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我翅膀都掉了》两壶

2、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老司机带带你

　　清早，魏钧打开自家大门，一抬脚差点踢上个人。
　　罗杰就蹲在他家门口，两手虚抬，眼神空茫。魏钧看了看他闪闪烁烁的万能腕带，干脆地将运动鞋底印上罗杰的屁股。
　　“草丛有人！”罗同学爆出一声怒吼。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脑中机械女声音调平平：【肉身受袭，已停止游戏程式，请注意您的肉身安全。】

　　魏钧抱着手俯视他。
　　罗杰摸摸鼻子，毫不心虚地爬起来，对着魏钧灿烂一笑：“老板，你醒啦！”给老板看门是一回事，打游戏是另一回事，反正师父不在……
　　“老板”之称在大学院相当常见，乃是众多学生助手对自家教授的爱称，只是罗杰口中的“老板”还真是取其本意。对于半路出家当斯文人的罗同学而言，魏钧作为一个钱袋子的意义远远大于作为学者的意义——这位魏教授可是一个亿啊！移动的一个亿啊！

　　“一个亿”绕过挡在自家大门口的罗杰，走上外边的小路。他将耳机固定好，做起了热身运动。
　　罗同学赶紧跟上去：“老板！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去度假吗？”
　　魏钧置若罔闻，拔腿就跑。
　　青草和绿树铺满了这片上层住宅区域，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木香。罗杰深吸了两口清新空气，心想相较而言自己生长起来的那个世界的确不负“人间地狱”之称。
　　魏教授晨跑完毕，终于问：“哪？”
　　“人间地狱。”罗杰的声音兴高采烈，“绝对会是您前所未有的体验！”

　　每一个身处文明区域的人类都知道，世界上99%的人类聚居于“立体世界”。人口管理局用计算程式量化家庭对于社会的贡献值，通过排名将人类以家庭为单位分为F、E、C、A和SP等级，分别安置于底层、中层和上层世界。对于世代居于上层世界的魏教授而言，底层世界大概像是独立于人间之外的存在般遥远。

　　上层世界观光团的旅游巴士颠簸在底层世界坑洼不平的沥青路面上，导游小姐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世界常识。魏钧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想。罗杰怯生生地看了看魏钧。要不是老板这张老板脸早就闻名海内外，他一定拉着老板去看神经科医生。
　　“……为了让家庭产值早日达到C级脱离底层，E级家庭的未成年人往往也会参加工作。各位贵客请看右手边发传单的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呢，可能已经辍学了哦。”
　　车厢中的人不胜唏嘘，坐在魏教授后排的一位少女甚至哽咽道：“天啊！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可怜人，我真……”

　　路上发传单的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黑发在脑后编成一条长辫子，一直垂到膝下。罗杰和其他观光客一同打量着她，胡乱喊几句“呜呼哀哉”。
　　人类对于同族集中的目光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应，尤其对于长期生活在底层世界的不安定之中的人们而言，那种警惕早已成为溶于骨血的本能。传单少女感受到众人的注目，抬脸仰望着观光巴士。她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然后冲着游客们挥了挥手。

　　这一抬头，车内一寂，接着像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那女孩挺漂亮，五官不同于基因改造人那种经过精雕细琢的刻意，她好看得平和而不至于炫目。可能是由于长期缺乏阳光，也可能是因为她的黑发过于醒目，那张脸被衬得雪白，甚至带着一种微妙的透明感。

　　“上天真是不公平。她那么可爱，看起来只和我们差不多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后排的女生们大声地义愤填膺，感慨万千。
　　她的同伴也跟着叹息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哎，听说这一车里有为大人物挑‘玩具’的使者在哦。不知道那女孩会不会被选中。”
　　“被选中对她也算好事，至少可以脱离这个地狱呀。不过我听说‘玩具’都活不长，据说那些人特别喜欢……”她们窃窃私语，轻笑声有些暧昧。

　　罗杰偷偷转头自椅缝看去一眼，女孩们穿着休闲服，却在胸口佩戴了纯金徽章。
　　“是附中的大小姐们。”他拍了拍仍然看着传单少女发呆的魏钧，试图找些话题，“老板也是附中毕业的吧？是你的学妹哎！”
　　魏钧头也不回：“低。”
　　哎？什么低？是说大学院附中，还是说后排那几位？罗杰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讪讪地沉默。
　　游客巴士缓缓而过，罗杰看到传单女孩伸手在口袋里摸了一摸，掏出一根辣条叼在嘴里，然后抖了一抖。

　　一上午的导览过后是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上层世界众人高贵的脚终于踏上了底层世界暗灰脏污的地面，一直沉默坐在后排的十五名彪形大汉一字排开。
　　导游小姐正在按照贵客们的喜好分组，为每一队人分配保镖：“各位贵客千万小心，尽量避免近距离接触底层世界的人。他们和我们不同，不要将他们看作文明人类。如果遭受袭击，请在第一时间联络我。”

　　后排的两个女孩子打闹了一会儿，相互推搡着走向罗杰和魏钧。其中一人微笑着问：“两位先生，我们可以同行吗？这些人……”她看了看一旁的黑衣大汉，“也是底层世界的啊，虽说有旅社的保险，我们还是……”
　　魏钧正抬头看着上空，难得对外界环境产生好奇。中上层的建筑和杂物遮盖了这里几乎全部天空，像是远古传说中井底之蛙居住那口枯井之底。

　　罗杰看看不准备发话的老板，摇了摇头，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点头同意：“不胜荣幸。”
　　身穿黑衣的保镖向着他们行礼，紧紧地跟在四人身边，对女孩子们方才的话不做任何回应。魏教授不喜欢说话，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罗杰只是陪魏钧来玩，三个男人就跟在女孩子后面闲逛。
　　这里的街道还是一百年前的陈旧样式，每一堵路旁矮墙的墙根都沾染着多多少少暗红或是黑褐色的不明痕迹。肮脏和腐朽像是一只只阴魂不散的幽鬼，充斥着整个阴暗的空间。女孩子们轻声说笑着，评价每一件所见之物。

　　转过几个弯，有着长辫子的传单姑娘好巧不巧地又出现了。她的身边围着几个男人，他们质量不菲的黑色西服显示出明显迥异于底层世界的风范。
　　前面的少女拉了拉同伴：“快看，真有人选中她了！”又是一阵暧昧的低笑。
　　下一秒，少女们银铃般的轻笑戛然而止。

　　自街口，自他们身后，自左右低矮的民房二楼，数十人一拥而上，将上层世界的来客团团围住。
　　由于大气层禁空规则，即使是在距离地面五百米之内的范围内人造物也会加速坠落。枪械失去了效果，身体改造的代价仍然高昂，暴徒们只能回归使用最为古老的武器。比如左后侧那几人扛着的狼牙棒，右后方则是流星锤，还有巨大的战斧和长刀。
　　当然，禁空规则也有可利用之处。民房二层的人托举着长长的机关板，上头嵌有无数细刃。如果向下发射，禁空规则会让暗器速度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被重重妖魔鬼怪簇拥在正当中的年轻人和他的同伴不同，他两手空空背在身后，直挺挺地站着，骄傲得像一只抖尾巴的山鸡。
　　旅社的保镖上前两步，将四人挡在身后：“阁下是谁家的人？”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本纯黑的漆皮册子，双手奉向正当中的领头人：“过路费已经交过了，我身后是得罪不起的贵客，各位兄弟行个方便。”如果来自上层世界的游客在这里受伤甚至死亡，今天在场的底层世界人都会受到降级至F的惩罚。

　　被簇拥着的年轻人挥了挥手，几个人听命上前，推开刚刚好挡在魏钧和罗杰面前的两个女孩，清出一条直达魏钧身前的道。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大，看上去像是什么少年帮派。
　　骄傲的年轻人走向魏钧，他笑出一口璀璨的白牙，声情并茂道：“同志，你听说过安利吗？”
　　魏钧摇了摇头。
　　骄傲的山鸡正要解答，凛冽风压迎面而来，他敏捷后退一步。
　　银色闪电凭空乍现，什么东西抽打在年轻人原本所站之处。地面随之裂出一道巨口，像是一朵开向地狱的花。

　　“没有，不想知道。”罗杰的手掌被金属光泽覆盖，不可思议的银色物质自他手心流出，最终凝结出一副长鞭。那鞭影拖出的银色光芒扫过罗杰周身360°，逼得包围圈向外退散。
　　事态过于突然，上层世界的大小姐们面面相觑。
　　魏钧皱了皱眉头：“止！”
　　罗同学难得地无视了自家老板的意见，也不去理会对方的头领。他在等待着一个早已约定好的信号，他知道那一定会来。
　　罗杰的视线专注投在包围圈外的一角，那处灰墙之下，有着长辫子的少女不知何时失去踪迹，黑色发尾在罗杰眼中划出一道残影。他在心中默记着数字：五，四，三，二，一！

　　引擎发动的轰鸣倏忽炸响，一辆制式古老的小型汽车横冲直撞进包围圈，少年们在这横空杀出的四轮机器威吓之下四散而逃。
　　来了！

　　小型汽车的车门瞬间弹开，里面探出个细细瘦瘦的女孩子，一把将魏钧拉上车。魏教授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薄书生，但在那一刻，他竟无法抵御那道钳制着他的巨力。
　　拥有这一身巨力的女孩子就坐在驾驶座上，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的脸蛋因不见阳光而极白透，黑色长辫子垂放在身前，一直拖到她的腿上——是那个发传单的女孩。

　　始终悬于头顶机关板在此时启动，无数金属细刃激射而出。
　　魏教授看见少女的唇无声而动，似乎轻吐出四个字——
　　【能力发动！】
　　一道无形屏障随之乍现，堪堪拦在小汽车上方半米之处。头顶无数利刃因此转向，又在屏障的诡异加速下以更为迅猛的速度投射向四周的来袭者！

　　少年们开始慌乱骚动。
　　“游民？！是风女！”
　　“不是说只有一个学生跟着？那个小疯子怎么会在？！”
　　“风女艾莫！她不是在发传单吗？”

　　罗杰越过面前的鸡飞狗跳，拎着两个上层世界的女孩退入车后座，紧接着如梦初醒的黑衣保镖也跳了上来。长辫子女孩调转车头，小型汽车过于老旧的引擎呼哧呼哧地艰难起步，它推开刚好拦在路上的重重人体，急欲离去。

　　“等等！魏教授——”被簇拥在众人之中的年轻人伸出手掌，一条火舌在他的手势下席卷而来，试图挽留即将冲出包围的几人。但比那条火舌更快的，是忽然出现在小车背后的一道风漩！凭空而起的狂风将火势吹返袭击者的方向，同时狠狠对着车屁股“踢”了一脚。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拖延，数名西装革履的人不知从哪里加入了战团。如果那两位来自上层世界的少女此时突发奇想去仔细一看的话，就会发现新加入的战士们正是她们口中“为大人物选玩具的使者”。

　　被称为“风女艾莫”的少女冲着外头的袭击者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少许追击者被西装革履的战友们拖住，少女终于得了空，回过头打招呼：“我是艾莫。”
　　罗杰惊呼：“师父！看路！看路啊！”
　　不远处的金属银芒映亮每个人的脸，那些西装男与先前的袭击者集团打得日月无光。
　　魏教授正襟危坐于混乱之中，问：“安利？”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