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寐令》甜小嗨

2、名字

　　果不其然，临近傍晚时分，师父就派遣了身边的侍茶童子唤她前去静思阁。

　　硕人一听，心下不禁惴惴，静思阁，顾名思义，就是予人静思，师父不会生气了，叫她去反省的吧。

　　她侧开头，想从童子那里探听点虚实，可童子也是个机灵的人，回答滴水不漏，只是笑着打趣她：“姐姐，莫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等见到了师父，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硕人一惊，狐疑道：“你怎知道我是女的？这件事，整个姑射山，恐怕也只有师父和我知情。”

　　童子微笑：“一来，我是师父的心腹，万事不出其右，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能知道。二来，姐姐就算你能瞒过天下人，你也绝不能瞒过我的鼻子，女子和男子，终究是有区别的。”

　　“这么牛掰，你叫什么名字啊？”

　　童子恍若没有听到这一问，只是在走到静思阁前时，他低低地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并不重要。”

　　随即他便直起了身，为硕人推开了虚掩的门，脸上是一贯的微笑：“姐姐快进去吧，师父还在等你呢。”

　　硕人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迈步踏入了门槛，伴随着缓慢而又沉重的“吱呀”声，身后的光源也逐渐消失殆尽。

　　而师父正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烛火明明灭灭，一如阿娘死的那一日，她看不清师父的表情。

　　她本能地向着光源走近，师父像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了，迟疑地转身，看到是她，有了片刻的忡怔，但那忡怔很快就泯然无痕了。

　　他朝她温和地点头：“硕人，你来了。”

　　既不是问号也不是句号，硕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怯怯地叫喊道：“师父—”

　　楚彦走到她身旁，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先坐下，硕人乖乖坐上去，但脚尖够不着地总感觉有点不踏实。

　　于是，她一边诚恳地看着师父，一边偷偷地把屁股向前挪，结果一个没留神，椅子重心突然失衡，前一秒她还一脸肃穆地望着师父，后一秒就“咕咚”摔了个人仰凳翻。

　　楚彦哑然失笑，忙伸出手去扶，可是硕人速度奇快，就算头上顶了一把椅子，也丝毫不影响她小小地来那么一个鲤鱼打挺。

　　也不过才堪堪站直，硕人立马垂下了脑袋，无精打采地道：“师父，硕人知错了。”

　　“哦？”楚彦在她对面坐下，笑容中带着点玩味的意思：“你自己说说，你错哪儿了？”

　　硕人的脑袋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发出来：“我错在不该随便逾矩，不该以下犯上，不该目无尊长。”

　　楚彦轻柔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纯净漆黑的瞳仁，缓缓道：“不对。你错在为莫须有的错误道歉。你本来没有错，但当你道歉时，你就已经错了。”

　　硕人不明白：“那师父为什么让我来静思阁？静思阁难道不是反省错误的地方吗？”

　　楚彦笑道：“静思阁是我的书房，准确点说，它是我默坐，反省，静思的地方。”

　　“为什么？难道师父也会犯错吗？”

　　“那是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乃一介草莽，自然也不能免俗。”楚彦长叹一声，仿佛回想起了什么，道：“硕人，今日之事，我也大抵有所耳闻，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训斥你，正好相反，我想亲口告诉你你做得很好。”

　　“啊？！”硕人颇有些意外，毕竟她早早地就做好了领罚的心理准备，可现在却被告知她无错还反倒有功？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仿佛冷不丁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能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啊？”

　　楚彦道：“我曾经答应过你阿娘，在她走后会给你一个家。我也曾向你许诺，会带你回家，整个姑射山都是你的家。家应该是温暖的，处处充斥着温情的，最令人难以割舍的港湾，可在你到来后，你的那些师兄们除了嘲笑你，欺负你，又有几个是真心对你好，你置身其间，恐怕从没有一刻将北高峰视为你的家。”

　　“师父—”硕人轻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自己沉重的心事在师父面前只是一捧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水。

　　楚彦接着道：“我不是不知道你这两年过着怎样艰苦的日子，可若是单靠我对他们加以约束和呵责，你的处境只怕会比先前更糟。硕人，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的身上，人生在世，唯有自己才能真正解脱自己。

　　你是卫搴一手带大的孩子，毫无疑问也禀承了她早年恣意飞扬，精灵古怪的心性。可这两年你越发消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总是喜欢用一副厚实的盔甲来武装自己。现在，是时候卸下了。”

　　硕人知道师父口中的卫搴就是她的阿娘，可当阿娘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他人口中时，她突然觉得阿娘离自己好远，好陌生，她爱阿娘，可她也从来不了解阿娘。

　　从前的阿娘是什么样的，她爱过谁，恨过谁，又为什么要离开，硕人一概不知。

　　像看穿了硕人心中所想般，楚彦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道：“你的阿娘是个好女人，她爱憎分明，桀骜不驯，这一生都活得有棱有角的，快意恩仇，着实让人敬服。”

　　可关于其他，楚彦却绝口不提。

　　硕人沉默了，她的睫毛微微地耷在眼皮上，遮住了星星点点的迷惘与失落，良久，才道：“师父，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楚彦迟疑了，又不忍拒绝，只是道：“说来听听。”

　　“师父，你身边的那个侍茶童子叫什么名字？”

　　楚彦大感意外，没有想到硕人会突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哦？你说的可是苏岫？”

　　硕人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是不是苏岫，硕人不知道，但她明白他说得对，姓名只不过是个代号，重要的是本真的，有情感有思想的人，这才是代号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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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喽，谢谢你们能够点击进来，小女子不胜感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