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的角落》知尔思

31、比海更深（4）

　　佳盼恍恍惚惚地上了楼。

　　单肩包滑落地板，她背靠着门，窗外皎洁幽然的月色真美。

　　手机嗡嗡地震动两下，佳盼低头，果然是聂朝发的消息：“到家了？”

　　佳盼的指尖停顿片刻：“到了。”

　　“那我回去了。”

　　“好。”佳盼反复思量了一会儿，似乎一个字太过冷淡，她又补充，“注意安全。”

　　“嗯。”

　　佳盼如释重负，她蜷缩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屏幕。聂朝的头像简素，苍穹下，雪山皑皑。点开他的朋友圈，寥寥几条中，大多是转发的体育新闻。佳盼很快划至底部，最初的一条，没有任何文字，照片是新雨之后，钢城一中干净而潮湿的塑胶跑道。

　　那个悸动开始的地方。

　　佳盼换了身家居服，卸掉脸上所剩无几的淡妆，趿拉着拖鞋，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微波炉中，玻璃杯旋转，手机再次震动。

　　“我到家了。”

　　佳盼端着热牛奶回卧室，有意无意的，迟了五分钟才答复：“好。”

　　“早点睡。”聂朝说。

　　佳盼不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一句顺其自然的寒暄，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无论如何，这三个字对于他们两个如今的关系而言，无疑太过亲密了。

　　“你也是。”

　　佳盼敲完这句话，张开手臂扑到柔软的棉被中，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转念，那天聂朝任由女顾客恭维，来者不拒的模样浮现眼前，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浇得佳盼的心瞬间冷了。

　　圆月无情隐退，独居的租屋里说不出的清冷，桌上热气升腾的牛奶慢慢凉了。

　　凉透中秋的夜晚。

　　。

　　短暂的假期，大家过得不怎么闲适，佳盼苦恼于倒车入库，沈逸铭认真备考二级建造师资格证，隋良好事将近，陈婧有点婚前焦虑，他既要哄老婆，又要操心婚礼的各种琐事，几天的功夫，人瘦了一大圈。

　　工作日的第一天，慧慧伸了个懒腰：“熬过这周，马上为祖国母亲庆生。”

　　拟调任名单毫无预兆地公布，沈逸铭赫然在列，但许多工作需要交接，他应该可以留一段日子。同事们纷纷恭喜沈逸铭，慧慧替他高兴的同时，不免惆怅：“我们订餐分队即将解散了吗？”

　　隋良满脸沧桑：“如果哥能活过这个婚礼，哥陪你们。”

　　慧慧按了按隋良的肩膀：“保重。”

　　佳盼坐在旁边，点开微信界面，手指划上划下，聂朝的名字一点点被工作群挤掉。

　　齐悦的消息忽然弹出：“今天哥生日，佳佳中午来吃蛋糕啊。”

　　他着重强调：“必须给哥面子嗷！”

　　貌似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佳盼答应齐悦：“好，一定来。”

　　订餐分队自不必说，正好之前慧慧计划送聂朝和齐悦一些节礼，沈逸铭和隋良便提了几箱助农超市的农副产品。久违的四人成行，慧慧无比快活，走到“吃个便饭”，她发现门口那桌的宋时安，更是双眸一亮：“呀，宋老师。”

　　“嗨。”宋时安笑着解释，“齐悦取蛋糕去了，先坐。”

　　正值饭点，吃饭的客人挺多。佳盼刚刚落座，聂朝端着两碟盐水花生过来，佳盼望过去，两个人的视线隔空相遇，相顾无言，聂朝眸光深深。

　　佳盼率先败下阵，移开了视线。

　　聂朝大步走向他们，将花生搁在中间，他的手臂离佳盼耳侧很近，佳盼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朝哥坐啊？”慧慧招呼他。

　　聂朝笑了笑：“等会儿。”

　　后厨忙，他并没多留。

　　“不跟你吹牛逼……”隔壁桌的中年男子夸夸其谈，他腆着肚皮，衣服卷至胸口，胳膊外侧的青龙纹身胖得走了样，脚边的酒瓶七倒八歪，桌上的一瓶白酒也差不多见了底。男人说话声音非常大，海鲜壳随意吐在桌上、地上，周围一片狼藉。

　　“大中午的，喝成这样。”慧慧嘟囔。

　　店里其他客人频频侧目，服务员大姐提着扫把，准备简单收拾收拾，她才扫了一下，那醉鬼先不乐意了：“扫什么啊?看不见老子正吃饭吗?”

　　服务员大姐早瞧他们不顺眼，忍着气说：“这都没法走人了。”

　　醉汉猛地起身，抬脚就要踹人，佳盼连忙伸手，一把将服务员大姐拉到一旁，醉汉眼见踹空，酒劲顿时上头，炮火转攻佳盼：“多管哪门子闲事?”

　　隋良一摔筷子：“能吃吃，不能吃滚。”

　　两桌的男人们全部起身，沈逸铭拉住隋良，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醉汉借着酒劲特别豪横，伸手狠狠地怼了下佳盼的肩膀：“你们算老几？”

　　肩膀钝痛，佳盼堪堪后退一步，疼得皱起眉头。那醉汉仍不肯罢休，伸手又要推佳盼，宋时安和隋良忍无可忍，正挽袖子要动手，醉汉的手腕突然被抓住，聂朝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站在佳盼身侧，手背青筋暴起，沉着脸：“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聂朝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静，但别有一种力量，不容忽视。

　　“聂朝。”佳盼轻握聂朝的另一只手腕。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佳盼低声提醒他：“咱们别给齐悦惹麻烦。”

　　客人们频频侧目，他们这边不是人民公仆，就是人民教师，店里打架斗殴，齐悦作为老板首当其冲，影响生意不说，今天齐悦又过生日。

　　双方继续僵持，聂朝不肯松手，佳盼无奈，摇了摇他的胳膊。

　　聂朝狠瞪了醉汉一眼，使劲甩开他。醉汉没站稳，跌坐到椅子上，蹦跶着仍想耍无赖，佳盼担心聂朝揍他，赶紧拦在聂朝身前。

　　她松了手，微凉的体温停留于皮肤表面，聂朝垂眸望着佳盼的发顶，神色有点复杂——或许他们误会了，这女人的胆子，明明大得很。

　　醉汉见人多势众，心里怂了，嘴上却不放松：“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说完便要跑。

　　“诶。”隋良抄着手臂，拦着他们的去路。

　　“还没结账呢。”佳盼说。

　　慧慧小跑拿来收银台的二维码，醉汉被层层包围，只好掏出手机把钱付了，隋良终于放行，他立刻灰溜溜地滚蛋了。

　　隋良拍拍手，大家伙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没事吧？”聂朝左手揣进裤兜，眼神落在佳盼的肩膀。

　　佳盼抬手揉了揉，淡笑道：“没事。”

　　“对不住啊各位。”隋良给店里其他客人道歉。

　　众人将满地狼藉清理干净，齐悦拎着蛋糕姗姗来迟，感觉大家伙儿兴致不高，问：“咋了这是？”

　　服务员大姐立刻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事情经过，齐悦骂了句脏话，啐道：“孙子以后别惯着，干就完了。”

　　“你干嘛开饭店，开武馆呗。”慧慧嘲笑。

　　齐悦嘿嘿一乐，催促慧慧拆蛋糕，蜡烛特意定制的数字形状，他恬不知耻地选了18，在一群鄙夷的目光中，齐悦喜滋滋地发了个朋友圈。

　　唱完生日快乐歌，吹熄蜡烛，齐悦亲手切开蛋糕，除了佳盼几个，每桌客人都分了一块。

　　期间，齐悦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一脚踹向聂朝的椅子腿：控诉他：“大哥，人家妹子要加你的微信，你干嘛老用我手机加?你欺骗上帝！”

　　聂朝眼风淡淡：“你不乐意?”

　　“我这不是有点聊不过来吗?”齐悦喃喃。

　　“咦——”慧慧趴在佳盼肩头，嫌弃着齐悦。

　　佳盼涂抹蛋糕上的奶油，聂朝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完整地剥出花生，他如果笑的话，眉目之间那种侵略性会削弱许多，整个人柔和了几分。

　　原来，她误会他了。

　　今晚齐悦还有别的场子，大中午的，谁也没喝酒。

　　席间说起沈逸铭即将调任的事，齐悦连连夸赞，慧慧替沈逸铭照单全收：“逸铭可是我们单位最前途无量的有志青年。”

　　她戳了戳佳盼，“是吧？”

　　佳盼被迫点头：“是。”

　　聂朝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拎起水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帮旁边的佳盼满上。

　　“谢谢。”佳盼小声说。

　　聂朝挑眉，心满意足地放下水壶。

　　。

　　十寸大蛋糕根本吃不完，剩下大约六分之一，佳盼几个离开时，齐悦打包让他们带走了。

　　路上，慧慧显得格外兴奋，她倒退着走，感慨：“小胆儿，今天.朝哥好帅啊!”

　　她模仿聂朝的语气：“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佳盼被逗笑了。

　　隋良不满：“哥，明明也很帅。”

　　“好吧。”慧慧口不应心，“您最帅。”

　　“不过。”慧慧挽住佳盼，贼兮兮地咬耳朵，“这样一看，你和朝哥也挺配的嘛。”

　　“走开。”佳盼推她。

　　慧慧瘪瘪嘴。

　　晚些时候，用餐的客人陆续离开，齐悦提早收工，带着聂朝和宋时安，赶和兄弟们庆祝。齐悦主动开车，聂朝坐在副驾驶，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想开个店。”

　　“……”车内突然安静。

　　齐悦惊讶：“我他妈之前让你开你不开，今儿咋了?”

　　宋时安添油加醋：“呦，你终于打算发愤图强了?”

　　聂朝自顾自说着计划：“我打算整个烧烤店，跟你这边也不冲突，小刘慢慢上手了，我把人教会了再说。”

　　“操。”齐悦不乐意，“是不是兄弟?”

　　宋时安还是奇怪：“你他妈到底咋了?”

　　聂朝将手臂枕在后脑勺，拉长了语调：“娶老婆呀，你们不娶老婆吗?”

　　“操。”宋时安和齐悦同时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