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鸩》九宝酥

5、黑夜舞姬（二）

　　夜里风月楼的守卫虽没有减弱，不过夜色昏暗，舜华想要趁机进去也不是没有机会。
　　在碧菀的帮助下，舜华知道了风月楼一处隐蔽的入口，那里并没有守卫在把守，他便可以悄悄溜了进去。
　　就如同昨晚在义庄一般，虽然楼外戒备森严，但楼中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看不见。舜华不敢大意，使用轻功以求不发出声响，熟门熟路的往兰月的房间去。
　　还未到达兰月的房间，他已经听见了房内的动静，于是小心翼翼的移动过去，屏住呼吸将门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透过这个缝他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房中坐着一个女子，身段婀娜有致，他虽然觉得熟悉，可是那张脸却不是他往日所见的兰月，尽管也是极美却丝毫没有兰月的温柔娴雅，而是如冰如霜，活脱脱一个冰山美人。
　　“你还是找来了。”
　　当她开口说话后，熟悉的声音让舜华瞬间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兰月。看来，她往日里怕是易了容的。
　　房中应该还有另一个人，不过此时却是被隐藏在阴影之中。
　　而且尽管此刻天色很暗，兰月和他却都没有点灯，而是打开所有窗户，利用月光来照明。
　　一个人影从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他整个人一半照耀在月华之下，一半仍旧笼罩在阴影之中，不过就算是半张脸还是让舜华认清了他是谁。
　　舜华本就对这人的身份各种猜疑，当他听见兰月接下来的话后更是震惊不已。
　　“不过，能让殿主出动来抓我也是我的荣幸。”
　　幽篁殿殿主！这几个字在这时深深烙印在舜华的脑海中，无法磨灭，他知道那人是幽煌殿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人居然会是幽煌殿的殿主。
　　幽煌殿殿主夜辛，阴郁乖张，嗜血好杀，天下间估计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主大人，没有一人不害怕这样一个人物。而且最让世人惊讶的还是他的出生，他是虬羽族人，是本应该被神隐司于一百年前灭族的虬羽族遗孤。
　　神隐司自从百年前将虬羽族灭族后一直没有停止对他们残余的遗族进行追杀。可谁又能想到，就在十九年前，神主沧洵收养了一个虬羽族的男孩并将他培养成了幽煌殿的殿主。而且虬羽族天生美貌，灵力更是远胜于一般人类，所以这名幽煌殿殿主实力莫测，一直被天下人所畏惧。
　　夜辛走向窗边，此时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华之下，他抬手像是要捉住月亮一般，随后扭头流露出一个微笑，对兰月说道：“要捉到月亮，一般人哪里行。”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兰月的眼中突然焕发光彩：“同样要想捉到十二鬼侍之首，被称为黑夜舞姬的你，不是我这个殿主，别人又怎么做得到。你说是吗，月姬？”
　　在听见月姬二字时，兰月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这笑却带着苦涩，还有释然。
　　“太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兰月的眼角闪过一丝光芒，不过很快被她隐藏在黑夜中。
　　“殿主亲自来寻我怕是不仅仅刚刚那个原因吧。”
　　夜辛转身倚在窗边，一派轻松自如的模样。
　　“六年前你随我奉命带队诛杀萧家满门，可还记得？”
　　在听见萧家二字时，舜华透过门缝都看见兰月明显神色有变，更何况与她照面的夜辛。
　　随后，又听见夜辛继续说道：“后来在清点尸体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非常需要你给我解疑。”
　　说到这，他突然褪去了刚才笑容，面色冷峻，双眼幽邃不见深浅，隐隐中有威迫的意味：“我想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
　　“殿主说笑，哪里有什么孩子？”兰月话音刚落，一双手狠狠钳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动弹，力道很大，甚至让她有些无法招架，鬓角也流下一滴汗水。
　　兰月看着夜辛的脸慢慢接近自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尽管那张脸容貌绝世，可是此刻如同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仿佛片刻便可以夺人性命。
　　“萧家满门二百三十五人，而尸体却只有二百三十四具，少的便是一个一岁的男童。”夜辛那双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你从那一天起也不见了，这其中难道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兰月扭头躲避夜辛的目光，却生生被他扳了过来。
　　“月姬，我不想听废话。”很显然，夜辛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话中甚至带着些许失望。
　　他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整个人也离开了她的面前。
　　兰月吃疼的抚上自己的下颚，低头不语，那张平日里隐藏在人皮面具下的脸庞只是片刻间便已经出现了深深地於痕。
　　夜辛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手随意的扶在窗户的框上，颇有些好笑的开口：“你会说的。”
　　就在他说完后，他抬手轻轻挥动了一下。
　　舜华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声响，立马一个动作进入隔壁的房间，从半掩的门缝中他看见一个黑衣的护卫押上来一名女子，此人正是刚才帮自己进入楼中的碧菀。
　　兰月显然是没有想到碧菀居然会出现在这，而且还是被幽篁殿的人捉到带来，不禁面色慌张了起来。
　　而她的反应，夜辛早就算到，好整以暇转身看着她，又问了那个问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萧家那个孩子的下落了吗？”
　　碧菀在被捉住的那刻起便吓得双脸煞白，此时被人押到兰月面前，尽管强做镇定，却还是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看出了她的惧意。她颤抖着单薄的身子，就算已经红了眼眶，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也只是紧咬着嘴唇死死不说话。
　　夜辛的双眼在她们两人间来回看着，一个手势吩咐刚刚进来的那名护卫离开。他走到兰月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用眼神不时向她暗示那个正瑟瑟发抖的碧菀，开口说道：“怎么样，月姬，现在还是不说吗？”
　　此时的兰月早没了刚开始两人对峙时的倔强，当碧菀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如同变回了那个风月楼的兰月。
　　六年前，她一路逃亡，躲避幽篁殿的追杀，尽管逃到了南方汀州却已经是奄奄一息。
　　那时候，唯一对她施以援手的是一名十岁的孤女，她将她带回自己的栖息之地，用仅剩的银钱为她买了药，悉心照料，这才让她从鬼门关活了过来。
　　后来她带着那名孤女到了照水城，改头换面成为了花街的花魁，更是拿下风月楼成为这里的老板娘，本以为平静的日子来了，可是却未曾想到自己的真实模样会被汀州圣使无意间发现。
　　那个贪心不足的圣使，曾经在神州丰都见过她一次，而她全然不记得自己曾与这样的人物有过接触。
　　这位圣使以此要挟她，她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她却害怕了。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会害怕，她想要保护的便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碧菀。
　　她妥协了，忍着心中的恶心，被汀州圣使一次次威胁，可是最终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他居然还想染指碧菀。
　　就在那个晚上，就在那个花舫，时隔六年，她再一次挥出了那把剑，结束了汀州圣使的生命。
　　“夜辛，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个孩子？”
　　“这是神主的命令。”
　　“神主？”兰月恍惚间怆然一笑，似乎有些可怜的看向夜辛，“你放了她，我就告诉你。”
　　夜辛看见了她眼神中的可怜，心中没有丝毫动容，而是十分平静的告诉她：“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走到碧菀身边，上下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向兰月说：“月姬，我记得你当年可不是个这么心软的主，当初可是与我都敢动手的。”
　　这时，他的手扶上碧菀的面颊，就在那一刹兰月的眼神起了变化，像是突然激动一般瞬间充满血丝，甚至流露出几分杀意。身体下意思的想要动作，却害怕与夜辛起冲突而伤及碧菀。
　　“这就对了，我认识的月姬，手下的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会那样软弱？还是这个眼神适合你。”
　　“你离她远点！”兰月压抑着声音的嘶吼道。
　　“放心，她对我们还有用。”说完，他的手离开了碧菀的面颊，不远处的兰月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夜辛缓缓走到兰月面前，手掌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一股强劲的力量从他掌心传来。兰月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可是还是晃动了几下。她惊骇的发现六年的时间过去，面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刚刚执掌幽煌殿的少年，而成为一个真正的掌权者。自己当年还有勇气与之奋力一搏，可如今在他的威慑下，甚至不敢轻易做出一个动作。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知道杀人的是你了吗？”夜辛突然跳转话题问道。
　　闻言兰月也十分疑惑，她知道神隐司会查到她的头上，可是她却没想到幽篁殿为什么会这么快到这照水城。
　　“我当年就告诉你，自作聪明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可知道，你虽然为了以防万一，随身带着剑，可这汀州圣使也不全然是个傻物，在你杀他的当晚便有人用金翅炎鸟传信给了幽篁殿，说了你的身份。”
　　原来如此，兰月听完自嘲的一笑，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汀州圣使摆了一道。
　　“月姬，”耳边传来夜辛的声音，低沉而迷惑人心，“其实你的性命我没兴趣，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孩子的下落，你，还有这个女人都可以没事。”
　　兰月撑住自己的身体，她瞧见面前强忍住呜咽声的碧菀，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松动。可是，当她抬眼看向夜辛时，却恍然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最后是被别人救走的。”
　　房中沉寂了良久，随后听见夜辛长长的叹气声，眼中尽是失望，看向兰月的眼神也变得如同看着死物一般，全然没有神采，他问道：“你还是不肯说？”
　　兰月回道：“我知道的，已经全说了。”
　　“看来，只有请你们去幽篁殿的地牢一聚了。”说罢，他叫来人将两人带走。
　　兰月见他要将碧菀一同带走，开始挣扎，可是刚刚夜辛自她肩上拍下的那一掌已经悄悄封锁了她的几个穴道，此时更是无力反抗幽篁殿的人。
　　于是两人被强行灌了药，以暂时压制她们的修为。虽然碧菀看起来就是个柔弱女子，不堪一击，可是事事追求完美无误的夜辛还是不肯漏过一个可趁之机。
　　夜辛笔直的站在房中见人将她们带走后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回头开了眼窗外，脸上浮现一丝警觉。
　　随后他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眼色陡然犀利，用余光扫过舜华躲藏的房间。
　　“看来，我们的客人还有一位。”
　　冰冷的话音刚落，不等舜华反应过来，他面前半掩的木门便被剑劈成几块，自己完全被暴露出来，脖子的左侧有个冰冷刺骨的东西放在那里，他甚至已经听见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又是你。”
　　夜辛与舜华身高差不多，两人基本是平视着看着对方。
　　可不同于夜辛此时的悠闲的审视，舜华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一般，整个人僵硬的站在那，连话也说不出。
　　“你这个过路人，总是找不到对的路，看来也只有我给你带带路了。”
　　说罢夜辛收刀便是用手对着舜华的后颈一劈，顿时舜华眼前一黑，心中仅剩下绝望，然后身体再无知觉，瘫软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