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寐令》甜小嗨

3、一探究竟

　　硕人走出静思阁时，那童子正垂手安静地侍立在大门左侧，硕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倒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地站直，一副任君采撷的神情。

　　良久，他才微笑着提醒：“姐姐，你若是老这么火辣辣地盯着我看，我怕是真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狭长精致，眼角微微下垂，和上挑的嘴角形成了一个错落有致的线条，有些无辜，但更多的是像狐狸一般的惫懒和狡黠。

　　“嘁，你怎么这么自恋，放一百个心吧，我对你才没兴趣呢。”

　　硕人羞恼地移开了视线，疾步向前走去，只是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发问：“苏岫？”

　　苏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垂下了头把玩着自己的双手，硕人顺势瞥了一眼，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倒是比寻常女子还要秀气几分。

　　她侧头想了想，左颊上一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不再多问便是。谁还没几个敏感话题了。”

　　苏岫抬眼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喉咙里牵扯出一声低低的压抑的笑，但很快又融化在了这无边无垠的夜色中。

　　硕人本想直接回浮生居歇息，可每靠近浮生居一点，她烦闷的心情就愈发强烈。她静静地站在回廊下，看到房间里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师兄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不断撞进她的耳膜。硕人摇了摇头，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不是这样的！以前住在南高峰的时候，简朴的小木屋里只有一盏破旧的松油灯。一到晚上，她和阿娘就紧紧地挨在那昏黄色的灯光下，一个温习着功课，一个补纳着鞋底，屋子里静谧得很，仿佛都能听到清淡的松香味在空气中缓缓流转的声音。

　　南高峰山势极陡，杂草丛生，兼之又无栈道石梯，真正能抵达山顶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九年的光景里，她统共只有两次上下山的经历，第一次是师父把襁褓中的她交给了阿娘；第二次，是阿娘死，师父带她离开。

　　那一晚，硕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次从山坡上滚落又，有多少次在尖利的石块堆里匍匐，脚上被磨出了多少血泡，手上的指甲盖被掀落了多少，她一概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舔舐了两年的痂口原来是那么不堪一击，脆弱到当师父再度提起阿娘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那道紧闭的闸门轰然倾倒，那些被她压抑太久的思念，怨恨，不解，和委屈像洪水一样张牙舞爪地奔涌而出。

　　而她，却只能手足无措地旁观着，无能为力，为力无能。

　　硕人满身血污地拄剑走进了木屋，看到那天起床时她踢歪的布鞋，晾得皱巴巴的洗脸毛巾，她还没有来得及清洗的粘着饭粒的木碗，都原模原样地留存在原地，仿佛只要擦去那些恼人的尘埃，她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她蹒跚地来到桌边，用打火石重新点亮了那盏铜锈斑斑的松油灯，昏黄色的灯光投射到墙上，却只映出了一个孤独的歪曲的影子。

　　灯里的松油早已凝固成了一块黑色的炭状物，燃烧时，还泛着一股子难言的霉臭味。

　　硕人鼻子一酸，扭头冲出了小木屋，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崖边一株还算粗壮的歪脖子树。

　　以前，她总是喜欢骑在这株歪脖子树上思考问题，凉爽的山风迎面一吹，整个人的思维和感官仿佛都到达了一个新高度。有的时候，她还能听到一阵舒朗静和的琴音，但当她唤阿娘来听时，阿娘却说什么也没有听到。

　　后来出于安全因素考虑，阿娘就不允许她再爬这株歪脖子树了，但凡阿娘被发现她不老实，一顿臭骂总是免不了的。

　　今儿罚抄抄书，明儿罚顶顶缸，奈何她偏偏就是屡教不改，最后被阿娘罚吃素罚了个几天，她这才乖乖收敛了性子。

　　硕人的手掌紧贴合着粗粝的树皮，熟悉的质感和皮肤的纹理相互渗透，她缓缓闭上眼，仿佛下一秒阿娘就会从亮堂的小木屋里冲出来，骂骂咧咧地把她一把揪下，然后摁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

　　“阿娘，我现在吃肉吃得可少了，不会把你吃穷的，你回来好不好？”

　　她等了好久好久，没有等来阿娘口是心非的责骂，却等来了一曲意料之外的琴音。

　　琴声平和宁静，清旻恬淡，好似寂静疏原上一抹令人沉醉的白月光，又好似玲珑醉色下脉脉延伸的一湾清流，温柔地抚慰着她破碎的心田。

　　原来，当年她并非幻听，那琴声是如此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可阿娘乃修仙之人，耳力目力更应该远胜于她，阿娘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谎称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还要禁止她再踏足这片悬崖呢？

　　崖下所居之人究竟是谁？

　　硕人快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疯了，长久以来，她的心里堆砌了太多的好奇，从前，那些秘密纵使存在也不影响她的生活。

　　可是，阿娘死了，她却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得到，这究竟是为什么，她的命格被人突兀地扭转，难道作为受害者的她竟连知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么？

　　好，既然没有人愿意解答她心中的困惑，那么这个谜团，就由她卫硕人来亲自揭开。

　　硕人手一扬，将佩剑送进了背后的剑鞘中。然后，选了一根粗壮的藤蔓，用力往外拉扯，确保了其坚韧程度，这才抓着藤蔓翻身越下了悬崖。

---

作者有话要说：　　抛媚眼的壮汉......不说了，去捋一把鸡皮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