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亦川映夏

2、第二章

　　我与你的距离，是朝与夕的遥望，是日与夜的轮回，是擦肩而过的缝隙。

　　回到公司，茶水间里的八卦就像每天早上升起的太阳一样准时，女同事们都精神抖擞，两眼发光地聚在一起讨论刚刚一早进公司的陆古峰，听说陆太子长得一表人才，刚刚从美国留学归来，在哥伦比亚大学修完金融学和管理学双学位，学业期间还在华尔街市值几个亿的投资项目中委以重任，旗开得胜，正巧今年年事已高的陆老上个月退隐，有人推断陆太子会是接替董事长这一职位的最佳人选。
　　按时间推算我应该比太子爷晚到半小时左右，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向林薇请罪，为自己的失误表达一下歉意，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接受批评还是被动一点好，说不定林薇特忙特忙的能把这事儿忙忘了呢。
　　请了半天病假的Ada下午来上班，被林薇叫到了办公室，她一出来就把我传唤了进去。
　　做好了要遭遇劈头盖脸一顿责备的准备，没想到林无敌一反常态，并没有因为我的接机失误而生气，说我属于刚过了试用期的新人，加上上海的早交通拥堵，接机迟到也属正常。我喜不自胜，热泪盈眶，内心对她感恩戴德，不过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恩仅仅持续了一分钟，因为下面才是谈话的重点——她打算我接手Ella手头的项目，Ella请了接下来一个礼拜的的婚假，她手头上的工作之前都是我和她相互协作，按道理由我接手再合适不过。Ella和我都是新人，我们进公司的时间接近，办公位置相邻，方便沟通，工作内容也都和目前运作的各项目的财务报表相关。
　　我内心像是翻滚的巨浪，五味陈杂，这意味着下个周我的工作量又特么增加了哎！回到办公室，大家正纷纷为Ella送上新婚的祝福，什么早生贵子白首偕老鸳鸯璧合，一人一句都不带重样的。据我所知Ella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了，小腹平平坦坦还看不出模样，可是平时中午吃饭时她不吃螃蟹不吃海带不吃木耳，多少能看到身为孕妇的些许挑剔，她的老公做珠宝生意，是家里的独子，他们婚礼后还会接着会去马尔代夫开启蜜月旅行。好浪漫好幸福好期待的婚假！多少怀春少女的美梦！可惜女主不是我，她在南半球的艳阳里甜蜜恩爱的时候，我却要在北半球的繁忙工作里劳心劳力，这就是不一样的宿命！
　　祝福的人群散去，Ella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像是能猜中我的心事，侧过头来对我低声耳语：“我手上的工作都要移交给你了，都怪我，害你要忙碌好些，需要我配合随时放话，要知道我们可是财务部的最佳拍档！”她把相关工作的打印文件和电子版一并给了我，对因为请假让我忙碌的事情更是表达了十二分的歉意。她那样谦和，我特别义气地将怨念吞到肚子里，默默接受，也祝福她新婚快乐。
　　“辰辰，没记错的话你和Ella差不多是一起进公司的，人家已经嫁出去了，你也该是好事将近了吧？”Ada眼睛望过来，突然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两眼发直，一股油然而生的尴尬袭来，忙恢复灿若星空的微笑镇定自若地说没有没有，推脱说男朋友目前还在国外，结婚尚早，到时候一定通知到大家。

　　或许是为了提高员工的工作效率，避免聚众聊天，办公室的电脑桌是左右环绕孤立成行，我们彼此在视野之内都看不到其他人的电脑。在我四四方方的办公桌左侧，不仅贴着每天都会更新的便利贴，还有那张陈年旧照：上面的李暮二零年华，蓄着一头短发，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白皙的脸庞，清秀的五官，带着一抹特有的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池温柔，那双眼睛深邃有神，让人看过就仿佛要陷进去，重要的是那眼神永远在对着我微笑。
　　于是每天一早来到办公桌，我都能和这双眼睛对视，觉得自己特别幸福，然后把便利贴贴在他的旁边，告诉他今天的我能量已经充电完毕！这样花痴的事我都没有好意思告诉钟宁，因为我能想象到她知道后一脸唾弃的模样，这种恋爱中的相思之痒，像她那种游刃于职场情场快刀斩乱麻的江湖女子怎会理解，况且这怎么能算花痴呢，这明明是我的初恋好不好~！

　　我与李暮相识于大学校园，跟我梦里梦到的大同小异。那年我豆蔻十八，鲜花一朵，就是那种小言里面男主爱上女主的青葱年纪，不过认识了同寝室的钟宁后我把自己重新定位在了野花的范畴里。野花，顾名思义，没有温室花朵的那种肥沃孕育，没有鲜花开放时候又大又艳的姿态，连芳香也是闻一闻就散发掉的零星清淡。嗯，好在我是一朵生命力特强的野花，能够拥有漫长的花期，而这种生命力准确来说是认识了李暮才拥有的。
　　有一天下了高数必修课，解不开难题的我在教室绞尽脑汁，发觉饿着肚子想起问题来事倍功半，索性背着书包先去食堂吃饭，顺便边走边思考解题的思路。夏末正午的阳光照在雨后的土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温暖季节里特有的泥土味道，下过雨的地面还残留着某些角落的积水，我沿着熟悉的方向朝食堂慢慢走着，琢磨着中午该吃点什么好。
　　路边有个必经的小篮球场，会时不时地有空闲的男孩们相约过来打会儿球。
　　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那天，正午的阳光刚刚好，不冷不热的温度刚刚好，对面擦身而过的同学们看到我的礼貌微笑刚刚好。
　　但那天凹凸不平祸藏雨水的小路是个意外，路过篮球场是个意外，飞过围栏笔直飞向我的那只篮球更加是个意外！
　　接下来会有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出其不意千钧一发的替我挡住，我从惊吓中回神，看到面前灿若星空英俊潇洒的男孩子的脸，一出完美的英雄救美落幕，我俩从此坠入爱河神仙眷侣......言情小说里的王子公主不都是这样的吗，可偏偏现实不是！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我觉得自己像是倒了八辈子霉，结结实实地被那只篮球砸中！还冷不防地一个踉跄摔倒在背后那滩大自然馈赠的淤泥里！
　　我感觉额头一紧，接着满脸都是和篮球亲密接触后的湿漉漉的雨水，我的屁股也湿了，被砸中的大脑差点死机，我一边迅速重启一边看到球场那边一名肥头肥脑的肇事者跑过来，捡起球。
　　“同学，你没事吧，真的很抱歉啊！”
　　他连连道歉，作为受害人的我脸面薄也没好意思说什么，起身忙说没事没事，天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个多么温柔善良又不善计较的好学生。
　　在他表达了深深的歉意离开之后，我转身继续走，接着被一声“同学——”叫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李暮。

　　他有着好看的眉宇，发梢下有晶莹的汗水滑落，身上的T恤稍稍湿透，还稍微喘着一口粗气。阳光下的他眼神清澈，抬起臂膀擦擦额头的汗珠，对我亲切地微笑，就像电影里翩然而至的少年。
　　看到我身上湿了，他递给我一包纸巾，说让我擦擦脸。下一秒，他把手里拿着的白衬衫系在了我的腰间。
　　“看你衣服湿了，别着凉，我们一会有课，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就去08经管二班找我们。”
　　怪我当时大脑重启速度太慢，怪我在最重要的时刻花痴了几秒，竟然后来怎么都记不起来他说的班级，很长一段时间都抱憾不已。
　　多年以后我告诉他这次意外的相遇，他特别诧异那次打篮球撞到的同学竟然是我，即使当时没有满脸的雨水，他也不会记住我平平的样貌吧，事后他说还跟那个胖同学开过玩笑，砸脑袋的事情可大可小，要不要把这个姑娘人肉出来对她的下半生负责任啊。

　　第二学期开始了选修课，钟宁拉着我去选修西方音乐史，不太有音乐细胞的我听说这个课的学分很好拿，立马效率高高积极选上。教课的是位从莫斯科著名音乐学院毕业的年轻女老师，人长得漂亮讲课也自成体系，和平日里枯燥的选修课相反，几乎每次课教室里都座无虚席，满眼尽是人头，听说还有很多没有选修的同学也过来旁听。美丽女老师课上常常用投影仪放映贝多芬莫扎特之类的记录影片，虽对音乐缺乏天赋，可我爱看电影啊，投我所好，幸甚至哉，这门课我同很多人一样上的津津有味。
　　转眼隆冬到来，期末考试将近，渐渐那些没有选修的同学都忙碌着复习不见了踪影，教室的座位不再那么拥挤。倒数第二节课照例是一度的考试时间，我们排好了前后左右各空一个座位的次序，等待女老师简单讲了一下考场纪律，试卷就顺理成章从第一排传过来。钟宁选择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为了能方便偷瞄几眼密密麻麻的小抄果断抛弃了我，我向几米之外的她做了一个闭眼吐舌头的鬼脸。
　　“同学，同学——”
　　卷子传过来，前排的男生用它轻轻敲了下我的桌子，我的目光从钟宁身上转回来，耳朵却瘫痪了，那是——那是半年前篮球场的声音啊！我好激动！看着前面这个依旧清晰印在我心里的眉宇和眉宇下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突然感觉好幸福！他早已忘记了我，那件白衬衫被我洗的干干净净放在衣柜，现在白衬衫的主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啊！我与自己幸福的距离还不到一米！
　　他的磁场实在太强大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的考试我都是志气高昂不停地在用心答题，即使花光了整个下午的力气，我都一定要在他的身边交给自己一份最完美的答卷！
　　答完题后的他早一步交卷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依然心潮澎湃。走出考场后我给了钟宁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热烈的拥抱，她以为我考得不错，听我讲完才知道我遇到了梦中人，她惊讶完这份来之不易的相遇接着就不怀好意地嘲笑起我的花痴来。
　　当然了，我全然不去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想到还有公布考试成绩的最后一节课，我还会有再见他一次的机会！怎么办！怎么办！钟宁说下次课你准备一封情书直接放到他桌上吧！哎，这不失为一种最简洁有效而且一针见血的办法，可我觉得这样即冒失又尴尬，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下一周的结课时间到了，我与钟宁早早来到教室并肩坐好，女老师深情地说既然是最后一次课，再点次名吧，多记住一些你们的面孔。Bingo！在那个不以逃课为目的的上课就是耍流氓的叛逆年代里，这次的点名却正中我下怀，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老师念名字，钟宁也帮我盯紧了每个回答“到”的陌生脸孔。功夫不负有心人，看到他站起身的时候我原形毕露激动不已抓住了钟宁的臂膀，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李暮！李……暮！你知道我在看着你吗？！
　　我默默在心里对这位女老师感恩戴德，这位老师在最后这堂课上还用小提琴为所有的同学优雅地演奏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却只沉浸在所有和那个名字有关的浮想联翩里。就算琴声再美丽，也抵不过我朝思暮想汹涌澎湃的内心！

　　以为偌大的校园，我很难再次遇到李暮，但很快，我们就见面了，这次的见面还多亏了钟宁。
　　所有的期末考结束后新年就要来了，我利用看肥皂剧的时间织了两条围巾，一条留给我，一条给了钟宁，算作新年礼物。她大赞我贤惠无比，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张周末上海音乐会的门票，地点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大世界上海音乐厅，她拿一张给了我，说要请我听音乐，算回馈我的新年礼物，她周末忙完自己的事就直接过去，叫我务必打扮美美的准时驾到。
　　知道钟宁喜欢音乐，我很配合地准时赴约，带着期末到来的开心放松和迎接新年的美丽心情。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钟宁，竟是李暮，和我坐在相邻的位置，那一刻我既诧异又紧张，不知道该用哪句话作为这次邂逅的开场，心里小鹿乱撞砰砰直跳，这个辞旧迎新的节日也太眷恋我了吧~！
　　事后我才知道钟宁为了我四处打听了这一届经管四个班的各类熟人，很幸运地找到了李暮的班级，还托人把另一张门票交到了他的手里。
　　我的姐妹，这真的是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没有办法聚精会神地听音乐，寻找着各种搭讪的理由和他说话，故作惊讶地和身边的他找聊天的话题，他也觉得很惊讶，没想到我们是同一个学校，没想到我们修过同一门西方音乐史。
　　“你好，我叫李暮，木子李，带两个太阳的暮，很高兴认识你。”
　　我就像做梦一样，从没想过可能坐在他的身旁，从没想过可以和他说这么多话，从没想过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我告诉他我叫夏辰，夏天的夏，缺了一个太阳的辰。
　　你有两个太阳呢，愿不愿意用你的阳光温暖我？

　　这会儿和现实中的资本家吃着麻辣小龙虾，她连连感叹我们过去的懵懂年少，青春不解风情，以为一句话就是永远，以为牵手就会有明天。明天还是会照常有，只是牵手的人嘛，她自己是挑了又挑，而我的，早就消失人海中。
　　难得她也会有如此触景伤情的时候，我连忙往她嘴里塞了一口刚刚剥好的龙虾肉。
　　“辰辰，你还在等李暮吗？”
　　小龙虾也没能堵住她的嘴，她还是问出了我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是呀，我会一直等他，一直到他回来。”我一如既往保持不变的答案。
　　“辰辰，别怪我说的难听，心里有你的人会一直都在，更不会让你担心，除非他死了。可是两年了他李暮连个电话都不会打给你，你这么执着，应该说你这么傻，值得吗？”
　　我无言，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太忙碌太辛苦，有情终成眷属，我们必然相逢。
　　“亏我纵横情场好多年，你看看你身边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士们，哪一个不是落花有意如饥似渴。放弃一棵树，就能遇到整片森林。那些青春岁月的故事只能是故事，人本来就是复杂又现实的动物。”钟宁咕咚咕咚喝下一口酒，撸起衣袖，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做派，昔日的月老现在反倒开始扮演过来人的角色对我进行深刻地开解。

　　《大话西游》里面紫霞仙子对至尊宝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那时候电影院没有放映的场次，学校里改装成放映室的报告厅却几乎每个学期都播，我拉着钟宁去看过很多次，里面至尊宝和紫霞仙子诀别的那段让我哭得稀里哗啦，钟宁却兴味索然，只对里面的插曲情有独钟。当我鼓起勇气告诉她我的梦中人就是绿林操场篮球架下的白衬衫少年时，她噗嗤一笑，故意学着我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她的意中人则是一位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可以轻而易举呼风唤雨，有一天会踏着七彩祥云回来，然后英国法国欧洲美洲全世界的为她举行盛大婚礼。钟宁一本正经起来总是喜欢开玩笑，仿佛理解不了我的深情，我索性配合她，也一本正经祝福这位爱开玩笑的花季少女早日美梦成真。

　　小龙虾吃完了，我想转移缠绕我的话题，问她这段时间的感情如何，以我对钟宁的了解，那些花天酒地的交际应酬都只是逢场作戏，这么多年钟宁都没有找到一个温暖的肩膀，至少，都没有带过来给我看看这个肩膀。
　　资本家目光如炬哈哈大笑，潇洒地喝下一口酒，同当年一样打趣：“我的至尊宝还在白云外呢，等他脚踏七彩祥云飞回来，我一定介绍给你认识！”

　　公司开始筹备周末的周年庆，每位员工都收到了邮件通知，据说定在了陆家嘴某个五星酒店的VIP展厅，不仅往来合作的其他公司会参加，集团的高层股东和客户头目也都会出席。Ada她们为了这次的周年庆抓紧订了好几件雍容华贵的礼服，几个关系不错喜欢八卦的女同事们现在常会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酒会话题，听说她们还向行政部的Aaron要了酒会重要人物的花名册。我数数离快要吃土的日子不远了，何况每天还要加班应对Ella要处理的财务报表，最近回到家倒床就睡梦魇香甜，无心筹备什么装扮，只盼望着这场大抵会很热闹的酒会完了能好好休息一场。

　　周年酒会定在晚七点，六点就开始堵车，几个一起拼车的同事和我差不多迟到了半个小时。会场灯光璀璨，入口的礼仪小姐浓妆艳抹笑脸相迎，逃离办公室的男男女女们如同刚出笼的小鸟，觥筹交错中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孔聊得正嗨，我看到部门林薇和Ada她们站着的位置，便凑过去。
　　酒会让兴趣不同的男女同事们自然而然分开来，听凑在一起的男同事们说最近公司需要扩充业务，会调过来一位新贵做项目总监，但具体是谁荣登宝座还没有定论，估计下个周会有结果。另外一拨是花痴女的聚集地，Ada挥手示意我过来，听她们像是在谈论刚刚出场讲话的陆古峰，举手投足一表非凡，很多女同事开始八卦他的感情状态，Ada端着酒杯见我过来：“ 夏辰，你可是错过了重头好戏，还好你男朋友在国外，你就不会和大家抢了。”
　　我心里一万个幸灾乐祸，心想我才不会和什么公子哥有接触，往日校园里那些公子哥们借着自己亲爹有钱给学校捐点款，就可以修到学分，对于像我这样寒门苦读的学生而言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记得有次在校联谊会上钟宁唱了首歌，大家都拍手叫好。临走时候，一个喝醉的公子哥开着辆宝马拦住我们的去路，硬说要拉我们去喝酒，还好我在课余旁听过几节入门的跆拳道，只能逮着机会练习下了，他也不是很清醒，我三下五除二把他摁倒，拉着钟宁就跑。自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那人会来找我麻烦，好在这件事情渐渐没了下文，估计夜黑风高的他也没怎么看清我的模样。

　　无心听她们八卦，行走间我开始好奇地观望宴会厅的一个个面孔，那些上了年纪的大伯一定就是久经沙场的商界大亨，身边浓妆艳抹扭动腰肢的一定就是他们的女伴，那些穿着名贵一脸轻蔑的男士一定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然后那些打扮精致望着贵公子两眼放光的女士们一定就是像Ada一样单身的职场女郎，当然，也有极少像我一样随便裹件毕业小礼服无所事事漫无目的游荡的空心小白菜。
　　再怎么说也是一年一度的周年庆，虽说生面孔很多，但美食不可辜负，这里的蛋糕甜点看起来还是很有派头的！
　　我走来酒台给自己添点酒，顺便吃了几块好吃但叫不上名字的甜品，在这种需要注意礼节不宜多吃的场合，我安静地让自己酒足饭饱，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看有没有被周围的眼睛注意到。
　　打住！
　　那个背影在此刻暴露无遗，身高，侧脸，发型，耳朵，走路的姿态....那个我深深爱了七年的背影！那个我梦中梦到的青春气息！那个不管过去多久依然令我魂牵梦绕的爱人！那个——我等了两年的李暮！！！
　　背影很快淹没在人群里，忽明忽暗地距离我越来越远。
　　那是我的李暮！
　　我急急忙忙陷入人群，一边”抱歉”一边”麻烦让一下”的缓缓移动，眼看背影向侧门方向离去，我着急地移过去。
　　突然人群里一个托举满盘红酒的侍者迎面而来，我本能地向一侧避开，没料重心不稳，倾倒在侍者身后一位端着酒杯的男人身上。
　　天知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可怜红酒洒满了他的衬衫，这下我忙不迭地客串了一回实至名归的“泼妇”,他一副遇到拙劣教养者的愕然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却用那种不置可否的眼神盯着我不放。我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情急之中只好把衣袋里的名片塞给他，说等下可以找我索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男士总不会欺负一个弱女子吧，他果然保持绅士没有爆发不满，只是用遇到丧门星一般的眼神无可奈何地目送我冒失地跑开。
　　一辆奔驰驶出酒店飞快离去，我竟没有追上他！
　　会厅里人流攒动温暖灿烂，外面却夜色微凉更深露重，我跑没了力气，坐下台阶，望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车辆。
　　那个背影真的是李暮吗？为什么他回来了没有找过我？李暮，你究竟在哪里，你知道这个夜晚在这里有一份刻骨铭心的思念吗？！
　　心里一下徒添很多失望，是我眼花了吗，最近我总是右眼跳，好事坏事一箩筐，我常常在做梦的时候梦到李暮，很多话在梦里和他将，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只回报给我一个温柔的笑容。笑容虽然梦幻，却能够成为我的依靠，我始终坚定地并且执着地等待这个笑容从梦中走出来，有一天活生生地落在我的眼前。
　　在路边吹了会风，头脑清醒了不少，或许是我真的喝多了看错了，或许是我太过念想了，我起身折返，回酒店的电梯里还是悻悻然有一丝失落，电梯门敞开进来一位男子，高高的个子一身干净休闲装扮，白净的面容透着一丝气度不凡的冷峻，他不经意看了身边的我一眼，接着又抬头看了第二眼。
　　我以为我脸上被风吹乱了妆容。
　　“不知道眼神不好的夏小姐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
　　这是一句疑问句，他却用了肯定句的语气加重了前半句的形容词，我一脸茫然不解，他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晃了晃手里的提袋，一件衬衫安然入内。
　　“看来夏小姐不仅眼神不好，还是位习惯多忘事的贵人。”
　　我这才想起来这是刚刚被我不小心泼到酒的那位先生，而我刚刚似乎给了他我的名片。
　　“真的不好意思，先生，您需要我付干洗费吗，或者您的衬衫多少钱，我赔给您吧！刚在真的很抱歉！”我忙掏钱包，才想起钱包放在了楼上宴会厅的手袋里。
　　“不好意思先生，您方不方便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一下钱包。”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似乎有着急处理的事情，但是听了我诚恳的道歉，还是不客气地把提袋丢给我：“一周后，准备一件一模一样的，送哪里打这家酒店的电话。”
　　“好的，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接过来，目送他面无表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