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若闻夕》新雪

10、猫爷的新家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天空的颜色变成了复杂而好看的一种灰色，就像用最美的红与最美的黄和浅灰调和出来的一般。
　　教学楼空旷安宁，李朝独自坐在教室中，将放在桌上的日记本随意地一页一页翻看。

　　李闻西从后门望到了他，凝视片刻后又往前走了几步，从前门进入教室。

　　听到动静的李朝急忙将日记本塞进了抽屉，待看清来人是李闻西后，又将日记本重新拿了出来。
　　“不去吃饭吗？”李闻西在李朝面前站定，低头望着他问道。
　　李朝凝神不语，身体向后仰去，靠在后面的桌子上。

　　“累了？”李闻西问。
　　“嗯。”李朝轻哼一声，而后抬头望向李闻西，“为什么你们要把日记本给我？”
　　“……”李闻西面有失落之色，不作回答。
　　“她今天要帮一只猫转移猫窝，过程中弄丢了一只猫仔，这件事在之后几年的日记中还偶有写到，也许会成为她的心结。”李朝继续道。

　　“嗯。”
　　“之后还有许多令她遗憾或者后悔的事情，而她是个十分敏感又不会排解情绪的人，这样的遗憾她可能一时忘记，但过后总会反复想起，又折磨着自己。”
　　李闻西看他情绪有些低落，眉头轻蹙，温言道：“如果你有些厌烦了就先休息一下……没有关系的。”

　　李朝忽而站起身来，本是觉得用仰视角度来聊这个话题有些压抑，可站起身发觉李闻西还要比他高一些，因而只好继续抬着头看着李闻西，轻叹了口气后扭头道：“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帮一帮她并不费什么力气。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我即便帮她解决了所有的憾事，也无法挽救她，因为任何事都有可能令她压抑悲观，如果……即使我帮了她结果依然是那样……”

　　“你心里不要有负担。”李闻西打断了李朝，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继续道：“你只要尽力了就好，我也会帮你。”
　　“……”李朝垂眸思索了一瞬，又抬眼看着李闻西，眼神真诚地问道：“我以后一定很爱她吧？”

　　这个问题令李闻西有些愣住了，大约三秒后，他极坚定地答道：“很爱很爱。”

　　李朝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无奈地笑着自我安慰道：“那就好，虽然我现在依旧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她，但以后的我喜欢她，我现在帮她就当是帮以后的自己，也不算吃亏。”
　　“嗯。”李闻西望着他淡淡地笑着，心里想着：总是故作成熟，但依然是个孩子。

　　李朝赶到食堂后面时，猫夫人和一只小猫已被林夕带走，猫爷卧在那里看着余下的三个小猫仔。
　　瞧见李朝走过来，猫爷顿时变得警惕起来，然李朝仅是看了一眼便快步跑开离去了。

　　大约七分钟后，林夕气喘吁吁地又跑过来，帮着猫爷将剩余三只小猫仔抱着，往新窝转去。
　　然意外便在此间发生了，待她回去时，新窝已不见猫夫人和小猫仔，林夕顿时慌了神。

　　猫爷到处寻找，却在地上嗅不到猫夫人和小猫仔的气息，林夕本确认这是个不会有人来的地方，但种种迹象表明猫夫人同猫仔皆是被人带走的，这令她顿时头皮发热，心慌万分。
　　她想立刻去找小猫仔，却又担心躺在窝中的三只又被人带走，内心的愧疚与慌张使她不能干脆地去想解决办法。

　　便在此时，猫爷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头也不回地循着气味的方向缓步前行，而林夕为了保护小猫仔，只好留在原地等待着。

　　这一分一秒，将她内心的不安、自责与担忧慢慢放大，她却不能离开一步，去做些努力摆脱这些情绪，只能等待。
　　等待，是最令人无措心慌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越往后，头脑中就会冒出越多不好的想法，若心中濒临绝望时再听到不愿听到的消息，整个人怕是都要崩溃了。

　　然就在十多分钟后，这片安静而偏僻的地方忽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声音乍起时林夕便觉得一定是偷走猫夫人和小猫仔的人又回来了，她愤然站起身，却望见李朝正抱着用毛毯包住的小猫仔站在她对面不到三米的地方，在他身后，猫爷同猫夫人也徐徐跟来。

　　林夕疑惑地望着李朝同他怀中的人小猫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确信李朝决不是偷猫贼。

　　李朝走到她面前，将小猫仔递了过来，面上是他一贯的淡然表情。
　　“把猫放在小学部这里你觉得会比食堂后面安全？”李朝挑眉问她，在林夕愣愣地接过小猫仔之后转身道：“我有个更好的地方。”
　　说罢他便提步向前走着，林夕却将他拽住了，把他方才交给她的小猫仔就要往他怀里塞：“还有三只，你帮我抱一下。”

　　李朝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离去，深藏功与名，却未想到林夕竟这么不客气，他正颇有些凌乱之时，林夕又从窝里抱出两只小猫来要往他怀里塞。

　　刚生出来的小猫仔可爱却不够好看，因而李朝有些嫌弃，不肯接受，林夕思索一瞬，嘿嘿笑道：“这样吧，小猫我来抱。”
　　她将小猫仔又接回自己怀中，李朝刚要松口气，却听她又说道：“你抱猫夫人。”
　　李朝尚未吐出的一口气又被呛回了嗓子里。

　　猫爷一家被安置在了学校操场边小树林的西南角，那里白天没有人去，傍晚偶有情侣偷偷来散步，可也不敢往深处走，因而对猫爷一家来说，这里是十分安全的。
　　且为了不被人察觉，李朝同林夕送猫爷一家过去时也特意走了些偏僻的地方，怕被人跟上了。

　　那天的事情后来林夕听猫夫人说起过，猫夫人讲那天下午，林夕将它放在那里刚走后，便有三个学生过来了，他们本来也许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抽烟，却望见了猫夫人和小猫仔，三个学生当时便向它们围过去，要带走小猫仔。
　　猫夫人为了保护孩子被烟头烫了一下，虽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阻止他们带走小猫仔，且那些人发觉可以用小猫仔引诱猫夫人跟着他们，觉得十分有趣，便刻意将猫夫人带到了教学楼后面。
　　恰在那时，李朝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将那三个学生赶走，救了猫夫人和小猫仔。

　　林夕知道这事情时分外吃惊，除了后怕外，心里还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蹊跷，却始终想不出来，只能作罢。
　　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安顿好猫夫人一家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夕未来得及打听清楚事情始末，便同李朝一起奔向了生活区前的空地上。

　　军训期间白天在操场做基础训练，晚上便是在生活区练习唱军歌，这些都是最后汇报表演时需要演出的项目，因而各个班级都十分重视。

　　虽然一路努力飞奔，但他们还是十分“荣幸”地迟到了。
　　那时几乎所有高一生都坐在那里，教导主任拦住他俩，大声训斥，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林夕和李朝皆低着头，李朝表情淡淡，林夕满脸愁苦，然虽脸上形容不好，但林夕心里却十分欢喜，她想：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把今天的事情记下来，这大约是她来到学校后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李闻西远远地看到两个孩子被教导主任拦住了，便缓缓地走了过来，恰好此刻教导主任也已将可以想到的话都训完了，便做出严肃的神情对着李闻西说：“小李，你们班同学？可得好好训训！”
　　“是是是，我这就把他们带回去好好训。”李闻夕一本正经地答道。

　　待他要带着两个孩子走时，教导主任又将他们喊住了：“训完让写份检查，开学国旗下批评！”
　　李闻西微微一愣，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嗯，带回班级吧。”教导主任面色淡淡地道，心里却偷着乐了一下——他正愁着升旗仪式批评大会人没凑够呢！

　　回去的路上，李朝心里发苦，他人生中的第一份检查竟是为了几只猫……
　　然正苦着，却听林夕仗义地小声道：“你是为了帮我，所以我帮你写检查。”

　　李朝心想她还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下一秒又想到她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便只能闷闷地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怕老师认出是一个人写的。”
　　他说这话时还是有些委婉好心的，然接着便听林夕道：“放心，我给你写的时候故意把字写烂一点，这样老师就看不出来了。”
　　听完这句话，他只觉额角抽搐，哭笑不得，十分想拍拍林夕的脑壳，大声地问她：谁给你的自信？！你再写烂一点还能看吗！

　　然他毕竟还是个讲究风度的男子汉，因而即便这想法多么强烈，他也十分努力地将它给忍住了，仅淡淡地微笑着，直截了当地对林夕道：“就是因为你字太丑才不用你写的。”

　　“诶？”林夕听罢微微愣住，一瞬间无力抬腿，止步望着面前那人高傲离去的背影，竟在五秒后才想起来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