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总是在磨刀》七月凝

83、圆子

　　于是当中午温子安终于下了朝过来看她时，温浅予红着眼，还没等他说话，径直开口说道：“爹爹，我要去看他。”

　　温子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一肚子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予儿，四殿下已经将所有的不妥当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此刻你去，是想要与他一起来担这个罪过？”

　　温子安以为他的女儿这样轻的年纪，必定是如是想的，去逞一个同甘共苦的能耐，却未曾想到少女静默了一下，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道：“不是的，既然他已经为了我受罚，我自然不会傻到去糟蹋他的一片苦心。”
　　少女的好看的眉眼儿弯弯，抿出一汪清甜的笑意，连带着有些冷漠的眉眼也温柔下来：“我想去看他，不为了他为我受罚，而是因为我爱他，想要在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而已。”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尤其是一个高门贵女，在自己的父亲年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温子安正想发火，然而看到自己这个女儿的眉眼样貌时，竟是一阵恍惚。
　　多少年前，她的母亲也是这般笑着与他说起山水和爱慕。

　　于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婉然馆的门。

　　温浅予听到他低声吩咐“婉然馆的守卫都撤了吧，六小姐去哪儿不用再拦着了。”

　　于是偷偷摸摸许久的温浅予，在这一天的午后，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带着流采从正门出了靖安候府。
　　当然为了不在这个时候给晏雪溶添麻烦，最后还是翻了墙进的临江王府。

　　书剑愁眉苦脸地守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姑娘，着实吓了一跳，好在他是认得这位温姑娘的，不对，现在应当是未来的公子妃了。

　　这位未来的公子妃神出鬼没，转过脸来问他：“你家公子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件事，书剑苦着的脸更添了几分愁绪，弯腰行了礼回答：“公子昨儿下午回来的，中间也就让宫里来的太医给瞧了瞧头上的伤，今儿早上也没出屋子，要不……姑娘自个儿进去瞧一眼？”

　　书剑抬起眼睛，悄悄地打量面前容貌明丽的女子，她的神态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然而书剑还是能看出她垂下的睫毛下面晦暗的颜色。
　　“怎么弄的？”
　　温姑娘突然开口，书剑赶紧回过神来回答：“昨天陛下不让奴才进殿里伺候，殿下出来的时候就……想来是……”

　　女子半天没说话，书剑感受到她的不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她开口说道：“辛苦你了，我进屋去看看他，你带流采去休息一下吧。”

　　女子轻车熟路地走向王爷的寝居，书剑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小姐的心思用不着你去揣度，吩咐你做什么就做好便是了。”
　　书剑一惊，回头去看，原来是温小姐的侍女，方才说是叫做流采的姑娘。
　　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温小姐一副清清冷冷的性子，她的侍女竟然也是这样。

　　“小姐让你带我去客房，有劳了。”流采不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思量，接着开口说道，虽说还是没什么语气，好歹是没了方才的冷意。
　　书剑赶紧走在前头带路，心里还在琢磨，怎么这个流采半分也不像个下人？
　　自己在温小姐面前矮了一截也就罢了，怎么就是同为奴才的流采都能隐隐压着自己？

　　晏雪溶不喜欢周围伺候的人太多，是以
　　此时他的寝居门前也只站了两个小厮，大概是先前就得了吩咐，见到她也不多话，只沉默地行了礼就不再多事。

　　温浅予整理好情绪，上前去敲了敲门：“阿溶，你在屋里吗？”
　　屋里很快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少年露出他好看的笑容：“予予？这么早你就过来了？快进屋！”
　　说着就让开身子让她进屋。

　　王侯的卧房自然是宽敞舒适至极，晏雪溶不喜奢华，看上去也就简单许多，但是屋子里摆放的每一件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大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这间屋子之前她已经来过无数次，自然也就不太稀奇这些东西。

　　温浅予仔细地上下打量眼前人，见他虽然衣裳有些凌乱，但是脸色却还算不错，微微放下了心，目光触及他额头上的伤口时又是一怔。
　　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温浅予只能看到雪白的布条上隐隐透出的红。

　　晏雪溶就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原本温柔的眉眼慢慢沉下来。
　　她沉着脸拉开他拽着她的手，伸手去碰他的伤口，她窝着火，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
　　晏雪溶的心软成一团，嘴上却不停告饶：“嘶……予予，疼着呢，你轻点儿。”
　　他的未婚妻眼儿一瞪，凶他：“活该，早知道疼当初怎么不会说点儿软话去哄陛下高兴？”
　　手下的动作更加小心。

　　晏雪溶笑嘻嘻地抓过她的手，顺势将人也带进自己怀里抱着。
　　“我没事儿，你看我头上这个，”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又指了指她额角的，眯着眼睛笑：“这不是跟你的凑成了一对儿？这下我们可连受伤都是成双成对的啦！”

　　温浅予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她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听他解释。

　　“你不知道，我父王那个人吧，最不喜欢油嘴滑舌地狡辩，我罪都认了，再说那些甜言蜜语，恐怕今天就不只是停职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还不如让他打一顿，以后也省心了。我一个男孩子，还怕被自己父亲打几下吗？”
　　他的语气轻松平常，温浅予的心却不能如此平静。
　　她抬起头，问道：“我还没说你，你让我信你，就是把陛下所有的怒气都自己抗下来？明明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
　　少年的目光温柔，慢慢说道：“可是那样的话别人会说你。”

　　“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会说你不知廉耻，会说你勾引王子，我不想你背上这样的骂名，我想娶你，就要你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地嫁给我。”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我母妃是先有了我才被我父王收进后院去的，那时候……大家都说的很难听，我知道这种痛苦，不想你也受这种委屈。”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非得有一个人是‘下作’的，那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接着少年又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你记不记得当初在苍山，我说你是我未婚妻，你就说我厚颜无耻，我也是这么回答你的。”

　　温浅予也跟着笑。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时他说“只要能娶到你，我怎么样都行”。

　　说到做到。

　　“但是你在朝上的那些事……”
　　“那有什么的？”晏雪溶不在意地摇头，“我每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腌臜事想得头都大了，正好趁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实话我早就想到你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没急着穿外衫，你一敲门才胡乱套上的。”

　　此时天色渐晚，晏雪溶忽的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站起来说道：“予予，既然已经和温侯说清楚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温浅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一阵风一样地回了内室去换衣服，等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这时温浅予才发现，天色已晚，冬月里的天气也冷，街上的人却不曾减少，反而越发地热闹起来，便有些好奇道：“这是怎么了？如此热闹？”
　　晏雪溶正在一个小摊子前挑选面具，闻言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她：“明天就是上元了，颖都会有三天的花灯会，你忘了吗？”

　　温浅予这才记起来原来已经快到了正月十五。
　　她看到他手上一个熟悉的兔脸儿面具，目光柔软下来，抬手碰了碰：“是我没记着日子。”
　　晏雪溶拿着那只面具，高兴地问她：“怎么？予予你也喜欢这个吗？”
　　她低声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解释去年的上元节，那个猪头少女的事情，便只能点点头：“嗯，挺好看的，你戴着吧。”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逛，晏雪溶却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直到拐了个弯儿之后，他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
　　温浅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摊子，少年已经拉着她向那边走，边走边说：“我说要带你吃颖都城里最好吃的酒酿圆子，后来的事情太多，也就耽误了，眼看着冬天都快过去了，幸好今天赶上了。”

　　果然正是一年前她和他争抢最后一碗酒酿圆子的那个摊位，那时她是和含章一起，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不免一阵伤感。

　　晏雪溶要了两碗圆子，回身却发现少女有些暗淡的神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予予？你不喜欢这个吗？”
　　温浅予摇摇头，撑出笑容回答：“没有，我喜欢，只是有些冷而已。”
　　少年连忙将她的手圈在怀里，捂了好一会儿问道：“是我疏忽了，怎么样？现在还冷吗？”

　　她笑着摇头。

　　两个人暖暖和和地吃了一碗甜糯的圆子，正要起身离开时，却听到旁边食客的谈话。

　　百姓不认得天家贵胄，自然也不知道旁边吃东西的这位公子就是传闻中轻浮孟浪的临江王殿下，说话也就半分不留情面。

　　“你们可听说了？那四公子殿下的事！”
　　“自然是听说了！我有个亲戚在沈太傅家做下人，他可是跟我说了，那四公子趁醉轻薄了人家小姐，竟然还顶撞了陛下，当真是无赖至极。”
　　“可不是，这不是现在已经被撵出了朝堂，活活断了自个儿的大好前程，当真是自作自受，倒是可怜了那小姐，要嫁给这样一个登徒子，啧啧……”

　　温浅予的手一顿，任凭他拉着她离开，那些人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地问道：“晏雪溶，你何苦？”

　　她为了能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能自由地活下去可以出卖自尊，可以违背良心，她其实不太能够理解晏雪溶为什么愿意为了自己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少年的轮廓在街上明亮的灯火中显得更加柔和，他侧过头，薄唇掀起温和却坚定的弧度。

　　“予予，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不求千年寿，但求一喜欢。”
　　“你，就是我所有的喜欢。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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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求千年寿，但求一喜欢这个来自于《道士下山》的台词，太喜欢了就稍微变动了一下放在了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