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开花二十一》酒阑时w

5、莒县

　　“老板娘，我虽身无分文，但是粗活累活我都能干......我不要钱，不要钱，我只要个住的地方。”
　　“赶紧走赶紧走，真是耽误我做生意，谁要你一个和尚来干活，让人看见了，我这店还怎么开啊。”柜台后面的胖老板娘头上斜着支翠玉簪子，不耐烦道。
　　沈和无奈了。他从京城一路化缘走到淮南时已是一月之后，到了雁回山却见广陀寺的地方已经被处理干净。他去淮南官府，想要问清楚住持和师兄的遗体在哪里，官府虽接待了他，但却都不知道遗体的去处，也不清楚遗迹是如何清理的。
　　沈和身无分文，又想留在莒县查清楚此事，只得出此下策，却不想莒县的旅店竟无一家肯收留他。
　　正当他张口欲再说话时，只听一熟悉声音道：“莫非老板娘要无视王法，和尊宗重教背道而驰不成？”
　　沈和一惊，转身果真看见顾修云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不认识的公子，二人都身着白衣，腰间坠着玉带钩，手中拿着描画的折扇，好不风流倜傥。
　　“顾将军，这位是......”沈和行了一礼，问道。
　　“我三弟，顾燕风。”顾修云合起手中折扇，拍了拍顾燕风肩膀。
　　顾修云当初打仗曾路过莒县，老板娘对他早有耳闻，如今又听沈和这么一说，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子才反应过来，忙道：“不敢不敢，奴家不敢......”
　　“不敢就好，我当什么呢。”顾将军嘴角一勾，笑得就好像是官府管不住的地方恶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锦纹的钱袋子，甩手往柜台上一扔，道：“给我来三间最大的客房，要长住的那种。”
　　老板娘看了一眼钱袋，赔笑道：“哎呀，顾将军，真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客房只剩两间了，刚好都是最大的双人套房，您看看是不是.......”
　　顾修云看了看她，道：“让人收拾干净了，有人退房马上通知我。”
　　“是是是是，您放心，您放心。”老板娘拿了钱袋，喜笑颜开。

　　三人跟着店小二上楼，顾燕风先进了一间房，留顾修云和沈和在另一间房门口。顾修云瞟了一眼顾燕风，转头对沈和说道：“还幼师父，我三弟是个酸腐文人，爱干净，从小就不和别人一块住，所以还是委屈您了，咱们两人一个屋子。”
　　沈和自然是不在意地，只是突然想到那只沉甸甸的钱袋，怕他又要打地铺，忙道：“钱都是顾将军出的，还是让我打地铺吧。”
　　顾修云见他急了，反而笑了起来，道：“那哪成，这间屋子里的床是双人床，若师父不嫌弃，我们两人睡下不成问题。”
　　沈和听了心觉有理，道：“将军折煞我了，自是无妨的。”
　　顾修云归置完行李，三人下楼吃饭。沈和吃素，没有与顾家兄弟同桌。吃完饭便回房，沐浴过后就早早休息了。
　　睡得迷糊间听见有人更衣的声音，稍微有些醒转，虽说他在广陀寺时向来是和常真一起住的，可是到了这儿，莫名其妙的脸上一热。
　　他在床的里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顾修云脱去外衣躺在床上，轻声问：“吵醒你了？”
　　沈和便道：“没有，还没睡。”
　　话虽这么说，但顾修云听他语气中是又困意的，便放轻了声音动作。
　　但此时沈和已经是睡意全无，蜡烛被吹灭了，他感觉出顾修云上了床上来。
　　“将军这次来莒县，所为何事呀？”
　　顾修云很久没回话，翻了个身子，似乎也是朝向了里侧，又过了一会才道：“本来此事不应该让外人知晓，但是与你有关，所以还是应该告诉你的，”他顿了顿，“我这次来，是为了火烧广陀寺一事。”
　　“为何？将军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广陀寺遗迹早就被人清理干净，师兄们是尸骨都找不到了，我去问了官府，都说不知道此事。”他喉咙一下子被哽住了，忙咳了两声做掩饰。
　　“我差过两人调查此事，你走那天，他们告诉我，烧毁广陀寺用的炭是银炭，是.......是宫中御用的炭火。”
　　话音落了，沈和过了几秒才领会到这句话的内涵，心中大惊，猛地转过头去，两人双眼猝不及防对上。
　　顾修云两次离他这么近，都是借月光看清他的面容。少年眼眸清澈，此刻却被惊讶悲伤难以置信等情绪填满。还是那双鸦翅般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鬼使神差地，他看着他轻声说：“你放心，都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

　　隔日早晨三人简单吃过早饭之后便奔着莒县官府去了。顾家兄弟都在朝为官，人脉颇广，比沈和轻松的多，不多时便见到了莒县县令。
　　莒县这位县太爷姓解，四十有余，因为发胖而十分有福相，稀疏的胡子每次笑的时候都会抖三抖。
　　“哎呦，顾将军，您可别为难我，雁回山离莒县好几百里，我虽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但却整日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功夫去管呀？”他拿起茶杯抿了两口，笑得胡子抖了三抖。
　　这人非常擅长打太极。沈和看出来了。当初回答自己的时候干脆利落，现如今却支支吾吾，言辞不清。
　　顾修云虽在朝为官，却不善于应对这种人，因此这番特地带了自家三弟来。
　　“大人，”顾凌扬挑了挑眉，果然开口，“您公事繁忙，我们理解，然而这雁回山再远，也在莒县管辖范围之内，若是有人击鼓求问，大人是不是有这个解释清楚的义务？”
　　他见这解县令仍是不说话，笑道：“大人且慢慢思考，我这便去击鼓，可是大人若解释不好，只怕淮南知府会怪罪下来，”他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与淮南知府，可是至交呢。”
　　他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欲往外走，不出三步只听背后喊道：“大人且慢。”
　　顾凌扬坐回原位，看着这老头慢悠悠的开了口。
　　“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好说。”解县令抿了一口茶，接着道，“雁回山烧毁三天后，我们接到了皇帝的口谕，说是朝廷向来尊重佛教，佛寺烧毁，不能让大师的尸体横陈野外，于是命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尸体由宫里派人来运回京城安葬。”
　　“皇帝口谕？”顾修云重复了一遍，剑眉一皱，吓得解县令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是，我们也觉得皇帝会这么关心这件事不太寻常，但是莒县是个小地方，极少皇帝口谕，自然诚惶诚恐不敢怠慢，再者派来的人的确是宫里的人，所以.......”
　　“宫里的谁？模样可还有印象？”
　　这解县令刚才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现在却看面前三个人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由得感到了莫名的压力，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才道：“其他人小的没见过，但是，但是来传旨的的确的皇帝身边的一个叫福喜的公公.......”
　　“知道了知道了，紧张什么，我们别无他意，只是想替我们的朋友问个清楚。既然他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我们也不多打扰，”话末，顾燕风双眼盯着县令，笑了，“大人只当没有见过我们便是。多谢大人，我们告辞。”

　　三人道谢离开，顾修云见沈和郁郁寡欢，便问道：“还在想刚才的事？”
　　沈和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是替师兄和住持觉得冤屈，死前不明不白，死后我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被好好安葬。”
　　他又皱紧了眉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事情尚不明朗，顾修云不愿他多想，便笑道：“佛门中人不是最能割舍七情六欲么？”
　　沈和听他一说，想起自己没有受戒不能算是真正的和尚，又想起自己参禅礼佛时常爱偷懒，顿时心虚起来，半晌才道：“那不就成佛了么！我就是个和尚，我又没成佛！”
　　顾修云被他一反常态的连珠炮似的一通逗乐，摇了摇扇子朗声笑了笑，道：“好好，我不懂佛家的事，师父恕罪。”
　　沈和偷偷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心情变得稍微好些，这时听路边一熟悉声音吆喝着：“京城手艺，牛筋儿豌豆膏！京城手艺......哎，还幼师父，您再来点？”
　　想必是认出了自己。沈和一向嘴馋，闻言便来了兴致，按规矩向小贩合掌做了个礼。正装着豌豆膏时，听他问道：“那日与师父同来的高个子师父呢？”
　　沈和见他笑地欢快，想必不知广陀寺被烧一事，心里一紧，却也是笑道：“师兄今日有事，未曾下山。”

　　“怎么，你怀疑是皇上做的不成？”晚间顾家兄弟要了个雅间用膳。两人把白日的感悟交流了一番，顾燕风见大哥似乎是没说出全部所想的，便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一种可能。但是皇帝向来尊重宗教，于情于理说不通。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个皇帝的某个宠妃，很得宠——能使唤得来福喜。”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顾燕风是一朝文官，心思向来缜密，看出了这个猜测的破绽，略沉思了片刻，道：“广陀寺与外界联系极少，算得上是山高皇帝远，哪能有妃子......”
　　顾修云知他说的有理，点点头，又问道：“可知有没有娘家是淮南的妃子。”
　　“未曾听过。”
　　“嗯......”顾修云再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