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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你最懂事 ...

  •   从头到脚,每一寸线条都精美到极致,那是天地造化,用心塑造,只为懂得欣赏的人。

      昂扬的神采,重又回到莲生脸上。双眸湛亮,只望向山影苍翠的远方。用力甩了甩头,甩去长发上的水珠,甩去脑海中的杂念,周身清风浩荡,一切宛若重生。

      ——————

      乐声如风,如云,如流水,在庄严的宫城里飘荡。

      阳光与天风,仿佛都有了形质,随着乐声一起交缠在虚空之中。

      雅南殿,宫城中最大的宫殿之一,乃是今上李信亲自设计,专为聆听音乐而建,纵横数十丈,无一根立柱,空阔的殿中也无多余陈设,一水儿丝毯铺地,四面垂满帷幔,连墙上都镶嵌了厚厚的丝绢。

      燕乐坊总教习宫羽,永远的一身白衣白冠、银丝鹤氅,雪白长发束于砗磲小冠下,白皙面孔上,淡青色长睫半阖,掩住一双湛湛青眸,清雅眉宇间,始终带着扫不去的浓重愁云。

      身旁上首坐的正是天子李信,一身绛色纱袍,皂缘中衣,头戴远游冠,身子斜倚凭几,微微前倾,正在全神贯注地倾听飘荡的乐声。两侧分品级垂帘而坐的,是皇后庄氏与三夫人,下首还有婕妤宋小桃,也都肃敬敛容,专注赏乐。

      在他们对面,大殿正中描龙绣凤的丝毯上,或坐或立,是一支宏大的乐队。

      乐工们或吹或弹,演奏着琵琶,箜篌,筝,笙,箫,筚篥,横笛,编钟,编磬,腰鼓,齐鼓……不一而足。乐器虽杂,却完美调和于韵律之中,令人只闻声韵之优美,而忘却了每一支弦管的单音。

      乐声已臻极致高潮之境,种种乐器奏出奇韵百端,令阶上的听者,都禁不住坐直了身体。忽然,一阵檐鼓咚咚奏过,铜铙当空一声大响,所有乐音如风过而沙落,于铙声余韵中,渐渐归于沉寂。

      李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轻叩几案,望向坐在下首的宫羽,只见他神情漠然,双眼微闭,长久没有出声。

      殿中一片肃然。人人皆知,今上酷爱音乐歌舞,不但专门在宫中建了雅南殿,更于乐坊养了大批乐工,每天都要听曲子。乐坊疲于奔命,只愁搜罗不到好曲子和好乐工,如今新拟的大曲奏毕,却不知他感受如何,一时间谁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数百人持着各种乐器,却静寂得仿佛进了空山幽谷一般。

      乐坊教习康善才在阶前躬身肃立:“《沙洲》大曲已然奏罢,恭请陛下示下。”

      “还算听得。”李信微微点头:“不知宫卿意下如何?”

      宫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略闪,瞬间尽敛于半覆的长睫下:

      “这支大曲将粟特、龟兹、楼兰、于阗乃至天竺的乐曲都揉在一起,原本也是新意,大凉胡汉交杂,确须有包罗万象之胸怀。但是宫廷大乐,总要富贵堂皇才是正道,边塞之风太重,未免不雅。”

      李信凝思片刻,转向身边后妃:“众位夫人以为如何?”

      坐在他身侧的是皇后庄氏,本不擅长音乐,闻得圣上垂询,顿时红了脸:“妾于音乐之道,一知半解,只觉得新添的琵琶很好听。”

      李信微微摇头:“恰恰是那支琵琶不好。音声突兀,凌驾于众乐之上,刺耳得很。”

      庄后极为尴尬,脸色更是通红。座中一个柔媚声音响起,是婕妤宋小桃开口:

      “陛下所言极是,这支《沙洲》大曲,单论曲子,倒还听得,但是意境欠佳,尤其琵琶甚是粗鄙。夫音者,始于宫、商,成于角、徵、羽,但仍要植根于宫、商。这支曲子宫调杂,商调乱,胡风极重,过于萧瑟悲凉,作为宫廷大乐,未免不吉。”

      李信欣然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贵嫔阴凤仪听得宋小桃这番话,于帘后望了望庄后的神色,温声开言:

      “妾身以为,还是要以黄钟宫为主调的好。如今翻入了道调宫、无射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高宫,七宫互冲,乱成一团。须知大曲乃是堂皇之音,正如庙堂之上,贵在有尊卑,分主次,还须谨守规矩,不可随意冒犯才是。”

      宋小桃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容,微微闪过一丝不悦,但是阴凤仪此言讲得正大堂皇,无从反驳,一时也只能默不作声。李信倒是不以为意,又转向坐于另一边的贵妃容氏和贵人乞伏氏,乞伏氏赶忙道:

      “妾听这曲子,颇有家乡风情……其它的深义,妾身见识粗陋,难以体会。”

      李信笑道:“你本出身胡地,自然觉得胡风顺耳。春霭又觉得如何呢?你少年时候,也是乐中圣手啊。”

      春霭正是容贵妃的小字。她所坐之处,始终一片静寂,厚厚的珠帘,未曾飘动半点。

      一个声音,自帘后缓缓响起,暗沉,嘶哑,似乎说话颇为费力:“当年旧事,岂堪回首。贱妾已有多年,不曾再动弦管了。”

      李信的神情略有一丝尴尬,轻咳一声,只指着阶下的康善才道:

      “朕也觉得,如宫卿所言,此曲乐品有所欠缺,难登大雅之堂。你啊,不图乐曲精纯,总想搞些杂烩,也不怕我等听者进得太杂,脾胃有些不消化。琵琶手逐出宫去,换个新的来。琵琶乃是乐中重器,当精挑细选才是,下次再这样敷衍寡人,须要留心自己的性命和家小。”

      众乐工吓得纷纷伏倒,康善才更是连连叩头,满脸惶恐丧气:“陛下教训得是,臣知错了,下次万万不敢!”

      李信转向宫羽,笑道:“宫卿精擅乐器,唯独不动琵琶,却是什么缘故?”

      宫羽依然半阖双眸:“在下所使的琵琶,与宫中乐坊所使琵琶,可能有所不同。”

      “有什么不同?”

      “宫中大约都是四弦琵琶,在下擅奏五弦琵琶。”

      李信仰天长笑一声:“宫卿这话,可是少见多怪了!宫中乐坊,乐器是极全的,何止四弦五弦,阮咸、奚琴,哪种没有?”

      “哦,恕在下见识浅薄,倒教陛下见笑。”宫羽双目湛然,静静扫视李信一眼:“在下只道五弦琵琶只是佛乐中所用,宫中不会流传。”

      “佛乐朕也是常听,怎会没有流传。”李信手指宫羽道:“明日你到乐坊来,朕要你看看宫中的五弦琵琶,颇藏有几件旷世之宝呢,你喜欢哪只,朕赏赐你!”

      如此豪言,也未尝使宫羽动容半点,只淡淡施了一揖,低声一句:

      “谢陛下隆恩。”

      ——————

      “妾身份低微,本无福与皇后殿下及三位娘娘同殿聆听雅奏,言行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圣上垂怜,多多海涵。”

      宋小桃款款拜倒于李信膝前,鬓边一支金步摇发出清脆的碎响,串串珠滴垂在她娇嫩如羊脂玉般的面颊边。

      “呵呵,也是难为你了,若听得不适意,以后不与她们一起便是。”李信毫不在意地向她伸出手掌:“待朕来馨宁宫,与爱妃单独聆听。”

      宋小桃嘴角旋起,笑逐颜开,赶忙抬起一只纤手,放入李信掌中。那只小手细软嫩滑,被他团团握住,整个儿包裹在粗糙手心里,更显得柔腻无比。。

      “你不要怪朕。”

      “圣上折杀贱妾了,妾怎能有那样的心思?贱妾能有今天,全仗圣上隆恩。”

      “就知道你最懂事。”李信微笑着,掂起宋小桃的下巴,细细打量她的小脸。

      历经太医署竭尽全力的诊治,这美人终于病容尽去,恢复了往日艳光。相隔如此之近,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瑕疵,如一幅工谨至极的仕女画,每一笔都用尽心思。他伸手搓弄那绯红面颊,她低哼一声,不但没有闪避,反而更加紧贴上来……

      疯子进江冉冉出现:“不准再说下去。”

      小灰沮丧地摇头:“你滚。”

      “不行啊,我还得帮你凑够字数呢。”疯子进江桀桀怪笑:

      “我知道各位小天使花钱光降此地,是为了听你讲故事,不是想听我废话的,但是我疯子就是立下了规矩,叫你改文你就得改文,改完了还不能少于原来的字数,所以只好拿我的废话顶上,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故事支离破碎。

      小灰的心也支离破碎。

      幽幽深宫,香雾缭绕,四处浸满浓香。此时烈日西斜,金色阳光自琉璃窗上透入,仿佛也被这香气浸得温润了许多,软濡濡地洒在锦帐上,光线,空气,都充满旖旎气息。

      李信也早就醉倒在这浓香里了,他揽住宋小桃的脖颈,将她按向自己,随手拔去她头上发簪。精心绾就的重重螺髻,立即瀑布般飞泻开来,乌发如云,拂过他的手,她的肩。

      ……最令他迷恋不尽的,就是这份旖旎和温软,这女人,每次都能在他面前化作一朵云,一堆丝,一瓣花,一汪水,娇软无比,柔腻无比,让他恨不能捏碎了她,揉化了她,一口一口吃了她;事毕之后,又恨不能拢住她,供起她,一生一世宠死她……

      锦帐摇动……

      一阵异常的喧哗,就在这要紧关头响起,隔着重重珠帘传入深宫。李信猛然停止动作,拧紧一双浓眉,侧耳倾听室外动静,很快有一人奔到阶下,是常侍宦官王怀祖:

      “陛下,紧急军情。”

      “明日再议!”

      “陛下,夏军围困陇安,赫连……赫连阿利亲自挂帅!”

      李信猛然一个战栗,自宋小桃身下抽出手臂,跳起身子,唰地一声拉开帐帷:

      “什么???”

      ——————

      入夜后的韶王府,依然充满紧张混乱的气氛。

      “米饭!皂角!澡豆!面脂!换一盆水!换条面巾,快快快!”

      李重耳的卧房门外,宫人仆从穿梭往来,仓皇替换着一盆盆热水和面巾,个个气色严重,乍一看去还以为室内有妇人生产。珠帘内更是一团混乱,一群宫人围在李重耳身边,手忙脚乱地操持着,地上泼得一片片地全是水迹。

      “还是不行!”李重耳对着镜子一照,哀声嚎叫起来:“一点都没有脱落!”

      那张白皙俊秀的长方脸上,赫然八撇朱红色的猫须,分列嘴巴两边,左四右四,整齐地绘成阳光放射形状。

      宫人个个都是满肚子的忍俊不禁,只是在这暴躁殿下面前,死也不敢笑出来,唯有板着面孔,拼命为他洗刷。谁知那朱墨似是加了什么胶质调成,一笔笔深入肌理,再怎么用力擦洗,也是红亮亮的八撇小胡须。

      帘外一阵奔跑声由远而近,是好不容易赶上休沐日放假回家的霍子衿被紧急召唤回来。进门一看到李重耳的惨状,惊得绊了个趔趄:“谁干的,殿下?”

      “还能有谁!”李重耳跺着脚大叫:“快给我想法子!”

      下午趁着这管头管脚的辅护都尉不在,李重耳自己遛遛哒哒跑去九婴林与七宝比武。

      照例是个输,被七宝揍了个落花流水,这倒也习惯了,谁想到那七宝这回不再逼着他叫阿爷,而是摸出一副早已备好的笔墨,要往他脸上勾画。

      “喂,不准胡搞瞎搞。”李重耳手忙脚乱地退避:“本王这张脸是随便勾画得的?”

      “你阿爷这张脸就随便勾画得?”七宝仰天大笑,嘴巴咧得连嗓子眼儿都看见了:“这叫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在你人品还不错的份上,放你一马,只涂个鸦,就不写‘李重耳是我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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