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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弃我去者 ...

  •   紧闭的双眼中,一片静寂,一片漆黑。

      “我用不着你担心。莲生,你放过我吧。别再跟着我,求你了。”

      “你认不清我的样子,那不是我的错。我娘子不介意我与你玩耍,今晚你要不要留下来,大家一起玩个好的?”……

      什么绝代姿容,惊世画技,什么勾人心魄的微笑,清雅绝尘的风采……原来都是浮云。原来莲生从来不曾认识他,根本没有看清过他,一切只是浮于皮相的仰慕,是小女孩的一点痴心。

      如今大幕拉开,暗影终于袒露,原来他心里的莲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玩物,他不曾真的看重她,不曾真的走近她,不曾容许莲生进入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如今是有多决绝,当着莲生的面,撕开给她看。

      当着莲生的面,将那舞姬拥在怀中热吻,四肢交缠,唇舌相接,满堂红烛高烧,四下里到处回荡着情动如火的呻-吟……

      如此冷酷的示威,如此不堪的折辱。

      莲生做错了什么?

      错在一直瞎了眼,看错人!

      莲生猛然跃起,用力擦去满脸的汗水与泪水。不远处老松下,是她背来的酒坛,快步走去,掀起一坛咕嘟嘟饮尽。

      美酒原来也如香花一样,有一种奇妙的力量,使人倾倒,使人迷醉。一坛下肚,醉生梦死,千般忧苦皆抛脑后,万种伤情尽化虚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当此薰薰之际,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对于莲生,更有奇效。柔弱女子顿时又化成一条健硕好汉,周身力道无穷,精力血气,全部恢复如初。一双精光如电的黑眸,炯炯然扫视四周。

      哪里还有老虎?哪里还有鬣狗?

      胡狼,豹子,黑熊,野猪……都快些赶来,给小爷泄愤!

      ——————

      时近午夜,月华如银。

      九婴林中喧闹了一夜,飞禽走兽争相逃散,一阵阵凄厉的哀鸣撕心裂肺。宫家庄园中的灯火始终未熄,夫妇二人执手坐在窗前,担忧地遥望夜色中无边无际的幽黑。

      大门外传来童仆的尖叫,宫羽夫妇立即起身,互相望了一眼,秉起灯笼出门。

      灯火通明的门前,站了个一身血迹的少年。

      肩上扛了一头黑黝黝的熊尸,手中拖着一只没五百斤也有三百斤的老虎。门口还堆了几只乱七八糟的兽尸,一时也看不清是狼是豹,个个血肉模糊,散发着刺鼻的血腥。

      “阿父,阿母,给你们送点野味。”

      那少年丢下黑熊,砸得整个地面唿咚一声巨响。方正面庞上绽露一个傻笑,一口白牙在月色中闪闪发光。

      虽然整张脸都被泥土血迹糊满,但是依然可以看到那满脸的通红,整个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全都泛着通红,呼吸中扑面而来的全是浓烈的酒气。

      夫妇二人的怔忡中,少年摇摇晃晃地上前,一把抱住宫夫人,一身的脏污全都蹭在宫夫人身上,酒气逼人的面庞深深埋在宫夫人颈间。一片死寂中,响起少年抽抽噎噎的哭泣:

      “阿娘……我想你,想你。”

      天色大明。

      密林中重又恢复了宁静,四处泛起鸟语花香。

      宫夫人的卧房边,是一座半露天的浴室。茂密花架掩映下,可以从高处望见整座庄园,望见透明水晶覆盖下的花房。此时室中水雾蒸腾,热气扑面,宽大浴桶中满盛着花瓣漂浮的香汤。

      莲生伏在桶边,任由宫夫人以面巾帮她搓背,一头浓黑长发飘在水中,掩住赤-裸的身体,掩住满面的羞惭。

      昨夜鏖战林中,打得兴发,把背去的整整六坛七步香喝了个精光,平生第一次喝成烂醉,只怕连血液都变成了酒水,再怎么吸嗅香丸都无法再回复女身。醉醺醺的头脑神智不清,竟然就这样以男身来见义父义母,饱睡了一日一夜才恢复过来,满室浓香蒸熏下,再睁眼时候已经又是楚楚可怜的女郎。

      宫夫人始终陪在她身边,眼睁睁地看见了她变身的整个过程。

      “阿母,你不怕我是妖怪?”

      莲生深深沉没在满桶热水中,通红的小脸也以双手牢牢捂住:“我这样变了身,你们不害怕吗?上次被一个胖子看见,他当场吓疯了……”

      宫夫人只穿一件纱衫,袖口以襻膊挽起,手持面巾为莲生细细搓擦:“起先也是怕的呀。后来你念念叨叨地说出自己是莲生,便不怕了。只要是我们的女儿,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怕。”

      莲生的唇角微微翘起,想要笑一下,但最终还是不能自抑地扁了下去,眼角泛起一点泪花。

      被人那样鄙弃过,折辱过,如今再听到这温暖话语,内心里简直有些撕裂的痛楚。

      “再怎样不开心,也须记住,世上还有阿父阿母,还有许多爱惜你惦记你的人。”宫夫人温柔的手指,轻轻抚过莲生赤-裸的肩头,那肩头伤口已经被花香疗愈,依稀还留了一点犬牙交错的创痕:

      “就算没人爱惜,自己也要爱惜自己。再怎样伤你的人和事,都不值得你自己伤自己。”

      莲生用力抹去眼角泪花,将额头乱发也一齐抹向脑后,略显苍白的小面孔上,一双黑眸更显黑不见底,阳光下透着一份傲然的倔强。

      “阿母放心,莲生明白。没什么伤得了莲生。一时糊涂而已,现下已经清醒了。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大猪头,根本不值得莲生挂念。等我把它们和豺狼虎豹一齐打烂,挖个深坑埋起来,再也不要看一眼。”

      平生未遇的一场凄酸苦痛,随着这几日精疲力竭的鏖战,昏天黑地的痛饮,终于消磨殆尽。

      回首这半年来路,只觉得恍如做了一场大梦,那些美景,那些荡气回肠的细节,那个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原来都只是一个幻境,原来这半年来,她一直也在绘着一幅自己想象中的图画。

      画得不好。撕烂重画便是。

      能够做完一场梦,看透一个人,了却一份心,已经是人生幸事。

      用力擦洗遍身血污泥垢,让那温暖水流,彻底净涤身心。“阿母,我没事的。这点小伤,没几天就痊愈,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这身体老是不能自控地变来变去的,是挺麻烦,不过饮酒则力大无穷,闻香就可以疗伤,谁能做得到呀?也算是一份福气。”

      “嗯,女身这样漂亮,男身也很俊秀呀。”宫夫人爱惜地微笑:“你是如何发现自己这身异能的?”

      “十岁那年过端午,家家户户饮雄黄酒,我一时好奇,也偷饮了别人弃下的半杯残酒,忽然间天旋地转,周身一阵阵痛痒,只觉身上处处都不对劲,低头一看,果然,变成了男孩子……”莲生难为情地挠着头:

      “去找我不离哥哥哭诉,把他也吓得一脸煞白,以为我是妖怪,被雄黄逼得现了形,一定会吃了他。”

      “后来呢,他吓跑了?”

      “没有,他也说,只要是我,他不在乎。他帮我想了好多法子来疗治,但都没有用,后来是跟他在草原上放羊,闻到了花香,才回复女身,但只要一饮酒,又会变男人。”莲生掩着面孔,吃吃地笑了:“现在是习惯了,刚开始那时候……”

      刚开始那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对自己忽然长出的男孩子身体,真是一万个嫌弃。不时地揪着辛不离哭诉:“变大了!它变大了!”“怎么又变小了,会变没有吗?”“放哪边才好啊?好碍事啊!”……

      每次被她问这种问题,那小哥哥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早上刚起身是会大一点的。”“遇冷就会小一点,暖和过来就好了。”“高兴放哪边就放哪边,不要老想着它啊!”……

      “怎么能不想!你要是忽然长出大胸脯来你也会想的!”……

      傻乎乎的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往日时光。莲生从来就不是个完美的人,这世间哪有完美的人?唯有疼她的人爱她的人,才会觉得她处处都完美、丝毫不嫌弃。

      那些会嫌弃的人,哼,根本不值得莲生在意。

      搓洗已罢,浴桶中积了厚厚的一层污垢,莲生羞惭地咬着手指抬不起头。接连几日搏狼杀虎,自然从头到脚都是泥污,就算在平时,莲生的洗浴也只是烧点热水独自擦洗擦洗便罢,她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没有家,从来没有在这样舒适的浴桶中泡过,没有人如此用心地体贴地,一点一点为她仔细搓洗过。

      “阿母辛苦了。等我寻到奇花,养好身体,一定好好侍奉阿父阿母,再也不分开。”

      “仲秋过后再走吧,好不好?”宫夫人以小桶满盛清水,试好温度,细细为她从头泼洗:“来这里住些日子,我们娘儿俩相伴相伴。”

      “好呀好呀。”莲生笑嘻嘻拍动双手,溅起飞扬的水珠:“我也很喜欢听阿父抚琴呢。”

      澄明阳光照进重重花影,洒在莲生光润的肩头。淋漓水流自一头乌发滑落,四下里溅出片片虹彩,水滴曲曲弯弯滑过脖颈,滑过玲珑锁骨,滑过起伏有致的胸腹,滑过纤长双腿,精致脚踝,在地板上浸成亮晶晶的一汪。

      精心沐浴过的周身肌肤,到处都闪着晶润光泽,细腻如脂,莹白似玉,阳光下皓洁到近乎透明。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亲妈桑并不想虐莲生,但是以莲生这种性格,不彻底伤透了心是不会放弃的,柳染能做的也唯有这一条路而已~~~虽然作者君更提倡有话直说,但是有话直说的话,就算分手,柳染也成了莲生心头白月光,作者君讨厌白月光~~~
    都放下吧,重新开始吧,作者君满怀怜爱地抚摸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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