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鸩》九宝酥

6、南柯一梦

　　睁开惺忪的双眼，舜华只觉得脑袋和后颈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痛。他平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木讷的盯着床顶发呆，除了痛觉外整个人都放空了一般。
　　他想要起身，身体却因为僵硬而猛然吃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外守了一夜的下人一直尖着耳朵听房门的动静，既不敢发出声响打扰，又不敢离开，一直等着他醒来。此时见舜华似乎是醒了，便小心的低声询问道：“表少爷，你醒了吗？”
　　舜华被这一声询问给拉回神来，吃惊的打量起周围的一切，这房间对他来说万分熟悉，分明就是自己的卧室。他摇晃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不是昨日出去时所穿，而是一件崭新的白色内衫。
　　虽然脑袋还是疼的紧，舜华却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榻上起来，缓缓地走至门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直守在门外的下人见他出来，立马迎上来：“表少爷，要唤人来吗？”
　　舜华管不了那么多，尽管身子还有些沉重，却仍旧一把将面前的人捉至身前，厉声问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前的小厮被他吓得不轻，往日里舜华虽然行为不羁，但对待楚宅的下人还算温和，可今日的他面如寒霜，隐隐有些怒意，话语中也格外凌冽。
　　小厮不敢看向他的眼睛，颤巍巍的说道：“昨天晚上，管家发现您平白无故出现在前厅的院子里，还昏迷不醒，是少主将您送回院子的。”
　　“楚笙？”
　　舜华松手放开被自己吓得颤抖的小厮，见他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又立马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不敢抬眼瞧自己，只是轻轻回答：“是的，是少主将您送回来。”
　　舜华面露疑惑，不断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双眼微微眯起，脑袋里全是零星的记忆碎片。他记得自己去了风月楼，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人，还听见了什么，可当他努力回想时，脑袋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用手扶着门框弓下腰去。
　　“表少爷！”小厮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
　　“去叫楚笙过来。”舜华说完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开，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快去！”
　　“是！”小厮被他重重一推，因为没有准备，跌倒在地上，却也顾不得疼痛立马转身就往楚笙院子奔去。
　　舜华站在原地，扶着墙，一阵阵的头疼以及刚才瞬间激动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平复几分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回了室内。

　　楚笙在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刚踏入房内，脸上便浮现出深深地忧虑。
　　舜华早已无法直立着支撑自己的身体，瘫坐在一旁的软塌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在软塌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他不甘心，所以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回想昨夜，可是每一次都仿佛是在森林中迷路的路人，在看见了一丝亮光后却怎么也没法到达。昨夜的记忆如同被上了锁的宝箱，没有钥匙却充满诱惑力，以至于舜华强忍着头疼也要一探究竟。
　　雪白的内衫已经被汗水浸湿，舜华双颊通红，眼神却依旧坚定而执着，额鬓的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两边，其余的黑发则是随意的披散在他的身后。
　　楚笙几步并做一步那般上前，手放在舜华的后背，以输送灵力的方式为他缓解头痛。
　　片刻后，楚笙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细汗，但舜华的面色却明显的有了好转，像是缓了过来，不过呼吸声还是比平时沉重。
　　舜华微微抬眼看了下楚笙，见他面色凝重，紧紧皱着的眉眼透露着担忧和责备，怕是在怪他怎么这般逼自己。
　　早在发现自己丢失了记忆时，舜华便浮现出一个念头，而且经过自己这多番尝试未果后，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我被施了摄魂之术，对不对。”
　　话虽是反问，但舜华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肯定，摄魂夺魄，这是修仙界最高深的法术之一，此术一成，被施法者的一段记忆便会被抹去。不过因为术法功效特殊，且十分霸道，想要成功，施法者的修为灵力也要十分深厚才行。而且如今舜华还能够回想到一些零星的片段，应该是有一个同样高修为的修仙者为他设法破除此术才对。
　　“是舅舅为我设法破解此术了，对吗？”
　　楚笙点头，在这汀州要论修为灵力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州主楚胤，不过让他昨晚吃惊得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已经想尽办法，却还是无法将这摄魂之术完全根除，只能等舜华这几日慢慢恢复。他惊愕于那般强大的灵力，是何时来到汀州的地界，而且还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一人的情况下将舜华丢到楚府中。要知道，因为如今的形势，楚府早已是加强了戒备，绝不可能随意让人能够进来。
　　“你记得起昨天去哪了吗？”
　　楚笙对于能将舜华堂而皇之丢到楚府的人十分在意，他不知道舜华如今记起了多少，只能寄希望于他如今恢复的记忆能够让他找到线索。
　　对于昨日去了哪里，舜华有些许迟疑，他眼眸一转，眼神微微闪躲，思索了许久后看向坚定地等着他回答的楚笙，还是道出了那个地方：“风月楼。”
　　楚笙只是微微一惊，却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看他脸色如常，舜华便知道楚笙必然是对自己的行踪有所猜想，而且八九不离十了。
　　“为什么要去那？”尽管楚笙猜测到了地方，但是他还是没有弄明白，按照舜华往日习惯，明知这风月楼不太平，为何还要一再的去？
　　“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舜华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他的母亲楚玉，着实让楚笙傻了。
　　面对舜华的问题，楚笙明显很诧异，他不懂为什么会说到这个：“你怎么想起问我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了她的一些嘱托。”舜华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便又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楚笙根本不明白舜华在说些什么，对于舜华的母亲楚玉，其实楚笙并不十分熟悉，因为他在自己十二岁时才第一次见到楚玉，然后没多久她便因病逝世。对于这个只相处了短短一年的姑姑，他更多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他的父母。
　　楚笙说道：“姑姑嘱咐你什么？”
　　“也没什么。”舜华因为没了昨晚的记忆，所以脑子印象最深的还是当时自己发现的那个香粉味道，才会突然这么一问。
　　两人沉默了许久，舜华看着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进来往香炉里又放上了安神香后又默默退了出去，因为屋子里的沉寂除了俯身问安外，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姑姑的嘱咐和如今这事有关？”楚笙的声音在此时静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可是，舜华明显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往日里活泼好动，像是不出去找点事，闯点祸都浑身不自在的他安安分分的坐在软塌上，眼神更是极力回避楚笙的探寻。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忘了。”
　　此时，舜华突然觉得自己中了摄魂也并非坏事。
　　他的回答楚笙当然不信，可是见舜华一脸拒容，想必自己也问不到答案。楚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见他虽然脸上仍有一丝绯色却也呼吸顺畅，没有自己刚进房间时的难受，双鬓的汗水也在两人对话的这段时间里慢慢蒸发消失，想来已经无碍了。
　　“你没事我就先走了，等下去我爹那里，他有事问你。”
　　“好。”
　　闻声后，楚笙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坐在原处的舜华目送他的离开，见他出了院门，便唤来下人备水。刚才浑身的冷汗让他的内衫已经湿透，此时虽然已经蒸发了不少，但是后背的粘腻感还是让他感到深深的不适，想要快点摆脱这个情形。
　　原本就在房外待命的下人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立马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端进了房内，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
　　在挥退了所有下人后，舜华关上房门，解开了自己身上白色内衫，随意的搭在屏风上，自己一步跨进浴桶内，将头也埋进水中，就那般浸浴了半刻。再露出头时，已经浑身放松，就着木桶壁靠了上去。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空洞的望着面前发呆，心中虽想着不再纠结于昨晚的记忆，可是仍旧紧握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一丝他此时的情绪。

　　看完舜华后的楚笙第一时间便是去了自己父亲的院子。楚胤今日不似以往每日会在园中晨练，而是有些疲惫的待在书房。当楚笙进去后，见他此时满脸的倦容，微微吃了一惊。
　　“舜华怎么样了？”早在舜华醒后便有人来主院禀报，楚胤因着自己的原因，便也就没有前去。
　　“爹你昨日为舜华破解摄魂之术被反噬了，是吗？”
　　知道瞒不了楚笙，楚胤回答道：“是，施法那人灵力实在霸道，想来我如果与他交手也不过三分胜算。”
　　楚笙第一次见自己父亲居然对一个素未蒙面之人称败，顿时不敢相信，连父亲都说自己对那人只有三分胜算，那么舜华如何保住了性命？而且，那人抹掉他的记忆必然是舜华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可他宁可费力气施展摄魂之术也不取舜华性命，这是为何？
　　“舜华无碍，不过他的记忆可能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楚笙说道，“爹，姑姑失踪那几年是在北方嘛？”
　　楚胤原本只是淡淡的听着自己儿子的话，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抬头看向他，说话的语气也微微寄了一些：“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是舜华突然问我记得姑姑不？我有些疑惑，现在这情形，他突然这样问我，然后想到神隐司的人，我就觉得姑姑那几年应该是在北地。”
　　楚胤听后微微侧头，手指一搭一搭敲着桌面，心中万千思绪汇为一处，突然想到当年自己询问楚玉时她偶然间透露出的信息，立刻说道：“派人盯着舜华，让他最近不要出门。”
　　楚笙见他语气强势不容质疑，料想自己猜的不错。可是父亲这番警备，那么舜华身世又是什么，有些担忧的问道：“爹，舜华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不知，这事你姑姑到死也不肯说出来。”他起身走到门口唤来管家吩咐了几句，又回头对楚笙郑重说道，“务必看好舜华。”
　　眼见自己父亲如此郑重其事，虽然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真相，楚笙还是点头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