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隐木

15、不识君

　　男子一如昨晚那般着暗红色的衣服懒散坐着喝酒，只不过现在可以更清楚的看见他的容貌，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发带随意的绑着一小撮乌发在身后，以致其余的松散下来，甚至有一些有意无意的搭在肩上，更显得男子恣意慵懒，这般样子让浮生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细长、略带笑意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他，眸中倒映出浮生的样子，整个人像是要被其看透，浮生不禁有些慌神了。
　　男子轻笑一声，霎时眼神变得凌厉突然发难，浮生没来得及反应，而刚刚还在桌上的青峰此刻握在男子手中，并且与浮生的脖颈不到一寸距离，惊得浮生本能握紧手中的剑，正欲拼死一搏，下一刻男子利落的收起未开鞘的宝剑，浮生被他的行为弄得有些懵，然而下一句话更是使他摸不着头脑。
　　“哼、多年不见，师兄你的武功竟退步至此，着实让我心寒啊。” 说罢，男子坐回到木椅上斟起酒来。
　　浮生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及时调整心态，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少侠找在下有何目的？那天闯入王府的是不是你，还有，为何称呼我为——”
　　男子未等他说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禁笑了几声，眸子流露出一些愤恨，“少侠？师兄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你个骗子！”
　　“不、不是、我、我……”浮生我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现在只是满脑子想要否定骗子这个词。
　　男子不甘心的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变成如今这般？”
　　“抱歉，” 浮生不知从哪来的歉意，“少、你是天水门的弟子？”
　　“然也。”男子情绪缓和了下来答道。
　　“我……该如何相信你？”浮生问道，虽然他知道这么问可能会使他不高兴，但如今他的确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难免会怕来人是冒充的并趁机接近王府。
　　“……你是在怀疑我？” 说着，男子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形状但比腰牌要小好些的青玉，“如果你没有弄丢的话你身上应该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青玉，此乃我们天水剑派的标志，上面刻有一个水字还有自己的名字，每个入门弟子人手都有一块。”
　　浮生接过青玉，看到上面的确如男子所说有个小篆字体刻着水字，还有极小但足以辨别的名字，这些足以证明男子身份，虽然不排除偷或者抢来的，不过他应该没有必要这么做。
　　“实在抱歉穆师弟，出门在外我不得不小心。”
　　穆无忧紧皱了一下眉，对其称呼甚是不满，“师弟称呼显得你我生分了，叫我清欢便罢。”
　　“……我、实不相瞒，十几年我的头部曾受过伤，所以、对有些事情都不曾记得了，如果我说错话还请师弟你不要怪罪。”
　　“什么！？”
　　穆无忧显然听到浮生曾受过伤有些吃惊，在这之前他是有过这个怀疑，不然浮生见到他怎么会没有反应，就算过去十几年，怎么可能忘的一干二净，还把他们之间的约定忘的连渣都不剩。
　　“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穆无忧见他为难样也就不强迫他，“不过——你师弟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州城游玩无处下榻，如今只能在青楼里……”
　　说罢，佯装一副可怜模样。
　　他的话瞬间让浮生想起自己现在正处在青楼，酒香、胭脂香充斥着周围，尤其是房间里营造的这种‘诡异’气氛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想要离开此地！
　　“既然如此，那师弟就暂住我那里吧。”浮生由于他的话而生出一种愧疚感，既然作为师兄也理应照料同门师弟。
　　穆无忧欣然的点头，两人刚踏出门口，便看见一打扮漂亮，气质温柔典雅的女子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浮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只见女子用细腻温和的声音对穆无忧道，“恩公可是要离开？”
　　穆无忧报以微笑，“嗯，这几日叨扰式微姑娘了。”
　　“恩公那里话，”式微转头向身后的丫鬟道，“你帮我去送送恩公。”
　　“不敢扰烦姑娘了，在下告辞了。”说罢，朝拉着浮生的手往楼下走去，式微也就不再说什么，目送着他们离开。
　　终于离开秋心苑了，浮生感到如释重负，他可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毕竟那里的女子都太过热情了，实在招架不住。
　　回到王府时，厅里便传来嬉笑和打闹声，穆无忧看了浮生一眼，浮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倾儿姐姐快还给我、还给我……”
　　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小男孩小脸气鼓鼓地踮着脚尖，使劲地扯住君倾的袖子，只见君倾手中拿着一块绣有精致图案的碧青色手帕，举过自己的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男孩拼命的想要够到帕子的动作，站一旁的向伯和春竹也只是无奈的笑笑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你今晚看得入迷的东西，连我亲自到房间叫你都不理我，不给！”说罢，在他眼前晃了晃，就是不让他碰到。
　　“啊、浮生哥哥你回来，你看姐姐她呜呜……”男孩看到浮生，立刻松开她的袖子，跑到浮生身旁求救，由于男孩的身量不高只能抱着他的大腿，说着还不忘装可怜。
　　小男孩名叫闫锐，就是小梅的弟弟，现住在王府内，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倒也是合得来，偌大的王府里有了新成员倒也添了些生气，尤其是君倾一见到他便想捉弄一下他，所以众人对这一幕都见怪不怪。闲着时闫锐尤其是喜欢呆在浮生身旁，一是因为在他眼里君倾只会戏弄他，二是凤诃在大多数人面前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所以一遇到这种事通常向浮生求助。
　　浮生见到这一幕表示很是头疼，叹道：“倾儿，多大了，快把东西还给小锐。”
　　“好吧，算你运气好，再说了你们不是一直当我还小的嘛，给你。”
　　闫锐高兴的松开浮生的大腿，双手捧着帕子，还不忘做个鬼脸嘲笑嘲笑君倾，之后就满心欣喜的跑走了。
　　“春竹，你去看着他吧。”
　　丫鬟春竹领了命便去追跑掉的男孩。
　　这时浮生才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人，正想开口介绍来人，便听穆无忧先开口了，“你就是师伯的女徒弟，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是？”
　　君倾跟着浮生进了秋心苑，虽然隔着房门但也能听见里面的谈话内容，见着来人并无恶意也就离开了，至于后面他们说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从他刚刚踏入府里君倾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见着他腰间佩戴的玉牌也就大概知道来人的身份，何况以前也曾多次听浮生讲起，虽然浮生现在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现在还是装傻充楞为好。
　　“忘了与你介绍了，他是我同门师弟，叫穆无忧”浮生把手里提着的几包蜜饯拿给她，有些虚地说道，“……去买蜜饯时候碰到了，是不是，师弟？”
　　见浮生向他看了一眼，穆无忧了然道：“嗯，的确是在西市碰到的。”
　　君倾忍不住腹议道，“傻师兄说谎也太蹩脚了，还真以为我不知道。 ”
　　不过这些君倾也只能心里说说，表面还是眉眼弯弯笑道，“……这样啊，那我也应该唤你一声师兄。”
　　穆无忧笑道：“无妨。”
　　浮生见她没有怀疑暗自松口气，为了驱散身上的味道他还特意绕了远路回来，没想到还是有效果的，穆无忧见他模样实在不忍告诉他实情。
　　浮生道：“向伯，麻烦你叫人去收拾一间房间给穆师弟，他会暂时住在王府内。”
　　穆无忧道：“哎哎，不用这么麻烦，明天再收拾也不迟，今晚我就和师兄凑合着呗，走吧，师兄。”
　　不等浮生开口拒绝，穆无忧拉着他走了，留下君倾和向伯四眼相对，“呃、那就这样吧，反□□里多个人也就多份热闹，向伯你就替我写封信给王爷吧。”
　　“是，小姐。”
　　向伯听完她的话也离开了。
　　浮生被他硬拉着回到房里，本来近日身心疲惫，今天的睡眠还没补足，这时又出现一个同门师弟还要跟他挤一张床，想想就更心累了，看着拿着自己衣物的手，浮生不受控制的深深叹气，而罪魁祸首此时正在屏风后面愉快的洗澡，对方宣称没有换洗衣物，心软之下就只好拿自己的衣服给穆无忧穿上。
　　浮生把衣物递给他，听见对方嗤笑一声，“师兄你那么多年的习惯怎么还没有变，还是那么爱穿黑色的衣物啊……”
　　浮生无奈道：“不好意思啊，我就只有黑色……如果师弟不喜欢可以——！！！”
　　浮生生生的把后面想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看着眼前这画面——头发散乱，衣服也只是随便的包着健美的体格，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滴滴水珠随意的挂在发上，有些还顺着发丝滴落在敞开的胸膛上，再加上周围热气氤氲的衬托下，这活脱脱的是一幅美男出浴图！顿时浮生的脸黑了半截，另外半截是红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穆无忧看着他黑了一半的脸问道。
　　“师弟啊……你以前都是这么穿衣服的吗？”浮生已经心累的不想说话了。
　　穆无忧道：“对啊，门派里男弟子居多，这么穿也并无奇怪之处，再说现在是大晚上也没人看啊。”
　　“唉——”这已经是浮生有生以来叹气叹了最多的一天，“我知师弟身在江湖无拘无束，不过既然在王府里还是得遵守府里的规矩，所以师弟以后还是莫要如此随便穿衣，不说现在王府里除了男仆还有女婢，何况男女有别，在他人面前师弟还是应保持形象才好，还有头发打理好人才显得精神，还望师弟谅解。”
　　虽然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已经养成的习惯想要改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果然官宦世家里规矩多，穿衣还那么讲究，舒服不就行了吗，还不如在江湖潇洒快意的好，现今居于王府也就只好听师兄的，穆无忧心里这么想着。
　　穆无忧微眯眼睛道：“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答应，乖乖地不生事，不过师兄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浮生问道：“……什么条件？只要不是过分的就行。”
　　“帮师弟我理理头发呗，如何？”
　　浮生失笑道：“……你多大了？”
　　穆无忧故作思考状道：“嗯——不多不少只有五岁，以后就有劳师兄了。”
　　穆无忧像交代重要之事般拍了拍浮生的双肩，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浮生房间方向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来他人家做客不应该遵守主人家的规矩吗？为何他反而要答应穆无忧的条件？不知为何浮生心里升起一股被骗的感觉，摇摇头，仰天长叹，今天绝对是他说最多话的一天。
　　“穆无忧、穆无忧、穆无忧……同门师弟……”
　　浮生细细咀嚼这三个字然而脑中有关他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只觉得脑子隐隐发昏索性就不想了，也许时机未到，自己洗好身子也回房了。见房内烛火亮着，浮生轻轻打开房门，见着桌上空着的碗还有旁侧燃烧着令人舒适的熏香，浮生知道一定是君倾派人送过来的，见穆无忧已经躺在床的最里侧，轻唤了一声见没反应，只听见安稳细微的呼吸声，浮生无奈笑了笑。
　　浮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把被子盖在穆无忧身上，随后自己也和衣而睡，好在床够躺两个大男人，虽说有点不习惯，但很快地浮生自己也睡着了，许是近日睡眠不好，或是这令人舒怡的熏香，也或是其他原因，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