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寐令》甜小嗨

19、谢谢你

　　硕人落在了一叶窄窄的扁舟上，两端像粽子角一样尖尖小小的，中间船舷处略宽敞，扎着一方绿油油的苇叶来遮阳，苇叶下坐着一群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的小孩子。
　　硕人看着他们推推搡搡，打打闹闹，时而摘个莲蓬，时而泼瓢水仗，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艳羡，多么美好纯洁的时光，没有忧虑，没有阴暗，没有离别，只有比阳光还纯净温暖的笑语欢声。
　　可惜了，她并没有有幸拥有过这样一段嬉闹的过往，也没有这样一群可爱天真的玩伴。
　　这里便是晏子都走不出的幻境么？她轻轻叹了口气，换成自己也很难忍心抽离吧。
　　可是，她不得不做一回恶人，把晏子都重新带回现实中。这里再美好，终究也只是过去，是记忆，是幻像，当下再残忍再无情，也终究是当下。
　　硕人静静立了一会儿，又犯了难，不知该怎么从这一群小孩子之中找出晏子都。
　　“晏谪！船走得太慢了！不要偷懒，动作给我麻利一点！我们还想去摘菱角呢。”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抓起手上的莲蓬劈头盖脸朝船尾一个默默摇着橹的小男孩砸过去。
　　小男孩反手截住砸过来的莲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硕人先是一喜，这么容易便找到了晏子都，紧接着又是一愣，难道困住他的不是记忆中的美好，而是悲伤与丑恶吗？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嗤”一声笑了出来，脆生生道：“尹哥哥，照他这速度，我们恐怕得等到明年才能到菱塘了。所以说啊，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着他玩，怪碍手碍脚的。”
　　“就是嘛，干嘛要带他玩，爹不疼，娘不要，能指望他划得多快呢。”其余的几名孩童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倒把硕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尚是一群稚龄幼童，嘴里吐出的字眼却比大人都要戳心窝，想必也没少听大人关于晏家往事恶毒的指摘和嘲讽。
　　“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一点礼数都没有。”硕人生气地责备道，可是根本没有一个人理睬她，她觉得奇怪，便又走到他们跟前大声地重复了一遍，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都看不到她。
　　那个姓尹的小男孩穿过硕人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尾的晏谪身旁，用硬实的莲蓬敲打着他的头，挑衅地唱道：“晏家儿，模样俏，爹不亲，娘不要。话语少，脾气好，照样没人要！”
　　“哈哈哈！唱得好！”羊角辫女孩第一个鼓起了掌。
　　“你们说够了没有？”
　　晏谪推开他的手，冷冷地站了起来，凝视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尹、之、昂！你、以、及、你、们、别、太、过、分、了！”
　　尹之昂戳着他的脑门，却被晏谪避开，他恼羞成怒道：“我就是过分，你能拿我怎么样？要知道，你们寰施山庄已经没落了，带你玩已经是赏你脸了，别给脸不要脸！”
　　当然，他并没有听到晏谪的答话。
　　因为，晏谪铁青着脸，把他掀下了船。
　　“救，救命啊！”那个叫尹之昂的小男孩惊慌失措地在莲池里一阵瞎扑腾，一张圆圆的胖脸被吓得青紫。
　　“你，你居然动手！你居然敢动手！”一群小男孩七嘴八舌地把晏谪也搡下了船，这才手忙脚乱地跳下池子把吓丢了半条命的老大尹之昂给拾掇了上来。
　　“我们快走吧，别管他了。”两个小男孩蹿到了原来晏谪的位置，慌张地摇起了橹。
　　真是的，两个人一起摇，还没有晏谪摇的一半快。
　　羊角辫小女孩犹豫道：“把他就这样扔在这里不大好吧。”
　　“哎，你怕什么呀。那小子自小长在水乡，能不会凫水？再说了，就算他不会，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呢，淹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他先推我们老大的。”
　　“就是！就是！”
　　硕人自晏谪掉下水，就一直很紧张地关注着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过一丝一毫的挣扎，就任由着自己朝湖心陨落，如果不是湖面上仍漂浮着的几个零星的气泡，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眼看他们真的没有任何施救的意图，硕人咬着牙骂道：“小兔崽子，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然后闭着眼从船舷上倒翻下了湖，呛水就呛水吧，只要能把晏谪救上来，他们就能一起平安离开了。
　　应该淹不死的吧，毕竟她也不会！凫水！啊！
　　身子一入水，就不是很听她使唤，唯一比较遂意的就是她一直在边“咕咚咕咚”喝水，边往下沉，离晏谪倒是越来越近了。
　　他的发带被湖底的暗流冲了开来，如墨的长发在水里四散游弋。
　　硕人刨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尽全力把他往上拉。
　　他缓缓睁开了阖上的眼，明净哀伤，翕动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硕人很惊讶，指指他的眼睛，又指指自己，意思是：你看得见我吗？”
　　晏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反过身单手往下划水，硕人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坐上了过年放的那种二踢脚炮竹，“噌噌噌”地就浮出了水面。
　　原本是她去救他，却反倒变成了他在救她。
　　不过，这样也好，就凭她那几下狗刨，估计刨死了都刨不上岸。
　　晏谪抱着她走上了浅滩，两人浸湿的衣衫在一瞬间干透，硕人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横竖也是在他的幻境里，他的自主意念才是其间最大的掌控者，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晏谪定定地看着她，硕人清楚地看到那层神秘而又哀伤的雾色一点点罩上了他琥珀色的眼眸，“卫硕人。”
　　“嗯，我在。”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幻境里？你怕我走不出来么？所以你就来救我？”
　　一迭声的问题问得硕人发懵，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一个套一个，一个串一个，他自己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是在向硕人求证。
　　硕人看着他的眼睛，虽然看不透他，但还是诚挚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晏谪轻声道：“谢谢你方才在船上对我出言回护。”
　　“你看得到我？从一开始？”
　　晏谪颔首，神色平静：“是的，从一开始就看得到你的存在，看得到你因为我受了欺侮脸上油然而生的愤愤不平，也听得到你对她们口吐恶言的责备，多谢了。”
　　“你是个好人，不应该遭受这般的欺凌与折辱。”
　　晏谪微微摇头，硕人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出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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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