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若闻夕》新雪

12、男人的方式

　　从前教导主任的注视是比沙尘暴还要令人心慌的，然此刻，与班主任站在同一条船上，同学们的内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慌，反而有些许莫名的得意。

　　这样的效果令教导主任十分不满，他很自信没有一条超载的小船可以逃过擅长制造风浪的他，因而当天晚上，其他班级都解散后，１０２班被单独留下来加训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虽然是惩罚，同学们的歌声却比往常都要嘹亮欢快，而这段“集体受罚”的经历，也将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军训回忆中。

　　那一晚寝室楼熄灯后同学们才回到寝室，打着台灯洗漱完毕后，一群女生便围在一起，在微弱的灯光中窃窃私语，分享着对这段美好时光的惊喜以及对李老师的好感。
　　而另一栋楼的某个男生寝室中，朱小磊却已被气得睡不着觉了。

　　傍晚训练时林夕与李朝亲密交谈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着，他从没有见过林夕单独和哪个男生说过话，除了他朱小磊以外。这一次，那个男生显然抢了他的特权，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要用男人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

　　于是第二天傍晚训练开始前，李朝收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放学别走，操场等你。”
　　短短八个字，却尽显神秘，暗藏危机，令人不寒而栗，忍不住心生恐慌。

　　李朝将纸条打开看了一眼，而后一脸冷漠，顺手将纸条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

　　当晚训练结束后，朱小磊同小伙伴们在操场等了两个多钟头也没等到李朝，等他们明白李朝不会再来的时候，宿舍大门已经紧闭，因而他们只好翻窗户回去。
　　但朱小磊并不气馁，第二天又将同样的纸条传给了李朝，且嘱咐送纸条的人一定要看着李朝打开纸条。
　　然而这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即便如此，当天晚上他们在冷风中等人赴约时，李朝已经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如此又重复了几次，直到军训结束后，朱小磊才终于想明白李朝是故意不肯赴约。因而那天傍晚自习课结束后，朱小磊便同小伙伴们一起藏在男生寝室楼外，将李朝拦了下来。

　　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约架事件，当晚事件结束后，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触动了同学们八卦而又兴奋的小神经。每一个传播者，似乎都忘记了上一个传播者特地对自己强调的——“别跟别人说哦”。

　　“天呐林夕！我听朱小磊寝室的说他们是为了你打架的，真没想到你还有点红颜祸水的潜质呢！”王美俐兴奋地将这条“热门新闻”传播给了最后才知晓此事的“绯闻女主”，而林夕听完以后，瞬间怒火中烧，冲去了隔壁教室。
　　“帮我叫一下朱小磊！”她忍住怒意，对站在门口的同学说道。

　　那同学有些幸灾乐祸，颠颠儿地跑去朱小磊的位子传话，朱小磊弱弱地瞧了眼门外，而后又深深地低下了头。

　　“朱小磊说他以后都不会见你。”
　　得到这样的回复令林夕更加生气，明明是他让她无故躺枪，这时候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然她正要冲进教室教训朱小磊的前一秒，她又忽而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而后冷哼一声，对着朱小磊说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本以为会被林夕劈头盖脸骂一顿而分外担忧的朱小磊听见这句话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悄悄朝门口看了眼，发觉她果然离开了之后，心里却一阵莫名的失落。原来她并不会为他的不理睬而生气呀。不，也许她是因为伤心了才会这样，可是没办法，约定就是约定。

　　昨晚向李朝下战书时，他曾与他定下约定：输了的人不许再见林夕。
　　那时候朱小磊还未曾想到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的李朝，竟然会一些功夫。

　　林夕带着满心的内疚同李朝道歉时，也同样不曾想到事情原是这样的展开。
　　“对不起，虽然是朱小磊挑的事情，可多少也是因为我……他最喜欢以多欺少了，以前初中就喜欢打群架，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我让我表哥帮你揍回来！”

　　“嗯……你怎么看出我是被欺负了呢？”
　　“诶？”
　　“虽然他是叫了几个人在旁边守着，但我跟他是单挑，所以不算以多欺少，况且我并没有输。”
　　“……？！”
　　“不过我现在挺佩服朱小磊的，看起来他是真的喜欢你。”李朝挑眉道，不知是调侃还是认真。
　　“……”林夕还在反应他之前所讲的话中的信息，听到这一句后立刻愤愤地说：“谁要他喜欢！”

　　她说完便转身拿起语文书，闷头看了起来。然这时候她的心中其实愧疚多于愤怒，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对朱小磊心存愧疚，却也不愿去想原因，心里藏了一团乱麻。

　　李朝同朱小磊打架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到了教导主任的耳朵里，正发愁职业报告没东西可写的他就像看到面包的流浪狗一般，小眼睛里继续闪烁起炯炯的光。
　　在他看来，这可是一件综合了校园暴力和早恋以及三角关系的完美案例，足够写好几页了。
　　因而本是无辜躺枪的林夕，便在尚未情窦初开之时就因为早恋以及三角恋问题被请了家长，这事情说起来她总是耿耿于怀，一肚子闷气。

　　林妈妈来学校的那一天，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教师会议刚刚开完。李闻西刚走出办公室门就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还尚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别扭地喊了声“妈”之后，才在林妈妈诧异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令李闻西有些不知所措，往常的那份淡定自若、波澜不惊皆已不知所踪，他强装镇定地望向林妈妈，客气地问道：“您是学生家长吧，要找主任吗？”
　　林妈妈愣愣地点头，心想，刚才大概是听错了吧。

　　“请进吧。”李闻西礼貌地将林妈妈请进办公室，这时他已反应过来林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因而他并没有径自离开，而是跟着林妈妈一起进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刚刚拿出一根烟来就要点燃，望见学生家长进来后又弱弱地将烟收进了盒子里。

　　这时候林夕也刚刚从王美俐口中知道妈妈已经来了的消息，内心忐忑不已。她从小就知道，早恋是错误的，而且这错误是非常严重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朝静静地望着坐在前方烦恼地趴在桌子上的女生，渐渐地思绪飘远，眼神不再聚焦，面前的女孩成了成熟袅娜的温婉女子，他的嘴角正要露出笑意，却又在一瞬间拼命地摇头使自己清醒了过来，满脸一本正经的严肃。

　　林夕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度过了一节漫长的数学课。下课时她悄悄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外，将耳朵贴在门上努力想要听清里面的动静，然她刚刚将重心放到靠门的一侧，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她没来得及防备向内一跌，正中一个温和的臂弯。而后她面颊发暖，心跳加速，急忙站直了身体。

　　她抬起头时正望见李闻西儒雅而礼貌的笑，她匆匆将目光避开，又对上了林妈妈的眼睛。
　　她深呼吸，等待着林妈妈的训斥，此刻她倒不是非常紧张了，毕竟方才的数学课上，都已想好了要怎样解释这误会，她很自信林妈妈听了她的解释后会因为觉得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而心疼不已。

　　然而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未来临，林妈妈走出办公室后，竟只是随便问了她两句话便又离开了，这让林夕有些懵逼，目送妈妈下楼离开后她又不解地望向李闻西。
　　李闻西仅是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下午放学时，林夕帮李闻西把作业本抱去了办公室，那时办公室没有其他老师，因而林夕便大胆地问李闻西：“今天教导主任跟我妈妈打小报告时你帮我说话了对不对？”
　　李闻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很讨厌朱小磊吗？”

　　“……？”这问题有些突然，林夕顿了一下立刻答道：“当然！”仿佛她稍微迟一秒回答，这答案就不能令人信服一般，然她说完自己已有些心虚了。

　　李闻西摘掉眼镜，一边将眼镜放入眼镜盒中，一边意味深长地同林夕说道：“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难过，不要伤害对你好的人，更不要对自己不坦诚。”

　　这话令林夕一时哑言，她尚不能想出什么回应的话，因而只能以学生的身份，对面前说教的老师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李闻西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清楚地明白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说教不会有什么特别成效，因而他也不再多此一举，继续如常温润地笑着，同林夕道：“回去吧。”
　　“哦……”

　　林夕缓缓地走出办公室，李闻西刚才所说的话仍在她的脑内消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