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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说再见的一天(10) ...

  •   一个人的一生,或许要坐一次绿皮火车,在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中追赶夕阳。在此种相对静止中,似乎能够有一刹那挣脱时间的桎梏,永不苍老,永不烦恼。

      “如果生命,没有遗憾,没有波澜,你会不会永远没有,说再见的一天。”耳机里的音乐单曲循环着,火车经过隧道,击碎了短暂的静谧,佳盼阖上双眼,归于现实。

      火车抵达机场,出发大厅的地图下,佳盼用手指丈量——她离他,几十厘米的距离。

      飞机缓缓爬升,地面的高楼大厦浓缩成小方格,窗外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两千公里之外,温度和湿度都与北方略有些差异。佳盼和谢青、郑毅到宾馆休整一夜,第二天乘大巴去了学校,各学院早早搭好了迎新帐篷,因佳盼来得早,师兄师姐正愁没有用武之地,抢着帮忙。一位高个子师兄提上佳盼的行李,带她顺利地领到了新手装备——银行卡、饭卡、钥匙,甚至还有地图。

      宿舍楼距新生接待处有点距离,佳盼打开宿舍门,寝室里一个女生在扫地,短袖短裤,头发随意扎着,很漂亮的姑娘。姑娘看见佳盼,对她粲然一笑:“嗨。”

      “叔叔阿姨好。”女孩迎上来,指着床边提醒佳盼, “床上贴着名字呢。”

      佳盼的床位在门口,挨着电灯开关。谢青爬上去帮佳盼擦床板,郑毅帮佳盼整理行李。女孩凑上来,小声和佳盼说,“刚才送你来的师兄好帅啊。”

      佳盼腼腆地笑了笑,女孩又说,“我叫姜淡,你以后可以叫我蛋蛋。”

      蛋蛋是本地人,性格开朗,胆子大。中午,另外两个室友陆续到了,样子也是和气人,四个女孩子晚上一起在新校园里溜达,有说有笑的,多少冲淡了佳盼独在异乡的多愁善感。

      九月三号,新生开始军训,佳盼在教官的口号中度过了远离父母的第一个中秋节。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新的生活。每日徘徊在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之间,四点一线。课程不算太多,可惜再没人耳提面命地督促她们学习。期末考试前,佳盼和蛋蛋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背书,蛋蛋拿着PPT叹气:“以前考试考90分伤心欲绝,现在考60分就谢天谢地,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像高考。”

      大一下学期,学校各大社团招贤纳士,佳盼加入了学校的通讯社,成了一名业余的摄影师。

      后来她又选修了摄影课,靠着寒暑假兼职赚来的钱,买了一架微单相机。

      端午节前夕,学校召开第57届运动会,佳盼和通讯社的记者去做现场采访。她穿梭在人群中拍素材,各学院院旗飘扬,草坪中央,法学院正在表演集体舞,一百多号人的喊声气势恢宏。台上的观众是早早安排好的志愿者,不能吃东西,不能拍照,什么时候喊口号,什么时候敲锣打鼓都提前排练过的。

      半点运动会的趣味也没有。

      运动会举办两天,第一天预赛,第二天决赛。上午最后一项比赛是四百米,佳盼站在终点等待捕捉运动员的高光时刻,镜头里那些鲜活的身影慢慢拉近,风景扭曲变幻,她仿佛穿越回了从前。那时举办运动会总是兴高采烈的,她和于颜、宋一格坐在草地上抢对方的零食,避开学生会偷偷打扑克,有班里同学上场比赛,就敲得战鼓雷雷。宋一格每每喊得最卖力,劈了嗓子好几天不能正常讲话。

      还有那个操场上追风的少年,身后槐花簌簌落下,场场独占鳌头。

      佳盼拍了几张,蹲到看台边整理设备,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宋一格打来的,她今天和于颜一起去看海。海风不小,宋一格的声音听上去挺欢快:“姐妹,你在干啥呢?”

      会场声音嘈杂,佳盼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不自觉提高音量:“运动会,在采访呢。”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佳盼听见于颜走调的歌声。

      “今年的海格外蓝,我们拍了好多照片,你帮我们修修啊!”宋一格说。

      “好啊。”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卧槽!”于颜的歌声戛然而止,她骂了句脏话,电话那边一片慌乱,“快走快走!”

      佳盼好笑:“怎么了?”

      “真他妈看见曾经的爱了。”

      上了大学于颜偶然发现,她的学校和小Q的学校门对门,从前处心积虑的碰不见,如今不想见却无处不相逢。宋一格给了于颜一巴掌:“快别唱了乌鸦嘴。”

      生活热热闹闹。

      半夜,佳盼做了个梦,梦见聂朝成了她的同桌,她偷偷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不敢给他,只能塞进桌膛里,不曾想被聂朝发现了。聂朝把情书贴在黑板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佳盼什么意思。

      然后佳盼就吓醒了。

      天刚蒙蒙亮,室友还在熟睡。她拥着被子,按亮手机,看了眼日期。

      原来两年匆匆而过了。

      佳盼翻过身,眼泪跌落,悄无声息地隐入鬓角。

      大三上学期,商学院的专业课有七科,加上社团和学院的许多杂事,复习时间很短。佳盼几个恨不得在图书馆扎个帐篷,蛋蛋顶着三天没洗鸡窝头,叼着面包片,含糊不清地说:“高中知识忘得一干二净,大学啥也没学到,现在我处于知识断层阶段。”

      一天一本书,一周一学期,几乎是所有大学生期末考试的写照。

      从图书馆出来,经过食堂门口,蛋蛋瞧见学生会联谊活动的宣传条幅,突然心血来潮,不顾佳盼的强烈反抗,硬拉她去报名,蛋蛋有理有据:“你说你,二十好几了连恋爱都没谈过,说出去给我丢人!”

      蛋蛋长得漂亮,桃花向来不缺。

      活动在星期日下午。蛋蛋逼佳盼化了个淡妆,并把自己最喜欢的碎花裙借给她穿。

      小礼堂被装饰得粉粉嫩嫩,恋爱氛围浓烈。策划者很懂,节目单上尽是些暧昧亲密的游戏。

      佳盼坐在最后一排,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台上的人一波接一波换,最后一个活动是水杯接龙。五队男女穿插站开,用嘴叼着杯子,往旁边的人的杯子里倒水。蛋蛋看佳盼佁然不动,高高举起手,推佳盼上去。主持人调侃道:“看来这位小姐姐很想帮一帮自己的朋友呀!”

      佳盼感觉自己像被人围观的大猩猩。

      她在第五位,轮到她时,旁边那男生低下头,陌生的气息压近,佳盼下意识退后一步,男生杯子里的水全洒在了地上。

      台下的蛋蛋顿时气得呼吸困难。

      两个多小时的联谊会,反而是蛋蛋收获了一堆微信好友,她教训佳盼:“郑佳盼你是鸵鸟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现在不找以后去相亲吗?捡别人吃剩的吗?”

      三连问怼得佳盼哑口无言。

      见佳盼兴致不高,蛋蛋垮了肩膀。

      她的眼神佳盼熟悉,当年她们看于颜亦是如此,恨铁不成钢。

      起风了,天气不是很好,或许要下雨。佳盼回到寝室,联谊会场动感十足的音乐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筋疲力尽地躺到床上,更加不想学习。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晚些时候,宋一格微信里和佳盼吐槽。她正在律师事务所实习,跟律师到北京跑案子,做最琐碎的工作,挨最多的骂。

      佳盼刚睡醒,冷兮兮的,她缩在被子里回消息:“去找你哥玩玩儿,换换心情。”

      “别提了。”宋一格更郁闷了,“我哥高中同学,比赛的时候发生意外,脚踝伤了,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比赛了,我哥正在医院看护呢。”

      佳盼心脏一紧,忙问:“谁啊?”

      “说是叫聂朝的。”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再也不能比赛了吗?”佳盼坐起身,颤着手指敲字。

      “医生建议是不要。”宋一格把她和宋时安的聊天记录截屏给佳盼看,唏嘘不已,“我哥说他的400米特别厉害,可惜了。”

      "不说了,我搬砖去了。"

      宋一格草草结束对话,外面的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佳盼呆坐着,蛋蛋以为她生气了,悄悄下楼买了佳盼喜欢的零食,向她道歉:“对不起啊佳佳,我不应该推你去玩游戏的。”

      佳盼回过神,摇摇头:“不干你的事,是我同学出了点事情。”

      “啊,严重吗?”蛋蛋站在床下,仰头问。

      “嗯。”佳盼点点头。

      夜深人静,室友陆陆续续进入梦乡,佳盼无论如何睡不着,她抱着膝盖,放大宋一格发过来的图片,诊断书上写着医院的名字。

      半晌,佳盼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她从柜子里取出旅行书包,慢慢收拾个人用品。四下里漆黑一片,唯有她的书桌前亮着点暖暖的光。

      那年冬天,北京出现过流星,很多人见证了一颗星星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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