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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熙秦王陵 ...

  •   康王府中,金坤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蔚雪湖上的血迹,处死了王妃从乌潜带来的两个贴身侍婢紫烟、紫玉。她撩开盖在柯映雪脸上的白布笑道:“姐姐,您可真是急性子,好歹等殿下回来嘛。”她见四下没人,朝柯映雪啐了一口,道:“呸,又是蔚雪湖,又是琚雪斋,殿下可真是爱雪呀。有儿子又怎样?该得天花的得天花,该被烧死的就得被烧死。”她搬掉了压在她头上的一块石头,长出了一口气,忽觉窗口有双眼睛在看她,吓得浑身一激灵,道:“谁?”门外众侍婢忙向外看,长长的回廊中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发出一阵阵深远的叹息。金坤丽觉得头皮发麻,带人匆匆离去。
      太庙前,惠安太妃披头散发,一身重孝抱着先王的牌位,坐在柴堆上,哭得两眼充血,嗓子嘶哑,此时她已经哭不动了,只剩喘气,夜猫似的三角眼不时神经质地向上翻着白眼仁,红艳的厚唇满是鼻涕,一歪一歪地抽动着。喉咙里像卡着棉花套似的痰絮,发出咽不下又吐不出来的干呕声。楚王妃金雨兰带着两个孩子,跪在柴堆边儿号丧似的干号着。王后多罗蘅芷赶到,劝也劝不动,赶也赶不走,气得浑身颤抖。
      集庆殿中,金铎等宗室大臣跪在阶下,吉昆禧面色铁青怒道:“泼妇,想找死就让她烧,居然敢威胁孤。”右相金铎眉头紧皱,惠安太妃是他的堂姐,如今家族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与当年得宠的堂姐着意提拔自己兄弟们有莫大的关系。再说一起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儿太多,那个疯女人到了绝境,自己要不出手拉她一把,她就敢把自己拉去陪葬。
      “陛下,今天的事儿,臣本是应该回避。但太妃不顾体统,楚王牧野星歌死有余辜。臣愿到狱中执行君命,赐死楚王。”
      “哦,你舍得杀你的外甥呀?大义灭亲呀?”吉昆禧冷笑。
      “臣在大是大非面前,只有国没有家,只有君没有什么外甥。”金铎正色道。
      左相多罗元衡跪在地上两眼看着地砖不言语。
      一旁,金铎的弟弟金锡道:“对,不过论罪要论清楚,楚王丢的不是三关,而是两关。第一关驼布关是齐王哈术行真丢的。他回来后不仅没论罪,又破坏金雕和陶兰联姻的大事,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人影。请陛下执法公允。”
      吉昆禧此时才明白金氏兄弟跟自己唱的什么戏。一里一外,一唱一和,他们吃准了自己无论如何舍不得伤行真,在这儿等着自己,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好一个公允。穆彦旻大举进犯,齐王没兵没粮守了六天,身上的肉掉了几块。而牧野星歌六万兵力,不仅不能驰援行真,五天丢三关。他带的是纸人吗?”
      金铎、金锡对这个问题也回答不了,他俩去狱中看望委屈窝火的牧野星歌。
      “我操,只要不是穆彦旻,我就能打赢!”
      金锡心中暗骂,道:“我□□姥姥,两军对阵,你还能把铜唐王给换了?”
      但没办法,拿人家的手短。金锡道:“陛下,楚王匆匆应战,到了驼布关,就已经失守,他拼死保住齐王的性命,但蓝岭关、风鸣关,年久失修,无法御敌。”
      金铎道:“陛下,刚才提外甥,其实,要论远近,天下与楚王最亲近的还是陛下。他千不好万不好,是您的手足,先王临终前对您多有托付。如果今天让太妃自焚,到了地下,恐先王伤怀。再者,大战刚停,杀戮过多,您自伤手足,只怕亲者痛,仇者快。”
      吉昆禧累了,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多罗元衡,本想再问问他,但太累了,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多罗元衡退出大殿,看了眼志得意满的金氏兄弟,又看看东方泛白的天空,盼望阿斯哈敏能早些回来。
      辽峰口,阿斯哈敏顾不得养病,也顾不得等璟平,星夜打马向达歌城赶去。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一则康王妃柯映雪的噩耗传来,长嫂如母,他急得不由跺脚,又联系不上大哥,必须马上奔丧。二则听说惠安太妃在太庙大闹以死相逼,并联络朝臣胁迫金雕王免去牧野星歌的死罪。他回达歌,哪儿也不去,要先到天牢里,杀了牧野星歌,绝不能让他出来。
      陶兰,龙姑庙山谷中,璟平看完碑找不到贝隆嘉,天色已黑,她害怕,便向来处跑。跑着跑着不知跑哪儿了,又遇上一群狗,她不跑了,强迫自己气定神闲地向前走,那群狗就跟着她走。璟平的心崩溃了,她多想号啕大哭,但为了不被撕碎,必须保持镇定,哼起了陶兰小调。“乍暖还寒三月天,烟柳绿了江南岸,溪流儿涓涓,耕牛儿下了田……”
      忽然,她感到有人拍自己的肩,心中大喜,道:“贝……”
      她刚要转身,忽听“别动!”贝隆嘉一声大喝。
      璟平缩着脖子木在原地,眼角的余光发现自己肩上的手毛茸茸的不是人手。
      贝隆嘉直接用袖箭射杀了璟平背上的狼,其余的狼想一拥而上。但它们和贝隆嘉对视了片刻,甩甩尾巴消失在夜色中。对视中强弱已明,群狼不敢以卵击石。
      璟平看了眼地上的死狗,道:“这儿的狗真反常,都站起来了?还拍我,成精了吧?你赶紧教教我袖箭怎么用,我发现光镇定也不行。”
      贝隆嘉看着比“狗”更反常的小女人,实在没话可说。其实,他没走远,就在碑后。她一读碑整个人进碑里了,你倒是给我读读呀?只顾自己在那儿激动了。后来看她一个人害怕,心想吓吓她,可真没想到还来狼了。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拿着柳条,哼着陶兰小曲,被一群狼前呼后拥走着。贝隆嘉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那群狼很饿,有刁滑的老狼想试探她,立身拍她的肩,她若一回头,喉咙就断了。
      璟平哪知他想什么,一直缠着他教袖箭,道:“我跟你说啊,别小看我,我打弹弓、打马球很准,百发百中。”
      陵已找到,是三百多年前基本统一天下的熙秦王,大丈夫生当如此,贝隆嘉心中有些激动,大步向前走着,他想带璟平走出山谷。他走一步,璟平在后面跟好几步才能撵上。正往前走,忽见前面飘飘荡荡一排红艳的灯笼迤逦而来,璟平听到福全儿唤自己的声音。早该回月华宫了,她正想答应,却见贝隆嘉站在一旁,不由噘了噘嘴。贝隆嘉带她折回躲闪,只是看着那灯笼很怪,红得刺眼,人也朦胧看不大清,没有夜雾呀?好不容易等灯笼过去了,贝隆嘉去拉璟平,见她靠着树干睡着了,这两天把她折腾得够呛,只好把她扛到肩头,背起来才发现她就是个竹竿精,也不知阿斯哈敏怎么想的。她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子,就是个顽皮憨跳的精灵,本该在陶兰烟雨山水中徜徉逍遥,自己若是她的父兄也绝不会把她嫁给金雕。可惜呀,贝隆嘉见她在肩头睡得安恬,月色如水,幽兰吐香,不知怎的此时看她脏兮兮的小脸儿,只觉得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贝隆嘉原打算带璟平出谷,明日把地图绘出,派人来开陵取宝。只是没走多远,就又看到一串红灯笼,蹊跷的是,那队人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着,细看根本没有影子。他虽不惧什么山妖鬼魅,但不想让璟平看到这些,于是背人又向斜后方躲闪,没想到脚下一空,两人扑通摔下地洞之中。璟平被惊醒,她倒没什么,只是下巴磕在贝隆嘉肩上生疼。地洞颇深,贝隆嘉感觉右腿钻心的疼。
      又黑又冷的洞中,贝隆嘉打开火折,璟平检查他的腿,见有树枝扎入他的腿肚子。贝隆嘉忍痛将树枝拔出。璟平怕他感染,将伤口中的脏血吸了出来,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黑地白梅花金丝珐琅小瓶,抽出一根小银管,将里面的白色粉末由深至浅均匀吹入伤处,再用衣襟包扎好。贝隆嘉觉得她动作纯熟老练,到底是开药店的。
      包好伤,璟平小声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没?”她觉得洞中寒风阵阵,就连说个话都空荡荡的。她紧张地缩着脖子,两眼惶恐地左右探视着,但一片漆黑。火折快用完了,她更紧张,脸色煞白。贝隆嘉将她抱入怀中。璟平的手一撑地,忽然间明白,说道:“快看地。”火光下,地洞不是土坑,地面上用整齐的水墨莲花砖铺成。地砖打磨得光洁,擦去浮土能映出火光人影来。贝隆嘉抬头见壁上居然有火把,忙用火折点燃,这才发现两人在一条长长的墓道中,壁上有壁画,光线不好,璟平眯起双眸细看,正是熙秦王征战图,旗风猎猎、鼓角争鸣。她便将熙秦王一生功业给贝隆嘉对着壁画讲了,两人边说边向里走去,壁画的尽头,竟是个朱红铜钉的大门。大门前一对汉白玉雕的狮子狰狞威武。贝隆嘉见璟平神色犹豫,她没有盗墓的胆儿,却有见熙秦王的心,好奇难耐又胆小害怕,不由心中可笑,他大军所到处,开山挖陵多了去了,不过他一般不亲自入陵,偶然也去看看。可今天,事儿有蹊跷,他心中隐隐觉得是熙秦王冥冥中有安排。争强好胜的他,用刀劈开朱门上的金锁。璟平随他进入隆亨殿,眼前的一切让她忘了门上“入犯者死”的诅咒。
      空旷高大的殿宇,一个个一人围抱粗细的盘龙金柱撑天拄地,殿顶蓝底金团龙的藻井描金绘彩。大殿正中是一把九龙盘旋的龙椅,铜鹤铜龟拱立两侧,椅前大檀案上,摆着熙秦王的灵牌和青铜醴鼎。案旁两排青铜宝树,树上灯火灼灼,把大殿照得通亮,十八座白玉雕成的九螭玲珑塔在两侧依序排列,螭吻中吐出烟云,缭绕流动。从殿门至丹墀两侧为池,水风习习,中间为臣子觐见的通道。
      贝隆嘉见眼前规模非寻常陵墓可比,忽见璟平蹲在池旁撩水净面,池中彩鱼二尺多长约有百十条,来回游移。贝隆嘉见她还用玉梳把头发梳理整齐,嫌自己外衣太脏,直接脱了,露出内穿的藕荷色锦纱连衫宫裙,腰中悬着红色的珊瑚珮,珮下红丝流苏随风飘摆。她拾掇好自己,又来拾掇贝隆嘉,净面后,把他的头发重新梳好,胡子刮了刮,把他身上的褶皱尽量扯平,就连腿上包扎的衣襟布都理规矩。
      贝隆嘉很痛苦地对她说:“妖精,你给谁使美人计呢?”
      璟平笑道:“咱们今天既然来了,就要觐见熙秦王,尽量不失礼数吧。”
      贝隆嘉头晕,这几天跟自己在一起,她那脸儿都没干净过,现在要见一个死去三百多年的君王,把她自己拾掇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行,一会儿他见了你,一高兴纳你为妃,你就留下吧。”
      璟平全当他在夸自己,高兴地点点头。
      贝隆嘉见她还不知道害臊,真无语。
      两人来到熙秦王牌位前,璟平双膝下跪,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贝隆嘉说什么也不干,老子是来盗墓的。璟平拗不过他只得作罢。贝隆嘉转过大案坐上龙椅,俯视丹阶下的一切。那一刻,他才体味到君临天下的感受,这张椅子呀,引天下多少豪杰竞折腰。璟平立于阶下默默看着气吞万里、不可一世的他,也许有一天这个人真的会君临金雕。
      贝隆嘉回过神儿,看着阶下的妖精犯愁,道:“妖精,你想让本王封你个什么呢?”
      璟平郑重向前行了一礼,道:“封赏就不要了,你只需下道旨,让阿斯哈敏五岁以上、八十五岁以下的女人都不许看,只能看我一个人。”
      贝隆嘉不由笑倒,璟平在阶下也笑得花枝乱颤。贝隆嘉摇了摇头,自己问错人了,真到了那一天,这事儿还得跟柯氏商量。
      两人转过正殿向后走去,出了后殿门,是一个汉白玉砌的孔桥,河水潺潺流过,两岸亭台楼阁历历,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刺眼的红。沿路斜坡向下向前,走到汉白玉大石门前,两人知道停放熙秦王棺椁的地方到了。贝隆嘉让璟平离远些,璟平见他并不去用力推门,而是去拆门槛,门槛拆去后,他伸臂进去用力一推,门“呀呀”地打开。贝隆嘉避在一旁,他并不打算马上进,想放放墓室中的气,于是向璟平走去,不由一惊,只见璟平站在原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一树玉兰花无声无息娇艳地绽放。洁白的玉兰花,花瓣晶莹剔透,再配上远处一串串红灯笼,贝隆嘉心中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璟平闻到花香,抬手摘了一大朵,戴到鬓旁。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花容人面娇相映。贝隆嘉只觉得香气袭人,一阵的眩晕。等了一会儿,带璟平走入。停放熙秦王棺椁的宝券中,上下雪白光洁,汉白玉墩台上停放着巨大的墨玉椁约有千斤,椁上雕龙刻凤,十分精美。椁前是一对一人来高的青花梅瓶,两瓶间是一个青花瓷海,燃着长明灯,三百多年了,依旧燃烧着。
      贝隆嘉见两旁还有两个耳房,不知陪葬些什么,他抽出乌金刀,将玉椁四角撬开,而后用力将玉板揭开,里面露出金丝楠木棺。璟平远远站着,默默嗅着鬓边的花香,沁人心脾,如痴如醉。
      贝隆嘉揭开金丝楠木棺盖后,看到了曾经叱咤风云,主宰沉浮的熙秦王,招手唤璟平。璟平此时只觉得昏沉,忙收摄心神,来到近前。贝隆嘉让她看,她哪里敢看枯骨,心中恍惚,道:“咱们赶紧走吧。”贝隆嘉扶着她的肩,让她看。她也难耐好奇向里看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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