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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东京 ...

  •   佐世低下头端详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钟北星,她心中暗想,都不看清楚对方手里有没有凶器就冒冒失失的冲上来,简直是太愚蠢了。从这个男人的外表上并不容易判断他的年龄,他也许二十多岁,也许三十多岁,不过佐世觉得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天真。这种天真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困惑,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接受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看法,总是试图给出自己的解释,这种男人即便年纪大了,身上都不容易露出大叔相。佐世的儿子正雄也有与生俱来的天真,所以她对这样的男人厌恶不起来。

      佐世翻了翻钟北星的口袋,里面只有钱包和护照,而钱包里竟然连一张日元都没有,她不由失笑:只带着这些东西就敢出国旅行,真是够冒失的。看他在地铁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一天恐怕过得并不顺利,他明明需要一个导游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佐世将护照和钱包塞回去思考着。如果他执意不要导游的话,那这个男人对于佐世而言也就没有意义,她完全可以把他扔在这里走开。但是这一带治安不太好,现在又这么晚了,等他醒过来身上的东西肯定都被人掏光了,这样的冒失鬼如果再把钱包和护照丢掉,恐怕连祖国都回不去了。佐世看了眼表,时间临近午夜,她有些不忍心把这个男人丢在这里。
      算了,反正她也不着急回家,干脆在这里等着他醒过来吧。

      佐世查看了一下钟北星的伤口,只是有些淤血,但骨头并没有被伤到,醒来后除了剧烈的头痛应该不会有其他问题。为了让淤血尽快散开,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叠起来垫在钟北星的伤口下面。佐世在路边的护栏上坐了下来,虽然只穿了吊带衫,但东京的夏夜十分暖和,她并不觉得冷。她把高跟鞋挂在脚尖上晃来晃去,路灯下只有她和钟北星,周围静悄悄的连夏虫的鸣叫声都听不见。

      好无聊啊。佐世在心中感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提包里翻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她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的味道立刻带给大脑一股舒爽的麻痹感,她陶醉的仰起了头。佐世十几岁起就学会了抽烟,一直没有彻底戒掉过,不过因为正雄讨厌她抽烟,她平时尽量忍着不抽。但是今天都这么晚了,正雄早就睡着了,即便她一身烟味回家也无所谓了。

      佐世今天和正雄刚一回家接到了房东的电话,房东临时决定下个月开始涨房租,这笔突然多出来的开支让佐世有些措手不及。晚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到哪儿去弄这笔钱,现在她面临着三个选择:要么搬家找更便宜的房子,要么再多打一份工,要么停掉正雄的足球训练。但是无论哪一个选择,都让佐世觉得痛苦。她和正雄在这里才刚住了一年,佐世知道经常搬家小孩子会没有安全感,她觉得很对不起正雄,所以她也不想停掉正雄的足球训练,可是她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多打一份工了。

      正雄很早就睡下了,被房租困扰的佐世却睡不着,她从正雄的作业本后面撕了一页下来,不停的算着手里还有多少钱,想尽可能挤出下个月的房租,然而无论怎么算,结论都是她支付不起。焦虑不堪的佐世扔掉铅笔出了门,她本来想找个小酒馆大醉一场,但是一想到自己喝掉的是拮据的生活费,她最终放弃了买醉行为。无处可去的佐世选择搭乘上了地铁,在环线上一圈圈的绕圈消磨时间,她希望陌生的人群能像酒精一样淹没掉她的焦虑和茫然。

      这不是佐世这些年来面对的最艰难的情况,最拮据的时候她和正雄几乎流落街头。过去碰到困难的时候她总会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正雄每次都被她吓得够呛,如今她变得坚强了许多,歇斯底里的哭泣被火爆的脾气代替,有时候佐世也会担心,跟着她这样神经质母亲长大的正雄到底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很多人曾问过佐世为什么不管正雄的父亲要抚养费,事实上正雄的生父根本就不知道正雄的存在。佐世一意孤行生下正雄的时候还十分年轻,她以为这个孩子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转机,会让那个男人和自己共同生活,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看清自己当年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她这辈子唯一的选择就是独自将正雄抚养成人。也有人问过佐世为什么不找亲人帮忙。

      亲人?他们早就断绝关系了。

      在地铁上看到钟北星的时候佐世也有些意外,她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今天早上那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他不是急着去京都吗?怎么会在地铁上消磨时间?

      对方显然也看见她了,他有些惊惶的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想确定佐世的位置,但是佐世马上将自己巧妙的隐藏在人群中。找不到佐世让这个男人变得更加惶恐,佐世看到他脸色都变了。她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那么怕自己,但是他那副仿佛受惊兔子般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有意思,她决定逗逗这个男人,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佐世保证钟北星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始终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她这种神出鬼没的做法让钟北星看上去更不安。他显然想跟踪佐世,佐世也故意给他这样的机会,反正这个男人对她不会有威胁。佐世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钟北星果然跟了上来,她本想把他带到人少的地方吓他一跳,谁知道半路窜出来一个小流氓先把他打晕了。

      真是愚蠢。佐世在心中再一次如此评价钟北星,那种小流氓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不过这也不能怪钟北星,毕竟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的佐世看上去确实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

      一直昏迷不醒的钟北星终于呻口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他比佐世预计的醒的要早,看来伤的确实不重。

      钟北星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佐世的脸,佐世夹着香烟慢悠悠的说道:“慢慢起来,不然你的头会痛死的。”

      钟北星茫然的看了佐世半天终于辨认出了她,他一下子弹坐了起来:“是你!啊。。。。。。好痛。。。。。。”

      头上的伤口果然痛的像要裂开一样,他惨叫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佐世幸灾乐祸的说道:“不是跟你说慢慢起来吗,白痴。”

      “我是不是被人打了?”钟北星捂着头上的伤口在地上来回翻滚着。

      “没有,是你自己撞到电线杆上了。”佐世弯下腰在高跟鞋后跟上摁灭了香烟,她从钟北星脑袋下面把自己的外套抽出来,“脑袋抬起来,衣服还我。”

      “哦,抱歉。”钟北星把头抬了起来,他依旧有些茫然,“真的是我自己撞的吗?”

      “嗯,下次小心一点啊,再见。”佐世把外套甩到肩膀上,从手提包里摸出香烟又点了一支。

      “不对吧。。。。。。不对!你给我站住!”钟北星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佐世转过头来打量着他:“还有事吗?”

      “你撒谎!”钟北星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明明是被人打到头的!”

      佐世哈哈笑了起来:“本来就是啊,现在才想起来吗?看来脑袋上的伤恢复的不错啊。”

      钟北星皱起眉头问道:“那个打我的人呢?”

      “跑了,难道你还想报仇吗?这种小伤,劝你还是算了吧,下次别这么冒失了,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钟北星看着佐世的背影暗暗咬紧了嘴唇,脑袋上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棍子,还是没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可不能就让她这么走了,必须得问个清楚。

      “紫堂佐世!”钟北星大声喊出了佐世的名字。

      佐世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钟北星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哈?”佐世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这如同谍战剧台词一般的问话让她莫名其妙。他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吗?再说她还能是谁,单亲妈妈,立花旅游公司的低级职员,咖啡馆的服务员,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值得被这么郑重其事的询问吧?

      “不管你对我怀有什么目的,”钟北星大声说道,“最好现在就给我讲清楚!”

      佐世好笑的问道:“我能对你怀有什么目的呢?”如果真有什么目的刚才就把你身上的钱包护照全拿走了,只可惜这个人钱包里竟然连一张日元都没有。佐世暗想。

      “那你为什么跟踪我!”钟北星气势汹汹的问道。

      “我跟踪你?”佐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男人恐怕有误会吧。

      “我没跟踪你。”佐世说道。

      钟北星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今天一大早就对我纠缠不休,刚才在地铁上也是。。。。。。”

      “等等,”佐世打断他,“我在地铁上跟你说过话吗?跟你搭一辆地铁的人那么多,难道全是在跟踪你吗?”

      “。。。。。。好吧,”钟北星勉强承认她的说法,“可是你一直沿着环线绕圈不下车,这不正常吧!”

      “我下不下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下车可以自己下啊。”

      佐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可能是脑部的淤血没有散尽,钟北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他装腔作势道:“不对!那就是不正常!所以我才一直跟着你到终点站下车,要不是刚才那个男人,我早就找你问清楚了。”

      “所以,应该是你在跟踪我吧?”佐世反问道。

      “这。。。。。。”钟北星一时语塞,照自己刚才的说法,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半夜跟踪单身女人,你不是痴汉吧?”佐世洋洋得意的说道,“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不然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我。。。。。。没有企图。”钟北星讷讷的说道。他心里突然有些火大,明明他是要质问对方的,怎么情况完全反过来了。

      “快说吧,”佐世把嘴里的烟雾吐出去,“再不老实交待我现在就报警。”

      绝对不能报警!钟北星心头一惊,要是被当成痴汉弄进警察局里政治影响可太差了,自己回去肯定会被单位开除,林娟也铁定会跟他离婚。他在脑中飞快的思考着目前的情况,不过因为头部受伤的缘故,这个“飞快的”也只是相对的。钟北星确认现在的目标就是平安无事的尽快回国,但是眼前这女人身份不明,如果不搞定她的话很难说自己接下来还会陷入什么样的麻烦。他决定和对方周旋下去,一边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同时想办法赶紧买机票回国,他已经一分钟都不想在日本继续待下去了。

      “不要报警,”钟北星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佐世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有神经病,她开玩笑的问道:“那我提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满足吗?”

      “只要不太过分,比如金钱方面的。”

      佐世不知道钟北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对她有什么误会,才会像谍战剧的演员一样表现的莫名其妙,但是她突然觉得想从这个白痴身上刮点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次公司推出的一对一导游服务价格不菲,而且是按天计费的,每个导游还有百分之二十上下浮动的定价自主权,不管对方需不需要导游服务,如果她能骗对方以高价签下一份周期比较长的导游合同,只要对方在公司的POS机上刷过信用卡,她下个月的房租就有着落了:这种一对一导游的提成可是相当高的。佐世清楚自己的行为恐怕涉及欺诈,一旦被公司发现,工作绝对保不住了,有了这种污点以后想再找工作都困难了,但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得出的弄钱方法。而且这个男人看上去真的很蠢,糊弄他应该不会轻易露馅。

      佐世走到距离钟北星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站定,钟北星莫名的有些紧张,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女人身上总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一种令人畏惧的东西。

      “你很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佐世仰起头把烟喷到钟北星的脸上。

      钟北星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我马上让你知道。”佐世微微一笑,“你敢吗?”

      钟北星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缓缓点了下头:“。。。。。。好。”

      空无一人的路上只有佐世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路灯下钟北星和佐世被拉的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的前进着,钟北星有些不安的跟在佐世后面。他发现佐世的烟瘾似乎很大,一根接一根抽个不停。他认识的女人里没有吸烟的,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吸烟也是不对的。外表温和普通的佐世竟然像个老烟枪一样烟不离手,这种巨大的反差更让钟北星对这个女人感到困惑,她和他熟悉的女性类型不同,钟北星无法对她进行分类,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两个人沉默的走出去好远,钟北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佐世停下来指着前面,“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人。”

      前面是一间小诊所,门口挂着“田中”的门牌,佐世快步跑过去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长得很高大的人出来跟佐世说话,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两个人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佐世不时转过头来指着钟北星,钟北星心中忐忑不安,他暗想这个女人大晚上的把自己带到诊所来,她该不会是倒卖人体器官团伙的成员吧?

      “喂,过来吧。”佐世大声叫着钟北星,钟北星动作有些僵硬的过去了。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那个医生模样的人原来是个女人,不过她长得又高又壮,上唇还长了一层黑黑的绒毛,要不是突出的胸部,钟北星真不敢确认对方到底是男是女。他觉得这个孔武有力的女人看上去不像医生,倒像个屠夫。

      “这位是田中医生,进去吧。”佐世说道.

      “为什么要来看医生呢?”钟北星惴惴不安的问道。

      佐世笑了一下:“你头上的伤总要处理一下吧,不然明天你会头痛的裂开的,什么都做不了。”

      “好吧。”钟北星有些不情愿进入了诊所。

      钟北星不知道这家诊所背面的公寓就是佐世住的地方,这家诊所是那个像男人一样的女人田中开的,田中是个女同性恋,佐世刚搬来的时候她就对佐世颇有好感,虽然佐世明确告诉她自己对同性没兴趣,但田中还是很愿意为佐世帮忙,有时候正雄实在没地方去了,田中也会让他待在自己的诊所里。现在已经很晚了,佐世不可能现在领钟北星回公司去签合同,这个时间能寄存钟北星一晚的地方也只有田中这里了。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白痴?”田中小声问道。

      “小声点,”佐世压低声音说道,“他听得懂日语。”

      “看上去很好骗啊,一定要多宰他一点。”

      “我也是迫不得已。”

      佐世和田中小声交谈着,钟北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他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

      “那么今晚你就待在这里吧,明天一早我会来找你。”佐世对钟北星说道。

      “哈?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钟北星顿时有些慌乱,虽然佐世也不是个让他有安全感的人,但毕竟比这个叫田中的男人婆好多了。

      “怎么,你离不开我了吗?”佐世好笑的问道。

      “不是,只是。。。。。。”钟北星不安的嗫嚅着。

      “好了,那你就待在这里疗伤吧,再见。”

      佐世和钟北星以及田中打过招呼后离开了,诊所里只剩下了钟北星和田中,钟北星觉得更加局促了。田中拿出病历本翻开:“我要简单记录下你的情况,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北星正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这么暴露自己的信息并不安全,但他忘记提前编一个化名了,他有些尴尬的张着嘴顿在那里。

      田中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忘记编就说真名吧,我只是为了方便称呼你,你说你叫桃太郎我也没意见。”

      钟北星尴尬的低下了头:“我叫钟北星。”最终他还是说了真名。

      “钟北星?”田中有些困惑的问道,“外国名字?要怎么写?”

      “我来写。”钟北星用汉字在病历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完才觉得大事不妙:这下不仅是名字,笔迹也暴露了。

      “你把外衣脱了,去那边的床上躺好,我给你做一下检查。”

      “我只是伤了头部,其他地方没有问题,不用脱衣服吧。。。。。。”

      “让你脱你就脱!”田中一声暴喝,“一个伤了脑袋的人怎么能记得清自己其他地方到底有没有受伤呢?不做全面检查就是医生的失职!”

      钟北星不敢再争辩,他脱掉衬衫乖乖在床上躺好。

      田中洗过手后仔细在钟北星身上到处按压着,一边很严肃的问他痛不痛,钟北星一律都摇头。

      “嗯,看来只有头部受伤,问题不大。”田中郑重其事的下了结论。

      我早就告诉你了嘛。钟北星心中暗道,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

      田中用冰袋和纱布帮钟北星把头部包扎起来,然后喂他吃了止痛片。

      “现在你赶紧休息吧,不然明天头会痛的很厉害的。”

      “田中医生,”钟北星忍不住问道,“紫堂佐世到底是什么人?”

      “问这个干什么!”田中凶巴巴的眼神立马扫了过来,“打探别人的情况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我只是。。。。。。”

      “赶紧给我睡觉!”

      “好。。。。。。对了,田中医生。。。。。。”

      “我说睡觉!”

      钟北星赶紧闭上了嘴,他心想,自己只是想说声谢谢。

      田中调暗灯光拉上了床前的布帘,钟北星看着天花板想仔细梳理一下目前的境况,但是疲乏和困倦却立刻向他袭来,他都没来得及反抗一下,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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