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鸩》九宝酥

9、雾里看花

　　兰月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被伤口传来的痛楚给激醒，她睁开双眼，木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从昨晚被捉回来后，夜辛便将她关在这水牢中，双手被捆绑着用绳索挂在屋顶，身体除了头部都被浸在水中。
　　打斗留下的伤痕泡在水里，不住的隐隐作痛，而自己更是被灌下了大量的药物早已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不过，她突然又露出一个笑来，身体摇晃着低下头，嘴中吐出一口鲜血，红色快速的荡开，染红了她的眼前。
　　夜辛进来时，兰月已经又一次失去了意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苍白毫无颜色的脸，指示手下人将她拖了上来。
　　兰月被人随意的丢在一旁的稻草上，而夜辛则坐在手下端来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等她苏醒。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兰月才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离开了水牢，以为是在做梦。可当她再仔细看看时，发现自己仍旧置身于地牢之中，而夜辛带着上位者的威势，静静地坐在一旁，整个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这是自昨日夜里自己被抓回来后第一次见着夜辛，兰月看他面色深沉，烛火晃晃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容此时阴森恐怖令人心寒彻骨。
　　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兰月，并不发话，仅仅如此也让兰月蜷缩到墙角，即使强做镇定也忍不住整个人瑟瑟发抖。
　　“月姬。”夜辛开口叫出她的名字，语气温柔和他脸上的寒霜格格不入，如同情人的低喃一般。
　　而兰月太清楚他的恐怖，如今他这番举动说明他真的怒了。
　　“月姬，那个婢女究竟是什么人？”
　　听他提起碧菀，兰月忍住恐惧抬头瞧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变，但眼中隐隐似有怒气，料想着碧菀应该没有被捉回来。
　　“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
　　“普通？”夜辛轻声反问，突然右手一用劲，竟是把太师椅的把手捏得粉碎。
　　“你告诉我，一个可以打败我幽煌殿精英逃出去的女人居然是个普通女子？”夜辛已经快忍不住他的怒气，说起话来咬牙切齿。
　　兰月正欲回答一个“是”字，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呼吸变得那般奢侈。
　　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窒息而双脸不自然的变红，眼中也布满血丝，夜辛将自己的脸凑近，伏在她的肩上对着耳边说道：“我的耐心已经耗完了。”
　　说完，一把将兰月摔在地上。
　　重新呼吸到空气的兰月不住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来一般。她趴在地上，身体甚至无力支撑，只能微微仰头看着夜辛。
　　而一袭黑衣锦袍的夜辛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般看着她，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随时都可以夺走自己的生命，而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我说了，她只是个普通人。”兰月艰难的想爬起来，眼中露着一股狠劲，不过刚说完一句又摔了下去。
　　密闭的空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在这种情况下，夜辛突然一声嘲笑，鄙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兰月，一步上前提起她的领口，将她的脸凑到自己面前。
　　兰月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甚至连自己的倒影都没有，心中莫名的心慌。
　　“看来六年的时间让你学会了安逸，却没了警惕。”见她躲闪自己的目光，夜辛又将她的脸贴近了一些，继续说道，“你的婢女，修为身法分明就是来自幽煌殿，不要告诉我你没发现。月姬，你以为自己逃脱了，到头来不还是个笑话。”
　　是的，早在昨日逃跑的时候兰月便发现了，虽然自己曾教了碧菀一些简单得防身术和轻功，可是昨夜的碧菀剑法精湛，招招致命，最令她惊异的是碧菀眼中泄露的神情，分明是身经百战的杀手才会有的杀意，而这种杀意对于她这个从幽煌殿出来的人来说太过于平常。
　　可是，自己记忆中的碧菀是那个在自己濒临死亡时救了自己的柔弱孤女，又怎么会是杀手？
　　昨夜，当碧菀拿出那两枚恢复修为的解药时，她其实便开始疑惑，碧菀怎会带着这东西进来。而且她将这药藏得很深，竟是连幽煌殿的人都没有发觉。
　　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兰月当时心中虽有疑虑却选择了相信她，默默服下解药，此后两人更是一路拼杀，甚至于逃出了地牢。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兰月虽有许多话想问却都没有时机说出口。再等两人停下时，面前站着的是夜辛。
　　他那柄名为霜天的银色宝剑已经出鞘，脸上露出的神情已经说明他早已准备好一战。
　　兰月自知两人就算合力也不会是夜辛的对手，但是兰月知道，如果自己缠住夜辛，碧菀是有机会逃走。所以，兰月并没有选择正面迎战，而是由着自己对他的熟悉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拖住他，奋力的对碧菀嘶吼道：“快走！”
　　碧菀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但见兰月拖住夜辛，手中死死捏着剑柄，深深看了一眼后，转身用轻功逃走。
　　夜辛当时本不想取她们性命，所以手下留情，出招也不似以往那般用尽全力。可眼下见兰月竟然以此拖住自己放走了碧菀，心下一狠，一剑刺向了她。
　　等摆脱兰月后，碧菀却已经杀死不少幽煌殿的追兵，逃得无影无踪。
　　那时兰月重伤昏迷，被夜辛带回地牢囚禁于水牢，两人再见便是眼前场景。
　　不过，早在昨夜疑惑便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在当碧菀拿出恢复修为的解药时她便知道，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少女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善良无害，而自己或许早就落入一个圈套之中，只是这场美梦太真，自己不愿醒来而已。
　　想来碧菀应该是某方势力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这么多年来自己自以为是的自由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而已。
　　不过……
　　兰月猛然盯着夜辛的双眼，一扫刚才的躲闪，变得咄咄逼人。
　　“你说我只是个笑话？”兰月问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疯了一般，而且声音越来越来大，笑得自己都忍不住捂着心口喘了起来，却依旧没有止住笑意，“你和我都一样！”
　　夜辛松开捉住她衣领的手，觉得她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嫌弃的看着她。
　　兰月疯狂的笑着，却又不住的喘息，眼泪也放肆地往下流。此时的牢房中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女人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男人则是直立着身子默默的看着她。
　　夜辛并不在意她刚刚的那句话，“笑话”？他蔑视的轻哼，丝毫不放在心上。此时他想要知道的，不过是那个婴孩的下落，还有那个婢女的身份。其他的，又与他何干？
　　兰月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从她嘴中吐了出来。她呆呆的瞧着地上的血，双肩抽动，扭头冲着夜辛露出诡异的笑容，让夜辛也不禁眼眸深了一些。
　　“你永远也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你想要的。”
　　说完这话，她的双眼猛然迸发光彩，夜辛见后心中也是一紧，他自然发现了她眼中的决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只见兰月如同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居然扑向夜辛，径直想要抢过他腰间的佩剑。而夜辛同样在她扑来时发现了她的意图，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右手更是一掌拍在她的胸前，将她击退撞到墙上。
　　虽然夜辛为了不会将她一掌拍死而压制了自己出掌的功力，但兰月被击退后，仍旧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令人发怵。她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双眼紧闭，与死人无异。
　　夜辛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稍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心中恼怒，却也叫来人吩咐道：“我要她活着。”
　　可他语气中透露的寒意，让人觉得，他恨不得那个女人早点死了一般。

　　那厢终于能够出门的舜华顺着那天仅存的记忆一路误碰误撞的走到了风月楼。
　　以往在白日虽然闭门却依然在门前飘扬着彩绸的风月楼此时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远远看去不过几日时间却是一片萧索。往日里正正挂在楼前的漆金牌匾也已经被卸下，就那样随意的扔在一旁，布满灰尘。而且不时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在楼前巡逻，来往的行人也尽量离得远远地，生怕接近一步便被抓了过去。
　　舜华觉得那日自己一定是进了楼中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本来想着进去一探看能否刺激一下让自己想起什么。可是眼下风月楼前守备森严，看样子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己贸然前去必定是不妥，只有先远远观察一下再做打算。
　　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喧闹声，一辆马车的马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惊了，竟然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而且看样子居然是要冲向风月楼门口。
　　正在在门前巡视的黑衣人见状纷纷拔刀上前，一挥剑便砍断了受惊马匹的前肢。马瞬间倒了下来，而整个马车也因此颠簸侧翻在地。
　　原本不敢上前的群众，见着几个黑衣人居然如此蛮横，竟然都不怕死的一般冲上前去，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有不少人立马前去检查马车，从马车中扶出一名受伤的女子，她低低的啜泣，手上满是擦伤，头部也因为马车的侧翻而撞击到地面上，鲜血混着泪水布满她的脸颊。
　　见她如此柔弱的模样，围观的人沸腾起来，纷纷指责那几名黑衣人。
　　幽煌殿的人职责便是杀戮，何时见过这人的一群“刁民”，顿时有些无措，又不可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光。
　　而此时的舜华本也准备上前去，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力量拉住自己让人无法动弹，疑惑的回头便被惊呆在原地——
　　“碧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