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2、一个一见面就非礼的神君

　　狐仙们在他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霎那，就都已经醉了。
　　飒露看到这个阵势，稍稍意外了一下，随即立刻从容的笑了笑，礼貌的跟晚樱道：“多有叨饶了。”
　　晚樱一路陪同他到大殿，见过自己的父尊和母亲后，又带他上山去赏花。

　　清眸的侍女岚岚表示：“从未见神女这么上心过，也不知道人家神君是不是真的是来选亲的。”
　　清眸和辛印下着棋，对这句话没怎么听进去，倒是辛印转了转俊逸的侧脸，看着她笑了一下：“神女上心不是好事么，她若是嫁出去了，整个涂山都会安宁一大截。”
　　清眸落了一枚棋子：“我不喜欢她倒还有些理由，你又是为什么不喜欢她？”
　　辛印道：“小时候总被她欺负，那时候人小也反抗不了，倒是长大了，有能力教训她了，她却突然变老实了，让我英雄无用武之地，你说我是不是该讨厌她？”
　　清眸想了一会儿：“你可以去教训那个欺负我的人。”
　　辛印知道她指的是谁：“我推算过，只是那人的道行似乎很高，根本推算不出什么信息，你记不记得他比较明显的特征”
　　清眸又落了一枚棋子：“不记得，我那时候头脑不甚清醒。”
　　辛印歪着脑袋：“他若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
　　清眸再落一枚棋子:“脱光了的话，有可能认得。”
　　辛印干咳一声：“此话……怎讲”
　　清眸举棋子：“他手感很好。”
　　辛印喷了一口：“你能拿这事来取笑，可见这事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了。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清眸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输了。”
　　辛印这才注意到棋子：“你什么时候把马跳到这里来的？”
　　清眸挑眉，整理棋子：“就在你对我心存怜悯的时候。”
　　辛印苦笑：“好吧，我输了，谁让我心有旁骛。”

　　清眸已经重新摆好了棋子，拱了一步卒:“心有旁骛，如何修行。”
　　辛印研究性的看着她：“我以为你早就不再修行了。”
　　清眸抬眼：“我修行，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修行，不想让别人都关注我能不能飞升，我得不得道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辛印笑了：“然后有朝一日你突然得道了，再让众人惊讶？”
　　清眸道：“亦或者我永远都不能得道，但别人也不曾对我有过那样的期许。”
　　辛印饶有趣味的看着她：“这就是你和晚樱的不同，她的一举一动，都恨不能有万人瞩目，一日没有人关注她，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清眸道：“她生来就带着光环，这也没什么不对。就像我生来孤僻，你只能说我性格不讨喜，却不能说我有错。”
　　辛印道：“我从来不舍得说你有错。”

　　清眸对这话思忖了一下，待他走后，开始和岚岚讨论：“算起来，他也是我的弟弟。”
　　岚岚点头，很确定的：“比你小三十年零一个月。”
　　清眸思索着：“你知道，以前的事，我大都不记得了。”
　　岚岚表示知道。
　　清眸继续：“我是说……我跟他之间……有没有什么两小无猜的约定？”
　　岚岚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清眸从窗子那里望向辛印英挺的背影：“只是突然间，觉得他对我很好。”
　　岚岚道：“他一直都对你很好呀。”
　　清眸道：“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小时候诱骗过他，或者给过他什么不能实现的承诺……他长的这么好看，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岚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怎么知道，你若诱骗他，也不会当着我的面。”
　　清眸努力回想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晚樱，而除了晚樱，他只有我一个姐姐可以喜欢了而已。”
　　岚岚倒是很积极的态度：“不管什么原因，他喜欢你就好，他是涂山的储君，他喜欢你，你以后才会好过。”

　　清眸倒没想那么远。
　　她修行，一来是因为她想把尾巴完美的藏起来，免得睡觉的时候硌得慌，二来是因为，她实在找不出其他事情可以做。
　　但这么细小的愿望如果跟成仙联系到一起，那压力就太大，也完全没了乐趣。
　　而对于辛印，作为她人际关系的中坚力量，她觉得他合适的位置就是弟弟。因为当哥哥他没那个岁数，当朋友他会是个损友，当情人他又知道了自己太多的秘密，所以他若有什么其他想法，她都会不遗余力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涂山的夜，比山外要明净许多。
　　遍野的枫树，在初夏是绿波，在秋天是晚霞，但随风逐浪，都偶尔会溅起一只雀鸟。
　　月下的杜鹃含羞而苞，似经不起夜空里那些星君的注视。
　　听说二十八星宿，各个都是珠玉般的人儿，其中以房宿天驷星君最为出挑，也不知今生能不能得见一次。
　　若得见，也是她位列仙班之后了吧。

　　“神女好兴致，这么晚还在这里赏月。”
　　在涂山，只要提起神女，大都指的是晚樱，但这个声音，却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清眸回头，只看到一个不着纤尘的翩翩男子缓缓踏月而来。
　　白衣似雪，眼眸胜华。
　　这里四下再无他人，他应该是在跟她说话。
　　他的气度和涂山的其他男狐也完全不同，所以他应该就是那个神君。
　　她对他善意的笑笑：“我不是神女，神女是白天陪你赏花的那个。”

　　飒露神君走到她身畔：“神之女，不是神女是什么？”
　　清眸略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她父尊只有这么两个女儿，想是他为了尽客道，特意打听了一下。
　　飒露含笑：“很难不认识。”
　　为了不想凑热闹，她还专门拉了辛印去下棋，但闲言碎语这种东西，还是不免传到外人的耳朵里。
　　她的名气从来都是负面的，被人认识也不是光彩的事，她自嘲的笑了笑：“见笑了。”
　　飒露神君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听说，你被六道天雷袭顶，居然又死而复生。可否跟我讲一讲，这个中玄妙？”

　　果然又是这个话题。
　　清眸驾轻就熟道：“第三道天雷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数错了，第四道时，我开始怀疑天官数错了，然后第五道，我觉得天官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第六道，我就知道，坏掉的，只怕是我了。”
　　飒露很感兴趣：“可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清眸点头：“当时我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烤肉味，喷香扑鼻，我还在想，要是有个路过的野狗，那就太便宜它了。”
　　飒露道：“你真这么想？”
　　清眸抬眼看他：“当然是假的，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飒露笑了：“还好，总算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有趣的人。”

　　很少会有人说她有趣，因为她也几乎不接触别人。
　　所以这句话有点不对：“你以前就认识我么？”
　　辛印说，她从前几乎没有下过山，世界对于她而言不过涂山这么大，而这个世界之门，还是他辛印替她打开的。
　　所以，她没有理由接触过别的男子。

　　但飒露竟然点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随便搭讪不认识的女仙的人么？”
　　不等清眸回答，他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是，从来，都是别人来跟我搭讪。”

　　清眸默默品味着他这股自恋，难以想象他说这话竟然也不用开玩笑的口气润润色。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还觉得这话挺有说服力。

　　飒露将披风撤下，铺在一块大石头上，很自然的示意清眸：“坐。”

　　清眸坐下：“神君跟我，莫不是还很熟？”
　　如果他是她的熟人，那就意味着她的人际关系有了突破性的发展，这人脉顿时就从地上通到了天上，说不定以后也可以神秘的跟别人来一句：我上面有人。

　　飒露也挨着她坐下来：“也不是很熟。”
　　清眸哦了一声，心里不由略略有些失望，但同时又多了一分踏实，因为这句话才符合常理。
　　但飒露悠悠然下一句却是：“只是你表达过非我不嫁的意愿，而我当时勉强答应了而已。”
　　清眸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倒。
　　飒露扶住她，笑道：“吓到了？”

　　清眸还真有点吓到了，但却不是因为他那句话。
　　而是因为他彼时的胳膊绕过了她的背，她几乎半个身体都被他搂在怀里，如此切近的接触，只觉得他面孔英气的咄咄逼人。她听着他这玩笑般的话言语，嗅着他时轻时重的暖暖气息，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脸微微一红。
　　飒露将她扶稳，这才温柔的撒手，看到她的脸色，又笑：“你是觉得这里的山花娇艳，有心跟它们比一比么？”
　　清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都开始发烫了，只得说：“我是怕这里的枫叶还未到红时，扫了你的雅兴，凑凑数而已。”
　　飒露盈盈望着她：“是么，那待到枫叶红时，我来娶你如何？”
　　话未说完就立即拉住了她，防患于未然的：“坐稳了。”

　　清眸这次倒是坐的很稳。
　　因为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有点不好猜度这话的玩笑成分到底有多大，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来推论，若他真要娶她，那何必等到枫叶红了，喜服又不是枫叶做的，所以这话，应该只是应景的一句笑谈吧。
　　若旁人调戏她，定会反被她奚落回去，但他这么好看，她终究舍不得奚落他，只说了句：“大半夜的，别吓到枫叶，被你这一说，便再也不敢红了。”
　　飒露还笑：“吓到枫叶没什么，只要没吓到你就好。”

　　清眸指出：“枫叶没红，我却红了，可见我是比枫叶胆小的。”
　　飒露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这么胆小的你，却是少见呢。”
　　清眸再次吓到，急忙闪开他的手:“我……我只是半夜睡不着出来看看星星，你要是也睡不着，我就把地方让给你，我回去好了。”

　　飒露这么舍得下手，她委实没有料到。
　　可能他们之前真的很熟，熟到他可以很自然的对她动手动脚，但终究这一点还有待她模糊的记忆去考证，所以目前来说，她迎合吧，显得太随便，不迎合吧，又恐万一伤了别人的心。左右这架势自己是应付不了的，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
　　飒露捉住她的柔荑：“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为什么不能一起看星星？”
　　清眸张了张嘴：“因为……”
　　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因为太多人看了……星星也是会害羞的。”
　　她用了点力气，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却一把被飒露拉到怀里，低声在她耳边笑：“是么？可我怎么觉得，害羞的那个人是你”

　　清眸早已羞红了脸，急忙推他：“你别闹，你放尊重些。”
　　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才挣脱，捂住脸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