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隐木

16、因果

　　天已破晓，房内的银烛早已燃尽，屋里萦绕着沁人肺腑的清香，让人的五官为之沉迷。

　　浮生撑着身子起身，扭过身子见身旁之人睡得正香也就不打算叫醒他了，穿戴好衣物，轻声地掩上房门到院子打水洗漱，难得昨晚没有做噩梦，看着水盆中倒映着自己模样，隐隐约约记起昨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至于说了什么没听清，也许是做梦。一想到昨晚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好在对方没有恶意，如果是仇人的话自己早就做他人的剑下亡魂，不管哪种情况心怎样都不甘，看来还得勤修武功才行，如果连自己的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他人！

　　“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声望去，浮生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往院子中来，说着还不忘打呵欠，墨发还是像昨晚一样散着就算了，身上的衣服还‘特别’随意的穿着，惹得身旁经过的女婢羞红了脸，浮生顿时就黑了脸。

　　浮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浑身散发气压一字一顿的说道，“师、弟、请、你、穿、好、衣、物！”

　　“呃、好！”穆无忧被他的气势惊到，脑子立刻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穿戴好衣物。

　　浮生看着穆无忧揉着眉心，问道：“你怎么了？”

　　穆无忧委屈道：“头疼……昨晚明明喝了醒酒汤的……”

　　浮生道：“发未干就睡觉，第二天起来不头疼才是奇怪，你过来。”

　　穆无忧跟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乖乖地听浮生的话闭着眼坐在长木椅上，正欲开口问对方用意，便感觉有双修长的手在轻轻地揉着他的太阳穴，慢慢地头疼的症状也舒缓了些。

　　穆无忧调侃道：“没想到师兄你还懂得这些，改天若有哪个女子能嫁你可是好生修来的福气啊……”

　　浮生听闻有些无奈道：“若是嫁予我才是那个女子最大的不幸……”

　　穆无忧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玩，没想到对方还回复他了，听到对方的语气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也就不答话了。

　　浮生见他没答话，停下手中的动作，以为他仍旧头疼，“如果头还疼的话去休息如何？”

　　穆无忧仰面而视道：“不是，好多了……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罢了……”

　　见他有些勉强的笑，轻启薄唇，遂而又合上，眼神流露出一些哀伤，这下换成浮生自己没有话说了，之前与凤诃和君倾相处时根本不需要自己找话题，自己只需要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就行，现在看着眼前人，他是真不知要说什么，不知说什么那什么都不说便好。好在马上有奴仆来传话用早膳，不然这进不进，退不退的气氛着实尴尬。

　　帮穆无忧束好发，两人也就前往膳厅，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传来打闹声，不用猜肯定是君倾和闫锐两人。

　　小男孩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君倾往他的碗里夹蔬菜，可怜兮兮道，“我可不可以不吃？”

　　“不行，你只吃肉不吃菜怎么行？”君倾语气坚决，见他眼神飘向刚进来的浮生两人，又道，“求救无用，还想不想长高了？”

　　闫锐听到戳中他小脑袋的想法，用软糯糯声音答道，“想。”

　　说完，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面前堆的小山高的蔬菜猛吃。

　　两人落了座，穆无忧见君倾面前的饭菜未动，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看着我们吃，不与我们一起吃吗？”

　　君倾道：“我已经在房里吃了。”

　　君倾为了不想吓到其他人，从早到晚都是用面纱遮住脸颊，而用膳时通常都在房间吃了才出来，特别是府里来了小孩以后更是少了，也就只有小孩不在的时候才在一起吃饭，穆无忧才第一次亲眼见到她也难怪不知她的一些情况。

　　穆无忧听了也只是轻嗯一声没有追问原因，对方不明说也就不好去窥探。

　　众人用完早膳就一起送闫锐到致远学堂读书认字，一开始本是打算将他送到附近的学堂学习，但学堂内大多都是士官子弟家的，怕闫锐本身的身份会受到其他人的欺凌则选择到西市致远学堂与身份相差无几的孩子一起受教。送完小孩，三人也没啥事做，就在各处有名的地方看看让穆无忧熟悉熟悉京州的环境，这些本是好事，可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站在背后让君倾觉得自己受到一些路过女子不友好的目光。

　　君倾实在忍受不了路过的女子都要朝他们那个方向看一眼，不禁加快了脚步，“浮生师兄，穆师兄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回府一趟……”

　　浮生道：“时间还早，我们先送你回府再出来……”

　　“不必如此麻烦，你们不用担心，倒是师兄你们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便可。”

　　“小师妹果然乖啊，等师兄回来给你带糖葫芦……”穆无忧笑道，说着朝君倾的头还摸了几下，接着拉着浮生朝另外一边走了。

　　“……”

　　君倾无语，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摸她的头？！难道不知道会长不高的吗？！她的头很软吗？！

　　不过，君倾的确有事需回王府，凤诃与她约定过隔几天便会传信回来报平安，除此之外还可得知搜寻神木的进展，而今天刚好可以收到书信，可恨的是君倾最近不能够离开皇城，否则一定去星州一探究竟，究竟是何人造谣生事，更确切的说是何人冒充神君，以他的名义来搅浑朱雀国这潭水？

　　有心人都能注意到近来京州城的人流量较往常多了许多，君倾也不例外，正往回走时便看到一大群人堵在醉仙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听到围观百姓的大声议论，还传来恶毒的咒骂声。

　　人群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君倾站在外围根本看不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想往前挤挤知道事情的真相，奈何人太多挤不前只好就此作罢。

　　“哎，兄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人的实在按捺不住，伸出臂膀想前面能够着的知情人问道。

　　前面那人答道：“听里面说有个道士说这边有很重的妖气，不久怕是有什么劫难。”

　　旁边一男子道：“你说这道士是不是修道修得走火入魔，敢在全京州城最有名酒楼造谣生事，就不怕官府的人来抓？”

　　另一男子点头表示赞同道：“可不是，京州城可是有神明庇佑，哪来什么的邪魔外祟。”

　　旁边的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们说最近京州哪来那么多谣言，这不前个月又说有什么什么神木出现，难道真的有什么大灾难？”

　　另一男子赶紧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小子不要命，上面可是下了旨，你不怕你的猪脑袋搬家吗！？反正可别连累我，我还想多活个几年呢！”

　　旁边的男子识相的闭了嘴，继续探听着前面的情况，君倾站在一旁把这些悉数听了进去，人们指责声此起彼伏，纵使脾气好的人也会发怒。

　　“让、开！！”

　　整件事的主角终于怒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耗费时间，信与不信与他何干！

　　围观人群被他的凌厉之气吓到，没人敢出手拦他，很快便让出了一条路来，君倾这时才看清男子的面目，二十上下，面如冠玉，黑衣负剑，模样倒是好看得紧，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戾气似乎过重一些。男子负气从人群分开的道路走了出来，不再理会两旁人群的指点，男子明显经过君倾面前时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两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相视，仅是一瞬，君倾感觉到了男子的怨气，他冷哼一声，很快地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戏看完了，看热闹的百姓也陆陆续续的散去，这时府衙的人才赶到，可惜人已不见了踪影，这段九月初的小插曲可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闲谈，至于何时传到该听到的人之耳则无从得知了。

　　君倾随着人群的散开离开了醉仙楼，回到王府内被告知与凤诃通信的信鸽已回来，她从细细查看了信鸽并取下小信笺，不紧不慢摊开细读里头的内容，眉头不自觉的紧锁，为了不必要的麻烦随后便把信烧了，看来她的担心没有多余。

　　正如两人预料那般，凤诃一行人在预计时辰内到达星州城，由于天色已晚，三人便在城外驿馆驻留，只待明日天亮进城。由于各州开城门时辰不同，三人在城门外等了一会才得以进城，几日下来倒是从一两个小镇打探到有些许百姓声言自己亲眼见到过朱雀神君本人，虽然本人未言其身份，但因好些个村民的顽疾经他医治得到好转，因此百姓都无一不认为他便是神君本人，但众百姓对于神木之事只字未言，令人奇怪的是众人对他的样貌描述无一相同，不过这倒是与凤翕得来的消息相符，三人随后到附近的神君庙里勘探过也毫无发现。

　　根据百姓的指示，三人来到星州最热闹的县城——平安县。

　　凤诃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饮酒，想想来到平安县也有一两天了，也未曾听到其他什么传言，难道是他们记错了方向，不，不可能多数人都记错，还是在撒谎？凤诃心里生起一种厌恶的感觉，一种被他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凤诃盯着手中的杯中酒，本来杯里盛着的应该是茶水，毕竟一大早起来喝酒甚是伤身，虽说知道酒是不好之物，君倾也时常劝他，所以他极少在她面前饮酒，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日不饮酒难以心安，难以平复心中的忧虑，难以压制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与仇恨！而顾廉与裴瑀两人也心领神会一直未敢劝他，几天下来的相处让他们知道凤诃可是能不说话尽量不说，两人也略知他的脾气，再者说对方身份可是王爷，谁敢自讨没趣，谁敢得罪，所以就随着他去。

　　凤诃一想到这些将酒一饮而尽，随后拿着身旁的酒壶欲往杯里倒满，结果酒壶里没酒了，凤诃不耐道，“小二，再来一壶酒。”

　　小二哥听了忙跑到凤诃那一桌来，边回应道：“好咧，客官您稍等。”

　　“等等，小二哥不用了，麻烦你了。”顾廉不忍他这般喝酒，哪怕与他结仇也要阻止，凤诃看了他一眼，小二站在原地愣是不知该听哪位爷的。

　　凤诃欲说话，楼外便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女子与男子的哭泣与哀求声，很快地吸引了楼上众人观看。

　　两个男子拉着一名哭泣的女子极力往他们那个方向拖，而女子身旁的老汉力气不及两名男子看着女子被他们束缚住，还不往踢一两脚，旁人看到这一幕无人敢上前。

　　“求求你了周公子放过小女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老汉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乞求那位周公子可以放了他的女儿。

　　被对方称作周公子的人从人群后走前来，听到老汉的话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讥笑道,“哈哈哈……你一个卖艺的老汉能给我什么，哦，对了，你的女儿就可以，能被本公子看上，可是你女儿几世修来的福分，老东西你别不识好歹！”

　　“……不要，周公子请你放过小女吧，放过小女吧……”老汉泣不成声，紧抱着他的腿不放。

　　男子极力遏制住愤怒，蹲下身子恶狠狠道，“你现在最好放手，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你的宝贝女儿会发生什么。”

　　老汉是不想放也得放，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怒火，抬头看了看女子，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羊入虎口，自己却无能为力了，只能哀怜地看着她，经过一番挣扎，平静道，“周公子当真看上老头我的女儿？可以，我就只有这么个女儿，但我要你光明正大的把她娶进门周府，不然老头我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

　　“你敢威胁本公子，好哇，好得很，那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