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的角落》知尔思

25、在世界的一个角（5）

　　齐悦给佳盼发消息时，佳盼并没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毕竟如今是个电子支付横行霸道的时代。

　　“里面有张火车票，不然真不知道是你的。”齐悦说。

　　他这一提醒，佳盼才想起那钱包夹层里还有张火车票，从上海到北京的千里路程，经过如梭岁月的无情冲刷，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她早已记不真切了。

　　一张火车票而已。佳盼如此自我安慰着。

　　心事琐琐碎碎。

　　五点钟，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佳盼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可有事惦记着，再难睡着。她睡眼迷蒙地给慧慧发微信，约慧慧在“吃个便饭”见面。

　　佳盼打着哈欠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她简单洗了把脸，翻出冰箱里上星期买的面包，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大清早，店门口鹅黄色的墙壁边，几丛月季享受着夏日的明媚阳光，枝叶繁盛，如此蓬勃的朝气衬得老旧的巷子活泛起来。聂朝将荧光宣传板搬到门口的花丛边，隔着几节台阶，他瞧见佳盼走了过来。

　　聂朝主动开口问她：“来取钱包？”

　　“嗯。”佳盼暗自揣摩聂朝的神色，他立于晨光之中，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佳盼眨了眨眼睛，望着他，勉强笑了笑。

　　聂朝折回店中，取了钱包还给佳盼。

　　“谢谢。”佳盼接过，轻声说。

　　刚巧慧慧到了，佳盼对聂朝点点头，拉上慧慧走了。

　　慧慧一步三回头：“小胆儿，那谁啊？好帅哦！”

　　佳盼倪了她一眼：“你天天吃他的菜，不认识他是谁？”

　　“卧槽他是厨师？”慧慧掩嘴，语气夸张，“怪不得菜那么好吃，原来是加了他的颜值！”

　　佳盼没理她。

　　公交车一路颠簸，颠得佳盼头晕。快要下车的时候，慧慧忽然期期艾艾地说：“小胆儿，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不吓到哦。”

　　佳盼眼皮一跳。

　　“逸铭！”慧慧扒着车窗，用力挥手。

　　沈逸铭站在公交站台，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干干净净的公务员模样。佳盼瞪大眼睛，用眼神质问慧慧，慧慧谄媚地搂住佳盼的胳膊，趁机邀功：“我这不是怕我们两个女孩子搬不动嘛，特意叫上了逸铭。”

　　“……”佳盼咬牙。

　　下了车，佳盼艰难地挂起一点笑容：“麻烦你了，逸铭。”

　　“客气啥。”沈逸铭笑说。

　　商场门口有冰淇淋出售，围了好几个小孩子。慧慧坚持要吃，排队的功夫，沈逸铭问佳盼：“佳佳周末怎么没回家？”

　　“帮齐老板一个小忙。”佳盼伸手摸慧慧的脖子。

　　“写公众号？”

　　尤慧慧这个大嘴巴。

　　“嗯。”冰凉的指尖从皮肤上划过，像毒蛇的信子。

　　慧慧不禁抖了一下，正好轮到她买冰淇淋，慧慧赶紧往前走几步，摆脱了佳盼的威胁。身后沈逸铭又问：“什么时候发表？”

　　“还没写完，得过几天。”佳盼想起来霸王餐的事，用力按住慧慧的肩膀，“对了，还有抽奖活动，到时候咱们都去转发。”

　　“好。”沈逸铭笑。

　　家居商场里人并不多，一楼是厨房用品，二楼是家具装潢。整个商场被分成大小不同的隔间，隔间里搭配出不同风格的装潢，在各种暖暖的灯光里，浓缩出一个家的剪影。慧慧说出了佳盼的心声：“每次来这里，我就想买房子。”

　　“轰隆隆——”窗外惊雷炸响，晴好的天，突然就像到了日暮时刻，暗沉沉得压下来，乌云滚滚滔滔。而商场里灯火通明，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分割感。

　　“呀，下雨了！”慧慧说。

　　店里，聂朝站在门口，他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雨天，老巷子里空无一人，滂沱的大雨落在地面起了一层薄烟，石桌上的雏菊开得正好，屋檐的雨滴成串，织成水帘。

　　这样大的雨，也没有客人，齐悦往水杯里丢了几粒枸杞，瞅着聂朝的背影：“待会儿雨小了，你赶紧去给咱姥扫墓吧，东西买了吗？”

　　“买了。”聂朝回身，端起地上的一大盆小龙虾搁在桌子上。

　　齐悦拿起刷子和聂朝一起清理，他捏住小龙虾的钳子，问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想了没？你自己开家店，不比在我这小地方干强。”

　　聂朝沉默了片刻：“以后再说吧。”

　　半死不活的样子，让齐悦叹了口气。

　　。

　　大雨天有点堵车。

　　佳盼挑了个橡木色的四层书架，在没拼装之前，它只是一堆价值三百九十九块的木板。

　　慧慧的乌鸦嘴向来厉害，家具卖场满五百才能配送。好在沈逸铭开车过来的，三个人将装木板的箱子塞进后备箱，出了地下车库，瓢泼似的大雨使劲敲打车窗，副驾驶上的慧慧庆幸道：“还好叫了逸铭来。”

　　感受到佳盼的死亡凝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车开到佳盼家楼下，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佳盼和慧慧都没带伞，沈逸铭的车上倒是有一把，佳盼只得先送慧慧进楼道，然后撑着伞和沈逸铭一起搬书架。

　　饶是如此，一顶小伞也挡不住斜风大雨，衣服很快湿了大半。

　　好不容易搬上楼，佳盼拿干净的毛巾给沈逸铭，沈逸铭擦了擦脸，蹲在地上拆去木板外的纸壳，按照说明书准备安装。

　　“逸铭，我自己能安，你快别动手了。”佳盼倒了两杯热水，连忙拦住他。

　　“没事，一会儿就好。”沈逸铭对照图纸，略一沉吟，将各面的木板分好，拿起商场送的工具拧螺丝，佳盼帮忙扶着木板，十几分钟书架就组装好了。

　　佳盼和沈逸铭一起将书架搬到沙发边，慧慧放下手里的杯子，找了块抹布，里里外外擦去浮灰。

　　雨似乎止些了。劳烦沈逸铭这么久，佳盼很不好意思，于是说：“咱们出去吃点饭吧，还是点个外卖？”

　　沈逸铭拍拍手：“不了，我回去了，改天吧。”

　　他的衣服还湿着，佳盼也不好再留人，只能说：“那你快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吧，下周我再请你们吃饭。”

　　“行。”沈逸铭笑着点头。

　　“很好，我要发个朋友圈。”慧慧掷地有声，“2018年8月10日，郑佳盼欠尤慧慧和沈逸铭一顿饭。”

　　佳盼敲她的头：“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沈逸铭回家了，慧慧帮佳盼收拾，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很快各归其位。佳盼换了身衣服，两个人点了一份披萨外卖。

　　等外卖的功夫，佳盼打开窗子，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顿时神清气爽。她们趴在窗台上，听着淅沥的雨声，起开两罐可乐，“啪”的一声。慧慧望着灰蒙蒙的楼宇，问佳盼：“小胆儿，你真的不喜欢逸铭吗？”

　　“嗯。”佳盼轻轻点头。

　　慧慧不死心：“你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风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的，吹散佳盼的声音。

　　慧慧惊讶又好奇：“谁啊？谁能拥有这份殊荣？”

　　佳盼抬头远眺，此时此刻，聂朝大约正在店里忙碌着，命运兜兜转转，最后他们都回到了这里。岁月改变了他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那天她再次见到他，依然觉得悸动无限，风月无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佳盼如是说。

　　慧慧娇羞地给了佳盼一巴掌：“干嘛撩我！”

　　佳盼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淡淡地笑笑，任凭慧慧误会。

　　晚些时候，佳盼对着电脑绞尽脑汁。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反复修改了好多遍，就像当年运动会前夕，她绞尽脑汁，只为写一篇《致400米运动员》。

　　关于他，任何措辞都显得无力苍白。

　　磕磕绊绊写到十一点，佳盼不太满意，但已经写烦了，直接发给了编辑。

　　“看上去好好吃！”编辑连发来一排“色”的表情。

　　佳盼逗她：“你来呀，我请你吃。”

　　“这篇的风格跟你之前不太一样诶，光线太好了吧！”编辑自顾自的说，“是初恋的感觉。”

　　佳盼一时语塞。

　　“我尽快帮你发，钱收一下。”公众号一般是等文章发表后再付钱，佳盼和他们合作久了，编辑直接转了八百块钱过来。

　　“谢谢老板！”佳盼回。

　　她收下钱，将预览长图转发给齐悦。佳盼捏着手机琢磨了几分钟，又把八百块钱也转给了齐悦。

　　齐悦当然不肯接受，直接点了退回，他质问佳盼：“佳佳，咱们是不是哥们儿？”

　　“哥们儿才不收钱。”佳盼重新给他转账。

　　齐悦还是拒绝：“不行。”

　　佳盼无奈说：“你把钱收了，哪天大家一起吃个饭，当我请客。”

　　见她坚持，齐悦只好领了佳盼的情：“那好吧，哥请你们吃烧烤。”

　　佳盼回他一个可爱表情。

　　齐悦点开佳盼发过来的长图翻看，要不是亲眼看佳盼拍的，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小破店还能拍成这样。齐悦感叹：“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朝哥，你看看。”齐悦将手机扔给聂朝，“真他妈是个人才。”

　　聂朝正过身子，简单浏览了一遍，最后视线定格在文章的末尾——那女人的署名极没创意。

　　佳佳。

　　聂朝舔了舔腮。

　　“佳佳还把稿费都给我了。”齐悦贱兮兮地凑上来，一脸猥琐，“朝哥，这妹子咋样？”

　　聂朝瞥了齐悦一眼，扯下肩上的毛巾扔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