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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魔既在 ...

  •   阿阮回府的时候,已将近入夜,依旧是翻墙进来的。

      院角偏僻,她一个旋身落地,将身姿掩印在花树之间。

      她飞快地回房间换过衣服。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却遇上了小翠——府里的一名丫鬟,正是来找她的。

      “阿阮姐姐,你快去帮小姐整理行装。小姐闹着要跟苏公子一起去涛濯山庄。夫人强不过她,便允了。”

      “涛濯山庄?”阿阮皱眉。

      “今天傍晚的时候,苏公子接到一封信,说苏老庄主身子忽然不好了……”

      “公子也同意让小姐同去?”她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再过两天灏浔就回来了,若是薛问镯同苏翟宇一起去了涛濯山庄,事情只怕会变复杂。她一直在等一个好的时机,苏翟宇的出现是个变数,涛濯山庄,亦是变数中的变数。

      “苏公子起初不答应,但小姐提到九霄龙回丹……”

      说到这里,阿阮已经明白了大半。相传,九霄龙回丹是上古神医巫妨流传于世的疗伤圣药。常人服之,能增加一甲子的功力;久病不愈之人服之,便能回阳转逆,起死回生。

      而这颗世上仅有的神药,阴差阳错的落入江南薛家之手,由薛小姐亲自保管,作为她嫁入涛濯山庄的嫁妆之一。薛小姐既未出阁,涛濯山庄若要动用,便有诸多不便。若苏老庄主情况当真危急,只有经薛问镯之手,拿出九霄龙回丹,才于情于理。

      阿阮愣了神,只问:“那么,什么时候动身?”

      “听苏公子的口气,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她依言去到薛问镯那里,却见大小姐竟亲自动手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她进去的时候,那位大小姐仍在翻箱倒柜,头也没回,只问:“阿阮,我那青琉玺玉九巧玲珑盒呢?”

      阿阮当然知道,这只名字长到令人发指的盒子正是装九霄龙回丹的那只。她随手指了个角落:“那不就是吗?”

      薛问镯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真在一堆积尘的旧书后发现了只盒子。她正待去拿,阿阮却先她一步将盒子拿到手中,用袖子将盒面上的浮灰胡乱擦了一下,尔后递给她:“我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可不能把你给呛着。”

      薛问镯捧着盒子笑:“你要真把我当小姐,就不该偷懒睡到这个时辰才出现!”

      阿阮傻笑,将手里的一个物什不着痕迹地藏进了袖子。

      夜有点深,阿阮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手里一颗淡色的珠子熠熠生辉,她在想:若薛问镯不是薛问镯,没有九霄龙回丹作嫁妆,也没有倾城财富可倚仗,苏翟宇是不是还会娶她。转念一想,只觉得自己的假设太过荒诞——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隐约之中,阿阮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声响——虽然她的功夫是半吊子,但习武之人的警惕之心还是学了七八分,故而飞快地将手缩进被子里,整个人佯睡躺在床上,绷成了一根弦。黑暗中,她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床边的匕首。

      夜色如墨,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在那双手触到她肩膀之前,阿阮猛然睁开眼睛。迅猛而出的匕首却生生愣在空中,凝成一道戛然而止的寒光。

      “是你?”轻扬而上的尾音依旧带着些许敌意。

      他依旧浅笑,只微微抬手,便轻松格开了身前的利器,说:“阮姑娘,何时变得如此警惕?”

      阿阮没有答话:若是以前,她自然不会此般草木皆兵,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有她的计较;而此般计较,他不必知晓。

      苏翟宇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夜闯闺阁实是事出有因。阮姑娘,你收拾东西,我们今夜就走。”他见阿阮依旧没有动作,便知味识趣地退到门边,淡道,“唐突了,片刻之后,薛府侧门。”

      阿阮愣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边。月华如洗,那人一袭白衣,颜色寡淡,他踏过的花-径在暗夜里渐渐变得幽远。很多时候,都是他在看她离开,现如今,却换了位置。她漫不经心地挑眉,没心思去思虑那些,只是开始整理手边的东西。

      当夜,苏翟宇一行六人便悄无声息地从薛府离开了。一车三骑。

      薛问镯拉着阿阮的手,在车里说悄悄话:“本来这次不打算带你出来的。因为时间紧迫,路上也凶险,多一个女孩就多一份顾忌。但小姐我呢,怜惜阿阮你少有机会出远门,就决定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她继续说,“苏大哥也体量我没有人说话,所以才决定捎上你这个拖油瓶。”

      阿阮打了打哈欠,心道,只怕是你看不得我独自在薛府逍遥,于是把我拖出来同你一起风餐露宿,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阿阮谢过小姐的大恩大德,但我们为什么非得在这大半夜里赶路?”

      “苏老庄主病危的消息只怕瞒不过江湖一干侠士。他们知道苏老庄主病危,自然会联想到薛家的九霄龙回丹,而觊觎九霄龙回丹的宵小之辈数不胜数。不过碍于薛家机关精妙,不敢贸然来抢。九霄龙回丹既已出了薛府,便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我们此行万分凶险。”

      “既然凶险,那小姐还带阿阮出来”面上虽摆出一副害怕埋怨的模样,心底却毫无波澜。她知道,依着苏翟宇的沉稳谨慎,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薛家人轻易犯险。

      薛问镯淡然一笑,道:“就知道有些丫头贪生怕死,所以苏大哥才想出此般声东击西的法子。让二娘放出我们明日启程的消息,并且连夜请了名震江湖的振远镖局保驾护航。明日一早,大队人马便会浩浩荡荡地从苏州出发,护着假的九霄龙回丹。怎么样,苏大哥聪明吧?”

      阿阮点了点头,合计道:“若是那些宵小之辈忌惮振远镖局的威名不敢下手倒也还好。若是他们得手了,薛家便可推说九霄龙回丹已被夺去。那夺宝之人半点好处没捞着,反倒还会引火烧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薛问镯敲了敲阿阮的脑袋,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聪明了。”

      阿阮这才想起言多必失,吐了吐舌头,奉承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阮自然是跟着小姐才变聪明的。”况且,真正聪明的也并不是她。

      薛问镯觉得阿阮的话颇为受用,微微一笑,困倦地倚着车窗,缓缓睡去。

      他们并不知道,林中的树杈上,正缩着两团黑影。

      其中一团黑影傻笑道:“娘子,那刁嘴丫头倒是不如九霄龙回丹值钱,想不到我们此行还有意外收获!只是苏少庄主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是把这消息卖给同行呢,还是自己动手?”

      另一团黑影道:“你丫到底是不是贼啊?贼的本性自然是偷尽天下宝贝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怎么就嫁了个不专业不敬业的二货?你有没有听过,不想偷宝贝的贼不是好相公!”

      “娘子莫怪,相公我只是一时糊涂。那么,我们是偷那丫头还是偷宝贝?”

      “东家既许了我们钱财,她交代的事自然要办妥——除此之外来个顺手牵羊,岂不是一举两得?丫头要偷!宝贝更要偷!”

      “是!小的遵命!”

      “不过我倒是不舍得依雇主的意思将那丫头卖到窑子里去。那丫头长得难看,嘴巴又刁,很对我的胃口,自然要偷回去当粗使丫鬟!有丫鬟的贼才够贵妇!”

      “但是夫人,长得难看也是她的优点吗?”

      “放在家里安心!快,快去把宝贝和人都给我偷回来!”

      “是,夫人,小的这就给你去偷宝贝、偷人!”

      “偷人?”女贼暴跳如雷,揪着男贼的耳朵:“你再给我说一遍!”

      “啊——啊——小的说错了——夫人饶命——”

      已经驶了老远的马车上,阿阮兀自从梦中惊醒,莫名其妙地打了几个喷嚏。

      ※

      昏暗破败的小巷,幽深而辽远。

      潮湿腐败的空气弥散出绝望的味道。泛黄的白纸灯笼在风中飘零摇曳,带着气如游丝的生气,散发出阴郁而昏暗的光。

      伛偻的老妪提着破旧的灯笼,默默地在前面带路。

      依旧是长满青苔的石板、随意堆放的旧物、肆意蜿蜒的藤蔓和被伞沿遮住面容的白衣女子。

      老妪颇为费力地登上石阶,转过身来,灯笼的光自下而上地照在她那沟壑分明的脸上,凭添了几分怖色。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诡异万分的笑,苍老浑浊的声音从她干枯开裂的唇畔传出:“姑娘,主人在里间等你。”

      门,无风自开,带着一声古旧的呢喃。

      院子里铺满了腐旧的落叶。院中央,突兀地矗立着一株巨大的枯树,枝干相交,层层相叠。于是,光线被隔绝,只余下暗影。院中暗影最深的地方,森森列着十几余口棺材。棺材那头,凌乱地立着几支清明吊,它们在夜风中飒飒作响,远远望去犹如身高丈许的白色鬼魅。远处,一堆即将烧烬的纸屋纸马,于恍然间挣扎出一两个火星,之后又一一归于寂灭。

      白衣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听到门倏然合上的一声巨响!一双枯槁如柴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腰!那双手猛一用力,将她推到土里!

      她惊惧着回头:那老妪站在门边,咳嗽了几声——孱弱伛偻、形同枯槁,好似方才出手的根本不可能是她!

      老妪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只机械地重复着:“姑娘,主人在等你。”

      她的表情依旧痴滞,整个人就像一具穿了衣服的树皮。

      恐惧如藤蔓一般,夹杂着粘稠的液体,在白衣女子的心底肆意蔓延,瓦解掉了所有光亮和希望。飞速渗透的寒意让她觉得死亡已近在咫尺。知晓已没有退路,她颤抖着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老妪所指的屋子移步而去。

      面前,是一间由灰烬和残骸勉强搭凑而成的屋子,被烧焦的房梁断成几节,颓然地从屋顶横插到地上。摇摇欲坠的窗户,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精雕细琢。

      灰烬之中,一袭修长的白衣却显得格外刺眼,那是一抹与背景格格不入的影子。周围的颓然并没有掩盖他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反使他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娆。墨玉一般的头发与素白的衣衫相衬,只用一根玉簪轻松束起,透着慵懒的倨傲。

      “你来了。”低沉的声音,隐秘的蛊惑。

      女子愣神的瞬间,他已悄无声息地站到她的面前。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将男人的面容遮去了大半,只留下瘦削坚毅的下颌和略带浅笑的薄唇。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着丁点儿邪气,但即使只是这样,也足以勾魂摄魄。

      他微微抬起女子的下颌,细细端详她的面容,唇边的笑意愈益加深。他凑近她的耳根,悄声说:“你的面皮,是我给的。所以,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男子的指尖冰凉,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瞬间传遍她的全身,惹得她一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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