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孤本》一絮

42、第四十二章 冥界

　　她终于想起来了，是那些奇怪的文字唤醒了她的记忆，唤醒了上纪元被湮没的真相——
　　她叫甯玄，跟烛照、幽荧一样，来自上纪元的盘古族，这个神秘的海底古国，是当下仅存的盘古圣地，也是当时最后的陆地。
　　在烛照幽荧创世之前，盘古族曾遍布地球，他们拥有高度文明，还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可依旧逃脱不了自然的惩罚。
　　大海一步步将陆地吞噬，他们只得缩小身躯，挤在仅剩的一座金字塔里苟活于世。

　　一切就像她在“心境”中看到那样，不同的是，筑鸿最终没能救得了她。
　　当他拿着盘古刃赶到祭坛的时候，大祭司已经将她推入“鬼火炼狱”。
　　她看到筑鸿拼命地扑过来，他被族人抓住脚，绝望地扑腾着双手，哭喊着“甯玄、甯玄”。

　　鬼火一寸一寸地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好痛，却不知道哪里痛。
　　为何最先灼伤的不是她的双眼，这样她就不会看到那蓝色火焰将他的容颜烧毁；为何最先灼伤的不是她的耳朵，这样她就不会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为何最先灼伤的不是她的心，这样她就没这么痛……
　　但她相信，筑鸿比她更痛。
　　后来发生什么，她无从得知，只知道盘古族覆灭，再后来，烛照和幽荧创造了新的纪元……

　　“哥哥，你根本不想我回来，对么？”甯玄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血脉相连的人。
　　烛照低下头，不敢看她。
　　“我的亲哥哥，自始至终，想保护的都只有自己的爱人。哪怕是现在赶来救我，也只是怕鬼火毁了这副躯体。”荀荧自嘲地张开双臂，努力扯动嘴角，却只在脸上划出一道忧伤的弧度。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烛照走近她，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肩膀，却被躲开。
　　甯玄突然之间狂笑起来，“可是，你的幽荧已经回不来了，她的躯体被我吞噬，元神越来越虚弱，现在，后羿应该已经用鬼火将她送到冥界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烛照扑过来拽住她的胳膊拼命摇晃，“别笑了，别笑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幽荧已经回不来了，所谓的‘创世之神’，死了，死了！”甯玄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烛照气急，攥着拳头就要对她砸下去。
　　“因为我的哥哥没有救我，还用我血肉换来的《山海孤本》与他心爱的女巫开开心心地创世……”
　　烛照的手在空中僵住了。
　　甯玄笑容突然凝固，呼着寒气凑近他，“既然这么爱她，就跟她一起到地下去吧……”
　　话音刚落，烛照被一股力量挥了出去，直直地跌落“鬼火炼狱”。

　　大祭司的典籍没有出错，天祀完成了，所以《山海孤本》出世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圣女并不会死亡，她被鬼火烧毁了躯体，灵魂铸成《山海孤本》上的文字，与这本旷世奇书融为一体。
　　书落在了烛照和幽荧的手中，他们成了盘古族的幸存者，并用它开天辟地、创造四界。

　　甯玄弯腰扶起坐在地上的刘洋，就要往那蓝色坑洞跳，却被刘洋死死拽住。
　　“你干什么？！”
　　甯玄回过头看着他，“就剩下我们俩了，还演？”
　　刘洋把她拉回来，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但那边很危险！”
　　“露馅啦。”甯玄实在忍不住撮破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变了张脸，你不应该假装很奇怪么？”
　　在探险者嘲笑刘洋带“几个助理”时，她便开始怀疑，然后也再海面的倒影中看到了不是幽荧的脸，而共工对她这张脸视而不见，她便确定自己已经不再挂着幽荧的脸，因为右巫将不可能不认识巫族圣尊。
　　那为什么刘洋丝毫没觉得奇怪呢？原因昭然若揭。

　　刘洋摇了摇头，“你之前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吧，看来你还没完全恢复记忆……”甯玄把他推向鬼火炼狱，“走，回去清醒清醒。”
　　“你、你干什么？”刘洋吓得把她抱住。
　　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艰难地移动脚步，拉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她很确定，刘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不会被玛丽迷惑心智，姑且还能说是心思单纯不被蛊惑，但九尾狐、巫帝的蛊术都对他无效就太说不过去了，实际上那天晚上，巫帝已经施过法，她没来得及阻止，见他没事，就只好陪他一直演下去。
　　后来到了这里，他对她变脸视而不见，明明吃了跟她一样的食物却没事，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不属于人类，甚至不属于四界。
　　那么，他肯定跟她一样，来自不怕鬼火的冥界。

　　当甯玄落地之时，已然站在了冥界，冥使正将烛照押往囚禁魂魄的牢狱。
　　他不甘地回头看向她，说了句：“事实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这里是冥界，所有生灵进来都成了魂，就跟普通人类一样，甚至比人类还要虚弱。他们只能等待冥王的发落，即使是再尊贵的四界圣尊也不例外。

　　“甯玄，去看看后羿把幽荧送来了没有。”熟悉的传音飘然而至。
　　在冥界叫她名字的只有一只“鬼”——冥王，而其他人都称她为“孟婆”，传说中专门熬汤给往生者饮用、以便让他们忘却前尘往事的冥界官员，而事实上是因为她吞噬记忆。
　　《山海孤本》之所以记事巨细无遗、从无谬误，是因为它吞噬一切往生者的记忆，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而所谓的“预知未来”只是为了勾起幽荧贪欲的无稽之谈而已。
　　在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她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这是冥王的一步棋，四界众生都在他的棋盘里，利用夸父的嫉妒心挑起矛盾，利用幽荧的贪欲掀起巫妖大战，制造各种杀戮，为她报了当年的仇，也为她寻得一具长生不死的躯壳。
　　巫妖大战之后，幽荧元神分裂，甯玄趁机占据了她的躯壳，也因为融合期间的冲撞，导致记忆暂失。

　　“是的，冥王大人。”
　　甯玄正想走，却被地上的人绊了一下，低头看到刘洋不知道是被吓晕了还是咋的，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都下来了，还演啊？”甯玄推了推他，依旧没反应。
　　本来想把他带回自己的寝殿休息，突然看到他脖子上那颗红痣，又咬牙切齿地收回手，还踢了他一脚。
　　要不是看在他之前对她还不算不错的份上，早把他丢到冥河去了。
　　这颗红痣，是盘古印记，被烙在盘古族的灵魂之中，无论轮回转生多少次，都依旧存在。所以，他也曾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
　　甯玄没走几步，皱了皱眉，回头看到躺在地上的刘洋，还是叫了冥使把他抬回自己寝殿，这才往冥河走去。

　　巫帝已经在冥河对岸等她。
　　冥河是冥界与四界的交界线，也是生与死的交界线。
　　甯玄走过去，拿出冥王的令牌，巫帝二话不说就把弦月状的幽荧元神交给了她。
　　“谢谢冥王的鬼火。”巫帝颔首微笑。
　　巫帝自然不认识现在的甯玄，只当她是冥王的使者。
　　“也是你花费了几千年损耗她的元神，又把鬼火带到巫界，不然哪能这么容易捕获这个创世神。”甯玄奉承了几句，便带着幽荧过了冥河，回到冥界。

　　她恢复记忆之后，自然也知晓了当年“嫦娥奔月”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爱情，非要说有关的话，只是嫦娥单方面的痴恋，后羿巫帝，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权力，嫦娥只是她夺得帝位的一枚棋子，而他跟夸父一样，是冥王的棋子。
　　那位神族第一美女，生得一副好容颜，却没有被命运眷顾。她毫不保留地信任自己的丈夫，甚至义无反顾地为他刺杀幽荧，换来的仅仅是利用和背叛。
　　当她的魂来到冥界之时，从冥王口中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最终投入冥河，魂飞魄散。
　　所以，江笑笑根本不是嫦娥，她只是巫帝在抵达权力巅峰之时，给自己的一丝安慰，他编织着一个凄美的谎言来麻痹自己。有时候，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自欺欺人地认为嫦娥还活着，她是因为幽荧的诅咒而不能回到自己身边。

　　“唉……”甯玄叹了口气，带着幽荧的元神回冥王殿。
　　巫帝后羿，曾经在荀荧心目中的挚友，守护巫族的君王，也逃不过贪嗔痴的蛊惑，做了唯利是图的小人。
　　四界生灵最大的劣根应该是自私，一切罪恶都源于此，无论是曾经是盘古族，还是当下的四界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