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鸩》九宝酥

4、黑夜舞姬（一）

　　舜华回到楚宅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正准备偷偷摸摸溜进房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而他也被一双手拉了进去，那双手的主人正是他的舅舅楚胤。
　　此时的楚胤黑着一张脸坐在桌案前，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瞪着他，自然是吓得舜华乖乖站在一边，低头不敢开口。
　　昨夜里舜华刚刚在城郊树林经历了一番生死惊吓，昏头昏脑的想着以前的事，便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在郊外冷静冷静。今天刚回来，就看见自己舅舅这骇人模样，可是又让他惊吓不小。
　　“昨夜跑哪去了？”楚胤大声一喝，吓得舜华下意识一个抬头看向他，正巧瞧见那双气的不轻的双眼。
　　他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有支支吾吾的遮掩，可是再看见自己是在无法蒙混过关时，就拿自己以前的理由说道：“去了花街。”
　　面前的桌案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竟然被楚胤一掌生生给劈成了两半。
　　原本呆在外面的下人见情况不妙，立马跑去东院找楚笙过来劝。
　　舜华见楚胤竟气的把面前的桌案都劈了，知道这次自己估计是在劫难逃，脸上换上一副看淡生死，似是如归的样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竟有几分萧瑟。
　　“这个时候你还去花街？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胤恨不得敲开眼前这个外甥的脑袋瞧瞧，这么多年了，到底装了些啥？因着对妹妹的愧疚，自己对他放纵了些，可怎么就养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让自己百年以后怎么才能对妹妹交代呀。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非比寻常，神隐司已经派人来了汀州巡查，你还敢到处乱跑。”楚胤气的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像是准备动手的模样。
　　楚笙原本就正往这来，在遇上前来搬救兵的下人后，更是加快脚步匆匆而来。当他见房中情形不好，不作他想便立马闯了进来，将舜华护在身后，挡在自己父亲面前。
　　“爹，息怒，息怒，舜华不过是贪玩而已。”他一边说，还一边转头给舜华递眼色。
　　舜华见此，也立马了解到楚笙的意思，连向楚胤认错。
　　楚胤看着自己面前将外甥护在身后的儿子，虽然欣慰于他们两手足情深，却还是失望于舜华如今的玩世不恭。不过，见他们两这般模样，却也是有气也没办法再出了，只得深吸几口气，重重的几声叹息，坐了下来。
　　两人见他像是消气的样子，也都松了一口气。
　　楚笙看见自己父亲好像已经平复了愤怒，但心中仍旧十分困惑。舜华流连花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整夜不归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怎么这次父亲反应这般大。
　　“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胤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向聪慧，也就不掩饰什么，对他们两说道：“今天那位杜大人来了，让我们不用继续查下去了。”
　　两人听后都是眉头紧锁，怎么突然就不查了，昨日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他们加紧查案，必须有个交代吗？
　　“为什么？”舜华先开口问道。
　　楚胤瞧了眼自己的外甥，继续说：“上面已经查清楚了，这次的事是杀鸩所为，无需我们插手。”
　　在听见“杀鸩”二字时，舜华已经愣在原地，他分明记得昨晚听见的那个男人所说，这事不是“杀鸩”的人干的，怎么这会儿会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
　　楚笙在从舜华那里听说了绿色小鸟的事时便已经想到这事不简单，估摸着是“杀鸩”所为，可是神隐司也没理由要让他们收手，在汀州这个地方，和作为地头蛇的楚家合作不是更好吗。
　　“爹，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汀州毕竟是楚家的地界。”
　　“你知道这次还派了谁来吗？”楚胤反问道，见两人皆是一副不清楚的模样便继续说道，“黑衣、面具、斗笠，那是幽煌殿的象征；今日和杜大人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幽煌殿的人，看杜大人那副恭敬模样，估计是十二鬼侍之一。”
　　黑衣、斗笠，这不就是昨日那个男人的装束吗？舜华原本猜想着他可能是长老院的人，可没曾想到居然是更棘手的幽煌殿。
　　幽煌殿，那可是神隐司中最无法无天也是最阴暗的组织，直属于神主沧洵，连长老院的长老和四将府的将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因为只要是神隐司见不得光的事都是由他们去办，尤其是暗杀。
　　幽煌殿中除了殿主，下面便是统领十二支队伍的十二鬼侍。楚胤说那人估计是十二鬼侍之一，那就是说神隐司对这次的事誓不罢休，甚至不惜出动幽煌殿了。可是，如果是与“杀鸩”有关，那么用幽煌殿的人很正常，可偏偏他知道这事与“杀鸩”无关，那就耐人寻味了。
　　“总之最近你们都注意点，不要招惹事。”这话看似是说给两人听得，不过楚胤的眼睛可一直都看着舜华。
　　舜华哪能不懂其中的意思，乖巧的点头承诺：“我知道的，舅舅。”

　　在舜华的再三保证下，他终于送走了两人，不过，他却并没有乖乖听从楚胤话的意思。如果昨天只是夜探了义庄听了些话他还可以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可是当他看见了那张脸后，便没办法停下来不去想昨晚，也没办法不去想曾经。
　　他挡住了外面进来要为他换书桌的下人，而是反身就将房门合上，走到书架前，从一个隐蔽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被黑布包裹。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还有一些已经款式略有些陈旧的首饰，和一块白玉玉佩，上面雕刻着太阳，这是他的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拎起那枚玉佩，思绪又回到那夜，仿佛都能闻见漫天的血腥味，而他也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就连母亲也再不允许他提起。
　　如今，他知道了那晚的少年是幽煌殿的人，那么那晚闯入他家，杀死所有仆人，以及造成他父亲的失踪，便都是幽煌殿所为。而要命令幽煌殿，全天下也就一人能够做到——神主沧询。
　　舜华不敢相信，他从未听父母主动提起过父亲的姓名，也从不知道他与神隐司有和关系，可如今的一桩桩都明明白白的向他表明，神隐司当年容不下他们。
　　暗格里除了这包以前的东西外，还有一盒香粉，听母亲说这是父亲为她买的，便留了下来做个纪念，后来因为怕洒了出来，所以单独放在一旁。舜华在放回包裹时，先将它拿出来，因为近了身，虽然已经没了当年的浓烈香味，可是依稀有一阵芳香传来。
　　此时，舜华如同突然被雷电击中一般无法动弹，双眼睁得奇大，惊讶万分的看着手中的香粉。
　　这味道，不就是昨晚他在汀州圣使的遗物上闻到的那个吗？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闻错了。可此时再闻一遍，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个味道就是他昨晚闻到的香味。
　　而且不只是昨天夜里，他还在一个地方闻到过这个味道。
　　舜华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场景，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实现，越想觉越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这次暗杀案子的真正凶手。
　　可是，他却又不敢相信，因为那个人他也算是认识多年，分明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怎么可能那样轻易的就可以杀死一个精壮男子？
　　怀着这种疑惑，他一刻也没办法再继续呆在这里乱想，立马趁下人不注意利用轻功往那个地方去，当他赶到时，正看见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周围有想看热闹的人也被这骇人场景给吓得不敢靠近。
　　舜华靠在一棵树后，躲在树的阴影下，就冲这黑压压的护卫他就明白，自己怕是猜对了。那晚杀人的不是别人，就在这风月楼中。
　　当初自己曾问过兰月花舫中是否只有她和圣使两人，而她说是。可是，他却从圣使的遗物上闻到了另一个人才用的香粉的味道。碧菀，那个兰月身边的贴身侍女，就是她身上所涂抹的来自北方神州的香粉味道。
　　兰月对他说了谎。
　　如今看来，汀州那位圣使极有可能是被她们其中一人所杀。
　　可是，看如今形势，杀人者的来头肯定不一般，不然不会出动这么多神隐司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幽煌殿的人，而昨晚那个男子所说，分明是极为熟悉凶手。
　　到底是谁？
　　因为现在戒备森严，而且白日里太过于明显，舜华准备趁天暗色下来后再进去一探，于是便进了远处一旁的一家酒馆里，找了个二楼临街的座位，正好可以观察风月楼外的情形。
　　刚刚坐下，舜华便发觉身边座位上的那名女子有几分眼熟，仔细看了看，发现正是乔装打扮后的碧菀。
　　他起身坐到碧菀那桌去，轻轻用手指敲敲桌面发出一些声响。
　　碧菀闻声惊恐的回头，正好对上他探寻的双眼，见面前的人时，有些紧张和不安。
　　舜华见到她时也有些惊讶，在神隐司这般严防死守下，碧菀是怎么逃出风月楼的？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碧菀吓得连忙想要挣脱，却没法赢过男子的力气，又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只有擎着泪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瞪着舜华无声控诉。
　　平日的舜华对于女子这般神态多是轻声安慰，多有照顾，可此时他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问道：“风月楼发生了什么事？”
　　碧菀试图挣脱他的手，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只有停了下来，一边噙着泪，一边说道：“我……我也不清楚，只是你昨日走后，兰月姐就非要赶我走，还把其他人都赶走了。”
　　舜华见她神情，应该所说不假，便放开手，看她眉头微蹙，不住的揉着自己被舜华抓红的手腕，神色可怜，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大坏事一般。
　　“那你在这干什么？”
　　“我不放心姑娘，今天一早来后便发现风月楼被封了。”她有些担忧，忍不住又往楼那边望去。
　　“那天在花舫，是兰月干的吗？”
　　听他这么问，碧菀吓得不敢说话，可是在舜华不断地眼神威逼下，她颤巍巍的开口道：“那晚，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出手的。是我……”还未说完，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舜华向来怕女人哭，因为在刚随母亲到汀州，每晚夜里他都能听见从母亲房内传来的哭声。所以见碧菀这样，也就只能先停下来，不再询问她了。只待天色暗下来，自己亲自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