见到阳光，都跑出来晒一晒太阳了。
　　齐司玉看到外头天气不错，转头问萧煜铭：“萧公子，外头阳光不错，要出去晒一晒太阳吗？”
　　萧煜铭也看了眼窗外，点点头，艰难地起身，靠着齐司玉瘦小的身板，慢慢走出去。
　　齐司玉扶着他坐在藤椅上，看他有些冷汗了，急忙问他：“很难受吗？不然回去躺着？”
　　萧煜铭摆摆手，这次伤得重，又没有得到好的医治，一直拖着，身体都拖垮了。
　　“没事，我坐着就好了，今天天气好，你进城里一趟吧！家里的食物又没了，我这伤拖着也不好，得去要些好的药才行。”
　　齐司玉听着，疑惑地问他：“我们都没银子，去哪要到这些东西？”
　　萧煜铭拿出一块贴身的玉佩，交给他，“拿着这块玉佩，去京城南面的永福商铺找胡掌柜，跟他说要些食物和药，还有两身普通的衣服，他会给你的。”
　　齐司玉接过那块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玉佩，点点头就把它藏在怀里，“我知道了。那你一个人在这里？”
　　萧煜铭捏了捏他的小脸，“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要是太热了，我能自己走进屋里，别担心我。你快去快回！”
　　“好。”
　　“路上有什么事都别管！拿到东西就回来。”
　　“知道了！”齐司玉说完就出门，隔着衣服摸了摸玉佩，已经有了身体的体温了，真是好东西！
　　永福商铺的胡掌柜……
　　看来萧公子果真不是普通人！
　　王公贵族吗？
　　齐司玉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急匆匆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去到京城南面最繁华的地段，走了好长一段路，太阳都升高了许多。
　　齐司玉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眼前奢华的永福商铺，思考着自己这身乡下人的打扮，到底能不能顺利找得到那位胡掌柜？
　　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很快有个伙计过来招待他，并且没有嫌弃自己的打扮。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齐司玉瞄到四周奢华的装饰，吞了一下口水，心想这晅朝人有钱起来还真是够奢侈的！
　　“呃……”齐司玉看着那位伙计，还是直接开口：“我找你们的胡掌柜。”
　　年轻的伙计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小客人，他在永福商铺也做工有一段时间了，见识到了挺多类型的客人，掌柜的一直教育他们，无论客人是何种装扮，何种年龄，他们都必须重视，所以就算这位小客人穿着的确有够差的，他也不敢怠慢了。
　　只是这一进来就来找掌柜的……
　　齐司玉见他果然怀疑地看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悄声对他说：“我是受人之托，来找掌柜有事的。”
　　伙计虽然还有所怀疑，可是转头想了想，的确总有些人会托这些小孩做中间人办事，看来是这么回事。
　　伙计带他到一间休息间里，“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找掌柜。”
　　齐司玉点点头，看他出去了，这才四周观看起来。
　　这间店做的生意似乎还挺杂的，而且还有几层楼，全都是永福商铺的，看起来倒有点像他前世所知道的“公司”的样子。
　　有专门的小厮进来倒了茶给他喝，齐司玉也口渴得很，端起来喝了。
　　他虽然是齐府不受宠的孩子，可从小爹亲就要求他的行为举止得有世家出身的子弟的风范，这会儿喝茶的动作也依旧带着点俊雅的风姿。
　　胡正严进门时就看到他喝茶的举动，他是个商人，而且是个精明的商人，最会观察人的行为举止，谈吐风姿。
　　这小孩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举止优雅，身处这个地方也依旧镇定，皮肤白皙，长得一副好样貌，看起来有点落魄贵公子的样子。
　　胡正严做生意也有几十年了，的确是眼光毒辣。
　　齐司玉喝完了一杯茶，就看到有位中年人走进来，面容精明，穿着富贵却低调，身后跟着刚才的伙计，猜想他就是胡掌柜了。
　　齐司玉起身对他说：“胡掌柜。”
　　胡正严朝他点点头，“听说你受人所托，找我办事情，是受何人所托？又找我办什么事情？还有，可有什么信物代表你的委托人？”
　　齐司玉看了眼敞开的门，还有胡掌柜身后的伙计，想了想，把怀里的玉佩伸出一半，“这是公子的玉佩，胡掌柜可认得？”
　　胡正严一看到玉佩，表情似乎很惊讶，还想再仔细看的时候，小孩已经把玉佩收回怀里了。
　　齐司玉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认得，又把玉佩收回来，然后示意胡掌柜让那名伙计出去。
　　萧公子是被人刺杀的，他一点都不敢冒险。
　　胡正严也反应过来了，让伙计先出去，交代他把门关好，然后看着小孩，“能把玉佩给我看看吗？”
　　齐司玉拿出整块玉佩给胡掌柜看，发现他看的很仔细，而且还挺激动的。
　　“公子现在还好？”
　　齐司玉想了下，“他受伤了，如今在养伤，吩咐我来您这拿些食物和药，还有两身衣服。”
　　胡掌柜急忙点头，“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准备，你先在这等着！公子伤的可严重？只吩咐你来这取东西，没让人去接他？”
　　齐司玉摇摇头，“公子现在刚可以下床，行走还有些不便，只吩咐我来拿东西，没有别的了。”
　　“现在可是小公子你在照顾着？”
　　“嗯！”
　　胡掌柜听完，只点点头，没有别的问题了，就出门去吩咐伙计办事去。
　　齐司玉拿到了东西，感谢了一下胡掌柜，心里有些担忧萧公子的伤，就匆匆离开了，离开前还收了胡掌柜的银两，毕竟现在他们的确需要。
　　回去的路上刚好经过一条集市，齐司玉边走边看，思考着还需要买点什么东西回去，一时太过入神，撞上一个人了。
　　“哎哟！”
　　齐司玉被撞得倒地，因为要护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直接背和屁股着地了，他只是闷哼了一声，但倒是听到对方夸张地叫喊了一声。
　　齐司玉缓过来之后就抬头看向对方，是个衣衫破烂的和尚，手里还拿着一个钵。
　　那和尚慢慢起身，嘴里一边念叨：“小伙子！走路可得看着点！和尚我饿了三天了，被你这么一撞，要起来可辛苦了！”
　　齐司玉见他实在是饿得手脚发抖了，把包袱背好，然后走过去扶他起来，“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
　　和尚眯着眼睛看他，“嘿嘿！小娃娃！你就不怕我骗你！居然敢过来扶我？”
　　齐司玉看着他摇摇头，“不怕！您虽然全身邋遢，但是面容带有正气！头顶有九个戒疤，手上拿着瓦钵，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和尚！”
　　和尚摸了摸头顶，嘿嘿地笑了笑，“你倒是观察的仔细！可是小娃娃，你说我德高望重可以，可别称呼我大和尚！在晅朝，能被称为大和尚的，可是晅朝最德高望重的相国寺的大和尚！”
　　齐司玉的确知道这个，想了想，对他说：“左右不过就是个称呼，你们身为佛门弟子，这种称呼也不过是种身外物，为何要如此在意？只要一心向佛，能造福百姓的，不都可以称为大和尚吗？”
　　脏和尚见他稚儿天真，却敢坦白直言，见解独到，满意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和尚我也这么认为！哎呀！可惜很多事情，都是那些位高权重者说了算！”
　　齐司玉看了看四周，“不过这相国寺的大和尚，身为佛门弟子的最高代表，肩上任务自然就比其他和尚重的多，尊称他一声大和尚，自然是要的。”
　　脏和尚新奇地看着他，“嘿！你这小娃娃，怎么说风就是雨！才刚说完，这就换了一套说辞了！”
　　“我怕你心有不忿，就说这话来安慰安慰你啊！”
　　脏和尚见他眼神真诚，知道他是个老实善良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齐司玉也没介意他的脏手，只觉得这和尚周身正气，忍不住想让人亲近，于是拿了点银两出来给他，“和尚，这银两给您！您需要些什么吃食，就去买了。还有换身衣裳吧！这京城除了相国寺，北郊还有一家临风寺，那里的主持也是位得道高僧，并且心地善良，专门救济那些落魄之人，您可以去那里，他会收留您的！”
　　脏和尚看着他的手，“你把银两给我？”
　　齐司玉点点头，“您就收着吧！我这里虽然有些吃食，可并不适合您。我还得赶着回家呢！再见了，和尚！”
　　齐司玉把银子放在和尚手里就跑了，跟和尚聊了会天，又耽搁了一点时间，不知道萧公子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
　　萧煜铭的确等得有些不耐烦，一方面又很担心小孩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一想到小孩还是个月人，更加忧虑了。
　　萧煜铭想到肚子上的伤，又联想到那些刺客，心里更烦躁，回去一定要把他们挖出来杀了！
　　萧煜铭不知道自己烦躁了多久才听到小孩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瞪着他，表情似乎有些生气，其实只是在仔细查看他是否有受伤。
　　齐司玉一进门就笑着对他说：“我回来了！你好厉害！我一拿出玉佩，胡掌柜就给我们准备了好多东西！”
　　萧煜铭看小孩无恙，只是有些喘，安心下来，嘴上却回答：“本公子的要求，他敢怠慢！倒是你，怎么去那么久？”
　　齐司玉喝完水之后，先坐在他身旁歇息，拿出从胡掌柜那里得到的东西，“很久吗？虽然是有点远，但是我已经尽快赶路了。你等很久了吧？饿了吗？我去煮饭。”
　　萧煜铭拉着他坐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不饿！你先休息一下吧！”语气有些恶劣。
　　齐司玉见他虽然有些凶巴巴的，但是动作温柔，笑着不说话。
　　萧煜铭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有些不自在，心跳加速了，于是急忙移开视线，看到桌子上满满是小孩要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小孩一个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这个胡正严，做事真不靠谱！
　　“你会不会不舒服？要回屋里躺着吗？”齐司玉看他脸色更不好了，以为他伤口又不舒服。
　　萧煜铭看到他关切的眼神，脸色才好点，“没有不舒服，你去做饭吧！我吃完再躺回去。”
　　“好。”齐司玉乖巧地把东西拿进厨房去。
　　这回有了胡掌柜送的食物和药物，萧煜铭的伤好起来也快很多，才过了四天，就已经可以下床自在地走动了。
　　这天早上齐司玉跟萧煜铭说了一声，还是进城里去跟胡掌柜要食物和药材去，虽然萧公子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可还是得养着。
　　萧煜铭想着呆会儿有事，点头同意让他独自进城去，这次没有拿玉佩给他，只在一张纸上面写了需要的东西，说胡掌柜认得他的字。
　　等到齐司玉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萧煜铭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神情冷漠，突然，他的身后出现一个人，身着护卫的服饰，低头跪在地上，
　　“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等事情完了，再去领罚。”萧煜铭的声音很冷清，这时候的他同在齐司玉面前的他完全不同。
　　“那些刺客呢？”
　　“在大理寺，皇上下令不准他们死去，等候王爷发落。”
　　提到皇帝，萧煜铭才缓了脸色，“皇兄和母后……”
　　“陛下和太后十分担忧王爷的安危，还请王爷尽快回宫。”
　　萧煜铭没有回话，屋里一时完全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回答：“留两个人在这，你先回宫里，给皇兄和母后报安。”
　　“是！”侍卫回答完，身影就消失在屋里。
　　屋里又回复安静，萧煜铭站在窗前，皱着眉头思考着要是回到宫里，该如何安置小孩。
　　齐司玉不知道有人正惦念着自己，他再次从胡掌柜那里得到了食物和药材药粉，以及银两，再次路过集市的时候，又开始思考着该买点什么回去。
　　齐司玉边想边走，突然有个乞丐从一个面摊被人撵出来，差点又撞上了。
　　那个乞丐被老板撵出来之后，嘴上也不饶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齐司玉看着他的身影，想起上次碰到的那位和尚，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于是一边走，他又一边注意着四周，想知道会不会又碰到那位和尚，突然，他就被人抓住了右手，齐司玉先用力挣脱，然后转头看是谁抓住他的。
　　刚跟对方对上眼，就发现来人还是个熟人。
　　“许伯伯！”
　　许向荣见他没有挣扎，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二少爷！”
　　齐司玉一听，有些奇怪，“你找我？”
　　许向荣叹了口气，“二少爷，老爷回府了，听说三姨太错怪你偷窃，委屈你离开，正派大家寻你回府。”
　　齐司玉听完，面上又是面无表情，心里很疑惑，父亲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他，如果他离开齐府，父亲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派人来找他。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派人找他？
　　无论父亲到底是什么目的，齐司玉都没有打算再回齐府，谁知道回去会遭遇什么！
　　然而即使齐司玉怎么打算，事情都发生得让他猝不及防。只有许向荣一人或许他还能逃的掉，可是齐府的其他小厮突然来得很及时，一见到他都纷纷围住，防止他逃掉。
　　齐司玉一个八岁的小孩，而且还身为月人，怎么可能逃的过一群小厮的追捕。
　　最后齐司玉实在无法，只能跟着他们回去，路上碰到了之前他曾经去偷过食物的那家农户的夫妇，临时托付他们把东西交给萧公子。
　　如今他心里最不放心的就是萧公子，幸好他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也能把自己照顾好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萧公子自己的姓名和身世，这些日子是他最辛苦难受的时候，幸得有萧公子陪伴在身边，这段萍水相逢的情缘，会成为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了。

　　而如今……
　　齐司玉看着面前的齐府大门，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感。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