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64、以身弑魔

　　在她身后，魔波旬的声音正渐渐远去：“笑话！本尊永生不死，万世不灭，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三大天魔和四大地魔似是听到了他的什么召唤，立刻身形一变，和西摩一起，八个人须臾就站到了八个方位。
　　宝座后的江河图一阵异动，哗哗水流声骤起，四围顷刻已经被水包围。天驷缓过神来，道了一声不好，就见原本舞动的流光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紧接着嗖嗖声阵起，黑暗中传来几声马嘶惨叫。

　　青君心底一沉。
　　糟了，原来那江河图上，流的是化乐泉水。
　　这红莲殿布局原本就似一个阵局，如今八个人迅速入位，俨然又是一个诸法归天阵。
　　这阵法原本就几乎没有漏洞，现在又由几大天魔地魔守阵，魔波旬亲自控阵，简直可谓坚不可破。天驷带来的群马此刻大部分被困在阵外，根本无法冲进来，他们手上，再也没了破阵的棋子。
　　魔波旬果然是魔波旬，竟是瞬间就可以让他们陷入死局。

　　黑暗中，嗖嗖声还在响。
　　马嘶惨鸣声迭起，均是中了罗伽刺。
　　听得刺声迫近，他急忙张开一个小结界，将身边的陨神罩了进来。

　　魔波旬的声音也在黑暗中缓缓响起：“金虹妤兮，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毁掉你那所谓的心智，让魔神主导你的身体，本尊就饶过房宿的性命，让你们还有机会做一对苦命鸳鸯。”

　　漆黑中，又是一阵密集的伽罗刺声，天庙的惨叫突然夹在马嘶声中想起。
　　青君听得一惊，周围恰有飞马猛地擦撞结界而掠过，差点带动他一个趔趄。魔气骤增，待稳住脚步，他的呼吸已经明显有些困难了。
　　蹭蹭几声，有六七根罗伽刺刺中了他用以护身的结界，魔气嗤嗤从刺上被释放出来，他急忙封住自己的气息。
　　不行，这样下去，他们就算不被毒刺射死，也早晚会被魔气侵体。

　　金虹妤兮提出向他借木鬼龙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相信她。
　　他们之间的恩怨，一句两句道不清，三句四句也说不明。他想要她死，她也未必希望见他活。但是彼时，除了这个办法，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直到木鬼龙龙吟响起的时候，他的心才踏实一些。在这个诸法归天阵弄起来的前一刻，他还在庆幸他没有拒绝她。
　　但是这一刻，他对她的忌惮却一瞬间又回到从前。
　　她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他身为青君，是宁可战死而不可降于魔的，而她已经入过魔，再入一次又有何妨？
　　她不会有他这般对天界效忠之心，也不会有他那样对魔的仇视和痛恨。
　　在她唯一在乎的房宿天驷星君面前，她会选择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魔波旬的声音再度响起来：“金虹妤兮，我只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若再不应，我就要你们全部灰飞烟灭！”
　　“三！”
　　青君听到了天庙的□□，陨神在黑暗中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二！”
　　伽罗刺密如暴雨，大片大片的刺到了他的结界上。
　　“一！”

　　金虹妤兮没有出声。

　　青君的心悬到半空。
　　不开口，是受了伤，还是默认？

　　却是突然之间，雷霆轰响，一道闪电照彻了大殿。
　　是天驷的雷霆。
　　闪电的光芒中，青君看到妤兮长身而立在阵法中央，左手拿着一本簿子，右手执着一支笔。

　　魔波旬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略有些慌乱的摸索着自己的胸前，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天驷轻轻落在妤兮的身边，举起了一块黑玉：“你找的，是这个东西吧？”
　　魔波旬看到，眼睛瞬间发红，声音也开始嘶哑：“你……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浑天根……”
　　天驷微微一笑：“就在刚才，你我缠斗的时候。”
　　那一回合他们各自挨了一掌，看似天驷伤的更重，但魔波旬不知道，天驷之所以看起来慢了一拍，就是因为他分神取了他的浑天根。

　　妤兮将手中的簿子反手举了起来。
　　有魔波旬名字的那一页，赫然被划了一个嫣红的朱砂勾，色泽鲜艳，丝毫没有变淡的迹象。
　　上空蓦然一道白光闪出，魔波旬的元神果然不再受他控制，渐渐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天魔和地魔一阵惊慌，纷纷大叫魔祖，顿时乱了阵脚，阵中的伽罗刺一时停止。
　　青君见状，一个寻木咒横扫过去，几个天魔顿时中招，惨叫着跌倒在地。

　　天驷反应很快，苜蓿剑一出，几个还在愣神的地魔也悉数被伤在剑下。
　　魔波旬的面部已经因为和元神出窍之力对抗而狰狞出一道道青筋。
　　天驷手中的浑天根却突然似受到了什么召唤，开始瑟瑟颤抖，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而去。他见势不妙，急忙试图用咒法封住那浑天根。
　　妤兮也看到了，立刻祭出自己的金色八角亭，那金亭在空中渐渐变大，笼罩在浑天根上方，有将浑天根吸入的趋势。
　　天驷看得揪心，冷不防旁边一支罗伽刺嗖的一声袭来，他急忙向一旁躲闪。
　　魔波旬看到了妤兮正试图封印浑天根，怒喝一声，竟不顾元神离体的危险，猛地向妤兮袭出一掌。
　　天驷落地之际看到，大叫一声“小心”，却已经来不及。
　　嘭一声，妤兮的身体一个踉跄，猛地喷出一口血。
　　她竭力站直，试图不影响对浑天根的封印。
　　那射刺的天魔原本被青君所伤倒地的，此刻看形势有所扭转，立刻想爬起来再趁胜追击，不料刚抬起手臂就只见一道白光，被天驷一剑斩断了头颅。
　　天驷不作停留，立刻闪身回到妤兮的身边扶住她：“你怎么样？”
　　眼看妤兮的嘴唇已白发，他急切道：“你先稳住自己的元神，你的命要紧！”
　　他想制止她，不料她竟抢先一步，陡然一嘭红光从心口喷出，嗖的一声，强行将浑天根吸入了八角亭。
　　天驷意识到她在做什么，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心口是她汇神所在，生死一线之间，她竟不惜以元神相祭，这是不要命了。

　　浑天根被封，魔波旬的元神再无挣扎余力，猛然从他身体中挣脱。紧接着，上空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云纹铜门，缓缓打开后，骤然将魔波旬的元神吸入，然后哐当陡然闭合，消失，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化乐泉水哗的一声从空中倾塌灌落，水花四溅，顺着玉阶层层淌下。
　　阵破。
　　有飞马陆续飞入殿中，殿外，是渐渐恢复的红色天光。

　　黎明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到来。

　　天驷抱住瘫软在他怀中的妤兮，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妤兮面如白纸，虚弱了咳了几声，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死……你怎么还不习惯……”
　　天驷紧紧抱住她：“我的心没那么大，我也会怕……当我求你……不要死……”
　　她的仙根已断，心神已毁，灵残魂破，不知道还能不能入轮回，如果进不了轮回，被困在哪个混沌之中，他真的不知该去何处找她。
　　妤兮弱弱的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你还没夸我……这次被挑拨的时候……那么相信你……”
　　天驷有些哽咽：“是，你连我都骗过去了……你这么厉害，求你，求你一定想办法，不要离开我……”
　　妤兮很努力的笑：“你别怕，我只是会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太久，我太累了，一直在不断的轮回，不断的被书写命盘，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她自顾自说着，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天驷感到了自己怀中的人越来越轻，吓得抬起身，一望之下大惊失色：“黄泉二使君呢！他为什么不来！他到哪里去了！”
　　真的没有冥界之门。
　　没有元神出窍，没有轮回，没有黄泉使君。
　　他什么都想过，却唯独没有想的是，妤兮她……会灰飞烟灭。
　　不仅不能入轮回，连哪个混沌之域都不可能去了。

　　妤兮这才看向自己越来越飘渺的身体，脸色愈发苍白：“你帮我……帮我去找我父尊，求他把一个叫夕潮的司女从判官笔中救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后面的话天驷只看她嘴巴一张一翕，却根本听不清楚，他眼睁睁看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急乱的在空中和地上一阵摸索，想要抓住哪怕一丝残魂，却是徒劳无功。
　　她竟就这样，就在他的眼前，一点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无法相信这一幕，更无法接受，失魂的怔在原地，半晌。
　　江河图低沉的呜咽，红莲殿一片狼藉水渍。
　　有飞马停落在他身边，轻轻的蹭了蹭他的头发，似是想安慰他。
　　天驷一动未动。

　　身旁，飞马的翅膀声，陨神对西摩的质问声，天庙的□□声，嘈杂一片。
　　天驷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