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生七

38、第三十八章

　　医院人来人往，有哭泣的，有嬉笑的。林阳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
　　“我们进去看看叔叔吧。”电线杆拍了一下林阳肩膀，然后对林阳说。
　　“嗯。”林阳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了病房里。林阳看到了一个脆弱的身子躺在病床上，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再也不是林阳当初看到的一样了。以前林阳见到的叔叔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是一个可以承担起很多东西的男人。如今，一个强壮的男人也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此刻，林阳彻底被震撼了。此刻，林阳才再次感觉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病魔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就好比螳臂当车一样。
　　“叔叔，我们过来看看你。”林阳走到了萝卜父亲的病床边。电线杆和萝卜也走了过来。
　　“嗯。谢谢。”一个脆弱的声音传来。林阳简直不敢相信。以前萝卜父亲的声音是那样的浑厚有力，而如今的声音已经变成这样了。这一刻林阳心里不由得也痛了起来，林阳大概是也明白了萝卜，理解了萝卜。此刻躲在电线杆身后的萝卜已经开始再度哭泣了，那哭声让林阳感到心痛。林阳无法帮上什么忙。
　　“帮我好好照顾我家萝卜，他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微弱的声音传来。整个病房内此刻是安静的，只有萝卜父亲的声音。病房内的其他人怕打扰，或许是怕听不清萝卜父亲的声音。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病房内异常的安静。大家都在认真听着，听着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人，在诉说，在安慰。萝卜父亲还一个劲的在安慰大家，让大家不要那么难过。
　　“以后不要再哭了，男子汉是不会哭的。”萝卜父亲对正在哭泣的萝卜说。萝卜用他那已经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随后点了点头。萝卜拿手擦了擦眼泪，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嗯，这才像个男子汉。”萝卜父亲很是高兴的笑了。那笑容是快乐的，是痛苦的，是不舍的，是短暂的。萝卜也附和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笑了起来，脸上挂满了笑容。但是林阳看着身边的萝卜，知道萝卜的笑容是痛苦的，简直是内心的煎熬。但庆幸的是萝卜善于伪装，一直能够伪装的很好。
　　萝卜的母亲在旁边哭泣着，萝卜母亲承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就这样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了。被病魔就快要夺走了生命，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就快要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萝卜的父亲看了看旁边的萝卜母亲，随后叹了口气说：“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但是萝卜母亲没有停下哭泣。“你这样，等下孩子更加难受了。”萝卜父亲语气里似乎还有点指责的意思。萝卜母亲想到自己的孩子还在这里，于是停下了哭泣。林阳母亲拿手擦了擦眼泪，准备收拾一下病床。
　　“叔叔，我们先走了。”林阳笑着对萝卜父亲说。
　　“走吧，记得好好帮我照顾萝卜。”萝卜父亲笑着回答。林阳不忍再看到了，于是带着电线杆和萝卜走出了病房。走出病房的萝卜终于还是忍不住哭泣，眼睛里已经藏了许久的眼泪就像是倾盆大雨，一下子全部都涌了出来。林阳和电线杆不断的在安慰着萝卜，但是自己好像也被萝卜快要弄哭了。
　　那天以后，萝卜彻底变了。
　　开学了，生活又好像回到了往日的样子。林阳，萝卜和电线杆都要面临毕业。那是初三，初中最后的一年。所有人都在为中考而准备着。萝卜也彻底变了。萝卜不再吃任何零食，不再上课嘻嘻哈哈，不再说话。萝卜上课要么听讲，要么低下头写题。下课，萝卜也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题，一动不动。很多次，林阳和电线杆都和萝卜谈过，但是萝卜依旧如此。很多时候，林阳一直担心萝卜。生怕萝卜因此而把自己给憋坏，但是林阳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萝卜。
　　萝卜成绩上升的很快，不到一个学期，萝卜成绩已经在班上名列前茅了。复习备战中考的日子是无聊的。所有人都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磨平了决心，许多人开始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但是萝卜却没有，每天如此。林阳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很久的，但是却没想到一下子来的太突然了，直接打破了这样的日子。
　　那是新年，林阳父母回家了。林阳很是高兴，林阳爷爷也是很高心。林阳一家这样团聚了，但是萝卜却失去了自己的父亲。那是大年初二，医院传来了消息。萝卜父亲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林阳是通过电线杆知道消息的。
　　林阳的手机响了，林阳接通了电话。“林阳，萝卜他爸去世了。你快来医院吧。我和萝卜都在医院。”手机的那一头，传来了电线杆的声音。林阳听到之后立刻懵了。“爸，送我去医院。萝卜他爸去世了。”林阳对着自己的父亲喊了一句。林阳父亲看了看林阳，随后就骑着家里的摩托车载着林阳去了医院。林阳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雪，飘着小小的雪花。刮着冰冷如刀的风，寒风刮在林阳的脸上。林阳的脸被刮得红红的，但是林阳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林阳和自己的父亲来到了医院。电线杆扶着萝卜坐在病床外面的椅子上，林阳径直跑到了萝卜面前，林阳蹲下了身子。林阳用手抚摸着萝卜，一个在不断颤抖的身子，一个脆弱的身子，一个还什么都承担不起，但却倔强的想承担起一切的孩子。林阳听不到哭声，林阳感受不到眼泪。林阳记得，萝卜父亲曾经告诉萝卜，叫他不要哭，不要流眼泪。哭泣不是男子汉做的事情，萝卜很是记得和清楚。萝卜没有眼泪，没有哭泣。萝卜只是在颤抖，只是心里在难过。大概是这就是萝卜倔强的一面吧。
　　“不要太难过了。想哭就哭出来吧。”林阳安慰着说。但是萝卜没有哭，倒是旁边的电线杆在不断的哭泣。林阳看不到萝卜的脸，萝卜在隐藏。萝卜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看到他的痛苦，尤其是痛苦表现在脸上。
　　“家属进来看最后一面吧。”一个医生出了病房，朝林阳这几个人喊着。萝卜停止了颤抖，停止了几秒之后。萝卜站了起来，那脸上没有眼泪，那眼睛没有眼泪。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林阳看到却很痛苦。这是萝卜最痛苦才会表现出来的，萝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病房内萝卜的母亲在不断的哭泣，身边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大概是萝卜的家人吧，但是林阳都没有见过。那几个人也是在哭泣着，但是没有那么大声。只是眼泪不断的从眼睛里流下来。
　　林阳和电线杆走进了病房，林阳和电线杆站在萝卜的背后。病床上，萝卜的父亲闭着眼睛。面容很是憔悴，应该是被病魔折磨的。一个曾经那样强壮的男人，如今被病魔折磨的成了这样子，还为此失去了生命。林阳真正的感受了震撼，来自内心的震撼。站在林阳前面的萝卜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伤心的样子。大家都没有说话，病房内只剩下了哭泣声。此刻是安静的，也是对于一个生命的最后一点尊重。
　　“是打算在火化还是什么？”萝卜家里一个亲戚问着。
　　“他说要埋在祖坟里面。”萝卜母亲哭泣着说。
　　随后萝卜家里的亲戚开始了忙碌。开始走出了病房，拿起手机开始打起电话。这是那些亲戚能做的事情，为萝卜的父亲组织一次隆重的白喜事。让萝卜父亲走的有尊严，让许多人送他最后一程，尽管有些人并不在在意。萝卜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萝卜家的亲戚叫来了汽车，把萝卜的父亲遗体带回了家。在萝卜家里，萝卜的爷爷奶奶在不断的痛苦。从萝卜父亲一开始进医院住院，到现在萝卜父亲去世。两个老人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患的是癌症。其他人都没有告诉两个老人，只是说只是得了普通的病，需要住院。但是这一刻两个老人等来的是自己儿子的遗体。两个老人彻底崩溃了，眼泪是不断的往外流。萝卜父亲的遗体被装进了棺材里面，那是一口上了新漆的棺材。林阳母亲和其他亲戚就跪在了棺材的身边，不断的喊着，不断的哭着。但是萝卜却没有，就那样不断的把手里的纸钱放到了火堆里，随后那纸钱被大火所吞没，没一会，就消失了。
　　萝卜家里面来了许多人，都是前来悼念的。林阳父亲和母亲都来萝卜家里帮忙，这是这里的习俗。林阳家的关系和萝卜家关系很好，自然有事就要来帮忙。林阳父亲在一旁不断的招呼着，林阳母亲在厨房不断的帮忙，准备着中午的酒席。
　　“那是他儿子？怎么都不哭啊。真是一点也不孝顺。”一个女人轻声的对旁边的女人说着。
　　“谁知道呢。真是可怜，走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哭。”说完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另外一个女人也是笑了笑，随后轻声的说：“还真是可怜。”林阳就站在两人的身后，看着这两个女人在不断的调侃着萝卜。林阳听到之后，眼睛里冒着怒火。如果不是今天是萝卜父亲去世的日子，林阳一定会上前和这两个老女人争辩，用最肮脏的话语回敬这两个老女人。这种人也配活在这个世上？林阳不知道这种人是有什么勇气活在这个世上的。林阳没有做声，林阳只是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