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雁》静默的鱼

3、第 3 章

　　作为一州最高的军事长官，赵毅更多的时间是在军营里。十年前一场大战导致北胡元气大伤后，近年战事渐少，不过也不时有小股北胡人侵扰。除了在军营里主持军务，赵毅还要亲自去州内各地巡查，以巩固边防。待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赵毅准备回军营了。
　　每次赵毅离府，一走就是很长时间，回来也不定期，李氏担心受怕的同时，也甚是思念。她把最后一件中衣装进箱笼后，忍不住走向赵毅，从背后抱住了他。感觉到李氏的颤抖，赵毅叹了口气，扭过身来，拥住了她。赵毅不善表达感情，李氏难过又说不出话，房间里一片沉默。
　　“家里就拜托你了，文馨。”文馨是李氏的闺名，也只有这一刻，赵毅甚是温柔。

　　赵毅是第二天寅时就走了的，赵康宁起来后没有看到父亲很是伤心。
　　赵清雁哄了他一上午才把他哄开心，临走时他还小眼巴巴的看着姐姐，提醒着姐姐不要忘了许诺给他的一把小木剑，她甚是好笑。待送走了弟弟后赵清雁思量了一下，便决定先回去补觉。今天为了送父亲，她昨晚基本没怎么睡觉，现在头已是昏昏的。
　　而同样送赵毅的将军府老夫人王氏和李氏在早饭过后便去了佛堂。与李氏偶尔来佛堂祷告不同，老夫人是每天定点来佛堂，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老夫人本是冀州一农妇，丈夫早早去世，靠自己省吃俭用，辛苦给人做活才将将把儿子拉扯大。当时，胡汉作战频繁，冀州很是动乱。儿子十五岁就离家参军，一走就是多年，后来甚至断了音信。当儿子找到她把她接到将军府时，她已身形佝偻，满头白发。多年的艰辛使她的身体脆弱不堪，初来将军府几年，她大部分时间是在病榻上和药罐中度过的。后来身体稍好些了，她开始信佛。儿子为她建了一个佛堂后，她身体好时大半时间就待在佛堂了。
　　李氏和老夫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只有在子嗣这一点，老夫人曾对李氏不甚满意。将军府的子嗣少啊，目前府中只有赵清雁和赵康宁两个孙辈。可李氏也有说不出的心酸，她也不是不能生的，也不是不能容人。当初嫁给赵毅三个月就怀上身子了，可在一次逃离战乱时受到惊吓就小产了。很是恢复了一段时间，三年后才怀了赵清雁。后来又有两次怀孕，但都没有留住。直到年近三十有了赵康宁，后来才没有再怀过。也不是没有为赵毅准备通房妾侍，但赵毅本来在家时间就短，他与李氏结发夫妻，感情深厚，回家多在正院停留，与通房妾侍相处的时间就更短了。多年来，府中就只有一个姨娘怀过身子，不过当时难产，一身两命都没了。后来赵毅淡了心思，遣散了通房妾侍，只留妻子一人。老夫人也看开了，对李氏放下了成见。儿子多年戎马生涯，断在他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这些都报应在了她的孙辈上。
　　赵锋是一个例外，这是赵毅偶然得来的儿子。不过没有养在府上，而是交由被赵毅接济的一个老兵抚养。
　　赵锋时年十二，但从小练武的他长得人高马大，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看到这样的少年，说他十五六岁的都有。
　　“莫叔，我要走了，你多保重，我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少年背着包袱，手拿大刀，坚定而又诚恳的对老者说道。
　　看着面前那稚嫩又健壮的少年，老者甚是欣慰。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好好感悟与磨练了。
　　“走吧，你也保重。”老者没有多言。
　　赵锋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住了十来年的小院，以及相处了十来年的人。

　　赵锋比赵毅提前一天出来，第二天他早早的等在了赵毅回军营的必经之路上。当看到赵锋带着队伍纵马从远处奔来时，赵锋站到了路中间。
　　“将军，”赵锋伸开双臂做拦截状，然后大喊一声。
　　看到前面路中间的少年，赵锋迅速的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后面疾行中的车辆与士兵也随即停下。
　　“胡闹，怎站在路中间只身拦马。”赵毅喝道。
　　“父亲，儿子想当兵，随父亲入军营。”
　　看到眼前那肖似自己的少年，以及坚毅的表情，赵毅不禁动容。其实，他也在考虑要把赵锋带在身边好好培养了。
　　赵锋不是嫡子，但也是亲子。虽然没有把他养在将军府，是受他母亲临终所托，但对他的关心也是不少的。毕竟，这是自己头一个儿子，而立之年才得的儿子，而且他身上也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托付的老兵是精心挑选的，忠诚可靠，经验丰富，武艺高强。儿子年少时，不适合带在军中。虽然儿子期盼，但之前并没有同意。此时，看到儿子挺拔健壮的身姿，他认为可以了。
　　思虑片刻，赵毅道，“当兵可不是儿戏，要能吃苦受累，也要有随时把命豁出去的准备。”
　　“儿子立志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不畏吃苦，不惧牺牲。”赵锋没有犹豫，坚定道。
　　“你独自一人出来，你莫叔知道吗？”赵毅问。
　　看到父亲有所松动，赵锋稍有激动，握紧了刀柄。“临行前，莫叔考校了儿子一番，已同意儿子出来历练了。”赵锋答道。
　　“很好，”赵毅指着后面站着的侍卫道，“那你就站在队伍后面，跑步随我入军营。如果你坚持了下来，我就同意你当兵。”
　　这些侍卫其实是赵毅特意选拔训练出来的，能跑善战。虽然两条腿不比四条腿，但在这马匹稀缺的情况下，能跑就有很大的优势。
　　“是。”赵锋整了整衣服鞋子，随后跑向了队尾。
　　赵毅深深看了一眼儿子，调转马头，挥鞭策马前去。后面的队伍紧跟前行。
　　赵锋一生的征战生涯从这里开启。

　　将军府其他人是知道赵锋存在的。老夫人和李氏都有曾提议把赵锋接回府里，但均被赵毅拒绝了。赵毅也基本上不在大家面前提起赵锋，以至于大家怀疑赵锋到底是不是将军的血脉。老夫人在得到赵毅的许诺后，就不再关注。李氏曾经有过犹豫，她不清楚为什么赵锋认了他但不养在府里。当初她还是有些吃味的，那时她没有儿子，就憋着一口气，直到后来赵康宁出生。她后来也渐渐想开了，不管是亲的还是养的，他也是儿子的兄弟，关系好了，以后长大了也能互相扶持。所以平常逢年过节也都会送一些吃食、礼物，也会偶尔关怀一下身体。但对方的态度不冷不淡，李氏也不好过多的表示。
　　赵清雁是将军府除赵毅外对赵锋最为关注的。
　　她年少时没有多少玩伴，也没有兄弟姐妹，当得知有一个弟弟后，她是很想看到他找他玩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待她年龄渐长，有一定能力了，她有派人打探过他的消息，也曾出府去看过他。
　　赵清雁是有些嫉妒赵锋的，她第一次偷跑出去找他，就看到父亲在亲自教他拉弓，而父亲从来没有那么亲切的教过她什么。她认为父亲是更爱她的。她曾偷偷的流泪，却不敢告诉别人，包括母亲。她曾娇气任性，什么都不愿学，也是从那次起，她开始有所转变。
　　赵锋学射箭，赵清雁也跟着学骑射；他学刀法，她就跟着学习剑术…总之，赵锋学什么，得到消息后，赵清雁也请求父亲找人来教她。
　　对于赵清雁的这些要求，赵毅也尽量满足。虽然女孩不同于男孩，但女儿多学些东西，也是有好处的。
　　赵清雁和赵锋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三年前的中秋节前夕。那天赵清雁随着给赵锋送节礼的仆人一起去了赵锋住处。
　　再次看到他，赵清雁惊讶于他的身材。比她小了三岁，竟然比她还高一些。
　　“我是你姐姐，”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赵锋看向那比自己还矮的女孩告诉他她是他姐姐，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有些好笑，但又憋住了。
　　赵清雁是想对他说些什么的，但终于没有再开口。仔细看了看他，又在他住处转了一圈后，就离开了。赵锋在她到来后全程跟随，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感觉到她并不亲近。
　　这次见面很短暂。
　　后来又陆续见了几次，都是在赵锋住处。不过每次去，赵清雁还是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赵锋也一样，两人互盯着沉默半天。
　　当听说赵锋离开时，赵清雁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离开的，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赵清雁问。
　　“张叔说那边不肯透露。”锦书有点沮丧，没有挖到更多的信息。
　　“他一个人离开的？”赵清雁惊讶道。
　　“是，”锦书偏着头回忆了一下说道，“只有赵锋少爷一个人离开，那老仆人还在。”
　　“赵锋是由那个老仆一手带大的，什么理由让赵锋一人离开而单独留下老仆呢？”赵清雁喃喃道。
　　“要去通知夫人吗？”锦书问道。
　　“不用，要通知也是通知父亲。”赵清雁突然抬头，“不过，父亲没准知道呢。那老仆人不告诉我们，肯定会告诉父亲。”
　　“将军大人？”锦书惊讶。
　　“对，我甚至怀疑父亲带走了他，把他带到军营去了。”赵清雁说着，越发肯定。
　　“去军营？那赵锋少爷只有十二岁啊，比我都小。”锦书奇道。
　　“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十二岁又怎样？父亲想带着就带着。”赵清雁有了异样的情绪。
　　“这…有没有可能是赵锋少爷母亲那边的人带走了他？”锦书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赵清雁沉默不语。
　　看着沉默的小姐，锦书突然为小姐感到一丝同情。
　　片刻后，赵清雁仰起了头，“没关系。”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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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