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若闻夕》新雪

11、军歌嘹亮

　　为了报答李朝的救猫之恩，林夕特地花了七块钱买了两瓶饮料。
　　在此之前，她已在心中纠结了很久。倒不是她不舍得为李朝买一瓶饮料，她只是想，给李朝买又不给自己买，别的同学看到多少会显得暧昧殷勤，而如果给自己也买一瓶，又需得多花三块五，这些钱本可以令她在学校食堂吃一顿丰盛的午餐。

　　过分纠结的结果便是那晚老师教的那首《严守纪律歌》她完全没有学会，因而在教导主任聚光的小眼扫射下，她分外荣幸地被请到了队伍面前独自演唱。
　　当她咬牙闭眼将第一句歌词以山路十八弯之势嚎出来之后，李朝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五音不全并非唱歌的最低境界。

　　教导主任终是无法忍受这堪比“车祸现场”的演唱，因而本想让林夕出个小丑的他竟意外词穷地说不出一句嘲讽的话，只好面容愁苦地挥手让林夕回了队伍。那时他才明白自己的修为还是太浅。

　　李朝低着头，心中有苦难言。人说字如其人，这个女生的字惨不忍睹，人说歌如其人，这个女生歌尽人亡。因而他越发地不明白，命运之神为何要在爱情的路上给他来这么一场恶作剧。虽是如此，他却也没想过要逃避什么，只是越发壮烈地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些都仅是表面而已，她一定有什么宝贵的过人之处，能令自己变得不再肤浅。

　　林夕是个很不耐尴尬的人，因而经此一遭，她的脸早已像猴屁股一般鲜艳。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亦为了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她终于下定决心为自己也买一瓶饮料了。
　　且明天中午的午饭，她也不要亏待自己。

　　休息时间同学们皆朝着小卖部冲去，林夕到小卖部外时，小小一间铺子早已挤满了人，她深呼吸，咬咬牙，而后身体前倾，运足马力，瞄准了一个小缝隙便要往里冲去。
　　然如是三次，皆未成功，每次都会被人墙反弹回去，因而她很是懊恼。便在此时，朱小磊出现了。

　　“你要买什么？”朱小磊喜上眉梢地关心道。
　　“……”林夕假装听不见他的话。
　　“我帮你买吧，我哥们在前面。”
　　林夕看了眼面前已被人群塞成实心的小卖部，思索再三，终于别扭地点了点头。她从未想过人生中第一次动用关系行方便，竟是这样的情形。

　　她将已被捏成一团的纸币递给朱小磊，逃避着朱小磊喜悦的目光，别扭而小声地说道：“多谢了，两瓶橙汁。”
　　朱小磊十分欢喜，豪迈而潇洒地道：“不用，我请你。”

　　林夕最不喜欢他表现得同自己很熟的样子，因而这句仗义而体贴的话令她又在一瞬间沉了脸，扭头就走。
　　正在为和林夕搭上话而欢喜不已的朱小磊见状便有些慌了，他从来都不大清楚林夕的情绪变化，但他也从不气馁，朱老爹常说“女人心海底针，永远摸不清”，因而他想，林夕的心一定是埋在太平洋深处的针，他得慢慢去猜。

　　拒绝了朱小磊帮助的林夕直到教练的集合哨吹响后也没买到饮料，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队伍中去。
　　集合后大家跟着音乐老师的拍子再集体唱了一遍，便以各班为单位分散训练了。

　　李闻西特意为学生挑了个隐蔽些的地方，练习两遍后觉得已达到期望的水平，便趁着教导主任离开的空让同学们就地休息。
　　每到这时候，都是同学们最开心的时刻。李闻西会同他们一样盘腿坐在队伍前，较为活跃的同学时常问他一些八卦的问题，他都一一笑着解答，其余同学或静静听着这一问一答，偶尔跟着会心一笑，或同与自己相近的同学交流着同学感情。时间过得无比轻松惬意，且慢慢的，这份平淡的惬意被印刻在了大家的记忆中，使人过后回忆时未必记得教练和老师反复强调的动作音节，却始终牢记着这时发生的平淡小事。

　　林夕静静聆听着李闻西描述的那个经济发达的南方城市，听他讲述着大学期间去过的古楼水城、山川田园，心中向往不已。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自己坐在大学课堂中靠着窗户的位子，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将她的影子长长地印在课桌和地面上，博学儒雅的讲师站在讲台上，同李闻西一般侃侃而谈，知识就这样散发着旧书的芬芳，从他的三尺讲台传递给每一个同学。
　　这场景仿若一场隔世经年的梦一般，印在了她的脑海中，就如她曾切身体会过一般深刻。

　　李闻西借着回答王美俐问题的机会望向林夕，看她眼含希冀的样子忽然十分动容，余光望见李朝时，发觉他的表情亦是那样的严肃专注。
　　李闻西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期，那时候在梦想之外还有一个期待，便是考上大学，飞出这座小城。
　　而这时他才发觉时间过得有多快，仿佛仅是眨眼间，他已实现了曾经的小梦想，又换了其他的梦想去拼搏，直到失去梦想。

　　这时间，两瓶橙汁从另一个班的同学手中传到了本班队伍外沿的同学手中，再经过两位同学的手，传到了王美俐手中。

　　“嘿！林夕，这是隔壁班朱小磊给你的！”王美俐的眼中闪烁着八卦之光。
　　林夕习惯性羞恼，“不是给我的，还给他，我不要……”
　　“就是给你的，你看朱小磊还在看你呢！”

　　林夕扭头朝朱小磊的班级望去，发觉他正一脸喜气洋洋地望着自己，顿时羞恼又多了几分，条件反射般地给了朱小磊一个白眼。
　　这一切李闻西都看在眼中，但他仅是笑而不语，将目光移向另一处，去回答另一个同学“婚否？”的问题。

　　这问题正是王美俐所关心的，因而她的注意力瞬间便从饮料的八卦上转移到了李闻西身上，怕听得不够真切，她还特意向前挪了挪屁股。

　　没有王美俐暧昧的眼神与语气环绕，林夕冷静了许多，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七块钱，又要人传给了朱小磊。
　　这下就是两清了吧。她满意地想着，顺便为自己的机智感叹了一把。

　　林夕所在的位置偏旁边一些，李朝就在和她隔了两个同学的位置。为听李闻西的八卦，这中间的同学已挤到了李闻西周围，因而此刻她一扭头，便能看到李朝。

　　林夕将饮料递给李朝：“喂，谢谢你帮我还有猫爷。”
　　李朝略显惊讶地挑眉，然后表情淡淡地接过了那瓶橙汁。

　　林夕转身面向他，将自己的橙汁凑到了李朝面前，欢喜地说：“干杯！”
　　李朝并未回应她幼稚的举动，直接将饮料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被忽视的林夕也不觉得尴尬，乐呵呵地学着李朝的样子，豪迈地给自己灌了几口饮料，就如她印象中那些好汉做了好事后一起大口饮酒庆祝一般。

　　这以后，他俩竟又没了什么话好说。
　　为使气氛不那么尴尬，林夕急忙寻了个话题，问李朝：“听说你本来在一中的，怎么又来这里了？”
　　李朝淡然地望向林夕，目光显得有些深邃悠远。
　　林夕在心中暗暗地想，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然两秒后，她并未按套路听到李朝的故事，仅得到三字回答：“好玩呗。”
　　那一刻，林夕忍不住捏起拳头，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欠揍。

　　“你想考哪个学校？”沉默一会儿后，李朝忽而问林夕道。
　　“……不知道。”林夕垂眸，轻声地说。然她心里是知道的，就在刚才听完李闻西所讲的大学生活后，她已决定要努力考上ｚ大了。然她同时也明白，以她如今的成绩要考ｚ大，比中彩票还难，因而她不想被面前的“一中生”嘲笑没有自知之明，便将此想法埋在了心间。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默默地努力考上了ｚ大，在某一次同学聚会上，她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李朝，那时他就不能笑话她了。

　　“你想考哪个学校？”林夕反问李朝。
　　李朝看了眼李闻西，淡淡道：“ｚ大。”
　　林夕听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后心中又有些失落，她想，也只有李朝这样的好学生，才能将这话理所当然地说出来，且不会令人觉得他在说大话吧。

　　这时候，李闻西也正同学生们说起考大学的事情，他面带儒雅温和的笑容，眼含期待与信任，对着同学们说道：“欢迎大家报考ｚ大做我的校友，到时我的第一批学生也是我的师弟师妹了。”

　　同学们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刻，在李闻西坚定的目光中，大家都已忘记自己是上一轮竞选中被淘汰的孩子。这一刻，他们的心中忽而多了某种信念，好像自己真的可以努力一把，成为面前这个满身光彩的人的师弟师妹，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人。

　　然这一切都太遥远，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教导主任正目露凶光地向着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