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凉，海微温》阑珊苏

37、热闹的蔬菜派对

　　楼道的白墙在夕阳下暖暖发光，风一样飞奔的投影自墙上掠过，双马尾丝丝飞舞，短裙，修长的小腿，背着小提琴箱。
　　李天鹭气喘吁吁地跑上四楼，走廊上人声鼎沸，报告厅里涌出一波波人群，热烈地议论着。显然辩论赛已经结束。
　　看到温倚淳出来了，和几个同学走在一块。今天小温穿着正式的西装，好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
　　“嗨！小温！”跑到他面前，热情洋溢。“比赛怎么样？”
　　“哦，挺好的。”小温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岂止是挺好，简直是大胜！”同学拍着小温的背说，“温倚淳简直是古美门附身，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古美门，日剧里一场官司也没输过的大律师。
　　“哦？”李天鹭歪着头，弯弯的笑眼望着小温，“我们小温嘴这么笨，居然还是个大律师的料。”
　　“他是在你面前嘴笨。秀才遇到兵嘛。”同学笑着说，“好啦既然李公举来了，小温就交给你啦。我们不打扰了。”他拍拍小温的肩膀，“悠着点，注意身体哦。”
　　李天鹭憋住笑瞪着那帮识趣退场的男生。他们喊她李公主，是因为她吃寿司不吃鱼生，每次都点李公主卷。
　　“你面试怎么样？”温倚淳问。
　　“通过啦！”她挽着他的手臂，黏糊糊地靠在他身上，几乎压得他把路都走斜了。
　　“哦。居然通过了。”温倚淳诧异地眨眨眼。
　　“嘛……算是通过了吧！”她说，“老师说我功底还不错，不过太久没练了有点生疏。所以要先在幼儿团和小朋友们一起排练，等状态调整好了就可以进正规军啦。”
　　“哈？”温倚淳扬眉忍俊不禁，“你不觉得丢人就好。”
　　“哎呀！有什么丢人的嘛。”李天鹭昂首挺胸，“我在幼儿团一定是秒杀所有人的！你以为那些小孩子都跟当年的梁海音一样是天才少年啊。重要的是，过段时间我就是城市交响乐团的正式弦乐家啦！”她的脚步一踮一踮的，“好吧，弦乐手。”
　　学期进展到一半，正是人间四月天。一树一树花开，燕在梁间呢喃。
　　李天鹭挽着温倚淳走在大学校园里，脸上自然地漾起幸福的微笑。她穿着学院风衬衫，领口系着蝴蝶结，格子短裙。干净整洁的阳光女孩。路过的人大概都会默认她是Z大的学生，哪有什么沉重的过去，只有大好的前程。
　　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啊。她仰望着他的侧眼。他把她拉出了最深的泥潭。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快乐得像在天上。
　　图书馆里一桌桌的学生潜心学术。路过篮球场，挥汗如雨的比赛如火如荼。
　　多好的青春。
　　“小温。你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她俏皮一笑。
　　“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苦着脸撇撇嘴角。
　　“零分。”她嘟着嘴，卸下背上的琴。“我肩膀酸了，换你背了。”
　　“嘁。”小温接过琴背在左肩。
　　“我呢，自从过年的那会儿，就一直在想……”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方白云缱绻的天空，“我不是说过年的时候不开心哦。虽然为了不让你爸妈发现，我必须躲到酒店，而且我之前辛辛苦苦布置的家还不得不恢复原样，就连我买的两个椅子都要搬走……”
　　温倚淳望着那倔强的侧脸。喂，还说不是在抱怨。
　　“但是呢，我还是挺开心的。想到一年中大多数的时间可以和小温在一起，就觉得很幸运。”她咬了咬下嘴唇，背着双手，身体随着脚下的步伐左摇右晃，像一只大清早起来散步思考人生的北国海鹦。“可是呢，我可不是傻瓜哦。如果我维持现状呢，这种生活是不会长久的。你看，我必须躲着你爸妈不是吗？你也很难向别人介绍我吧？说这是我女朋友，Z大某某系的，多简单。可是高考弃考离家出走无业游民什么的，就讲不清了吧。”
　　她看了小温一眼。他不置可否地抿抿嘴。“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啊。”他说。
　　“我觉得尴尬。”李天鹭坚定地说，“所以，我在想的那件事就是，我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可以！”斩钉截铁，踌躇满志。
　　“啊？哦。哦！哈，好。”小温笑了。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她推了他一把，跑到他面前，“我决定重拾梦想参加选秀比赛！预选招募已经开始啦！说不定啊，明年过年的时候，你家里人请我吃年夜饭我还没空去呢！说不定在到处赶通告演出呢！”
　　“啊哈。有志气有志气。”温倚淳笑着，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不过那之前，死妞还是先想想晚饭吃什么。”
　　“在外面吃还是在家做饭？”
　　“家里还有西兰花，不烧要坏掉了。”温倚淳惆怅地说。
　　“哦，那在家吃呗。”她拽着他的衣袖，“我想烤五花肉！”
　　“嗯……那要去超市。”温倚淳一张死人脸。
　　“去呗去呗！不去超市买肉对得起你这身西装打扮吗？”她笑容灿烂，“顺便买点膨化食品！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吃嘛。”蹭着他的手臂。
　　“不要这么自豪地说出膨化食品四个字啊！喂，天天被你这样蹭皮都要掉了啊！”
　　“那我换一边蹭！”

　　“好了。再来一次吧。Action。”DV镜头后的温倚淳表情平静，语气温和，干爽的白衬衫散发淡淡皂液的清香，一点不像被NG女王折磨了整整两小时的兼职摄像。
　　李天鹭坐在帕帕森摇椅上，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发披在胸前，拨动木吉他的弦。《绿袖子》。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
　　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
　　我的手指弹着弹着想起你了
　　唱歌的人表情凝重，眼神空洞，咬字含糊，似抬不动沉重的嘴角。
　　第二首歌。唱到“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突然眼泪决堤，琴弦上的音都乱了，终于放下吉他，捂着脸痛哭。
　　温倚淳按下停止键，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拉过她捂在面前的手，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如清茶般半透明的眼睛望着她。“傻瓜，你想到什么了？”
　　“我做不来……”她颤抖着声音说，“我以为我可以，但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她努力调整呼吸，断断续续地说，“高中的时候海音要去日本参加钢琴赛，我帮她录初选视频……结果我一直出错，她一遍比一遍弹得好……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会是第一名，她果然拿了第一名……”肩膀抽动着，泣不成声。
　　“傻妞，你想梁海音了？”温倚淳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好久不提她了。是不是断了联系？今年不是有肖邦钢琴比赛嘛。她一定在忙。你不要七想八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小温你不明白，我今年一定要选秀成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不明白。”小温轻松地笑笑，“明年后年不也一样吗？就当积累点经验，何必想那么多？”
　　“不行，必须是今年。”她使劲摇着头。“可是我这样没法入选的……我有感觉的！”眼泪掉在小温的手背上。“其实早几年就放弃出道做歌手这种梦了，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为什么参赛还要交生活照？小温，谢谢你帮我拍照可是……为什么拍出来这么丑？我果然不可能做明星的嘛。”
　　眼泪把妆都洗花了。眼周晕开熊猫边，黑色的泪痕流过苍白的浮粉。
　　小温居然像听了什么世纪大笑话一样笑得直不起腰。
　　“为什么这么丑？因为你化了毁容妆啊。劝你还不听。”小温笑着说。
　　“我只会化这一种啊！”李天鹭抗议。
　　“所以叫你素颜了嘛。”小温从咖啡桌上抽了张纸巾，沾掉她脸上的泪渍。“去洗把脸，把妆卸了吧。然后随便来唱一遍，什么都不用想，唱给我听就好。”
　　“哦……”李天鹭嘟着嘴去了洗手间。
　　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干干净净的脸。重新抱起吉他。
　　“好啦，我随便唱了哦。”她说。
　　“嗯。Action。”
　　绿袖子。第一次听到这支曲子，是梁海音弹的钢琴曲。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
　　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
　　我的手指弹着弹着想起你了

　　习惯在你手心练习那首歌
　　习惯有你指尖轻轻跟着和
　　歌里不再有你了你还在回忆住着
　　愈想忘了愈会记得有你多快乐
　　挥别春天的绿袖子
　　秋天开始 爱成飘落的叶子
　　你的左手有我许多没写完的字
　　独奏的绿袖子
　　是我一支钥匙锁着想你的住址
　　我会记得曾经有你爱我一次

　　挥别春天的绿袖子
　　秋天开始 爱成飘落的叶子
　　可不可以不要成熟也不要懂事
　　回旋的绿袖子
　　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
　　我会记得曾经有你爱我一次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不再弹了

　　那年你在白色窗帘飘舞的房间里坐在钢琴前教我弹《给小鹭小姐的一封信》。时隔多年，我们永远地走失，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你的住址，我的回信，你还收得到吗？
　　你的左手，有我许多没写完的字，还有那一年没戴上的戒指。
　　突然好想你。
　　自你走后，回忆日夜翻滚，绞痛着不平息。每个和平的日子都危险，害怕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我们像一首最美丽的歌曲
　　变成两部悲伤的电影
　　为什么你
　　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
　　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
　　自你走后，我一直流浪。像一个不知去往何方的吉普赛女郎，唱着《流浪者之歌》。我变成一只考拉，抱上一棵树，他是我的家。你能不能原谅？怪我仍不够坚强。

　　我的肩膀 背记忆的包裹
　　流浪到大树下终於解脱
　　希望若是有绝望若是有
　　不要像风吹过连痕迹都不留
　　我的双脚太沉重的枷锁
　　越不过曾经犯的每个错
　　希望若是有绝望若是有
　　怎么会换不回最初的承诺
　　撑住我落叶离开后频频回头
　　撑住我止不住的坠落
　　撑住我让我真正停留
　　拥抱你做完一场美梦
　　撑住我狂风暴雨我都不逃脱
　　撑住我为你挡下所有诅咒
　　撑住我眼泪不再流
　　拥抱你做完一场美梦
　　快乐若是有伤心若是有
　　眼泪灌溉不枉爱过

　　最后一首英文歌——First of May。

　　当我小的时候，
　　圣诞树显得好高，
　　其他人在玩耍，我们却相爱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时光已经悄然流走，
　　另一个人从远方走进了我的心里。
　　现在我们长高了，
　　圣诞树却变矮了。
　　你不再提起过去的那段时光，
　　但你我之间的爱情却从未消逝。
　　我想到了五月初，我们还是会哭泣。

　　现在正是五月初，只剩我一个人哭泣。
　　琴弦上的最后一个音落下。傍晚的阳光斜照进屋里。半开的窗户钻进和暖的微风，吹动沐浴金色阳光的发丝。
　　李天鹭默默地抬眼望向温倚淳。他笑着点点头。“可以了，很好听。”
　　“真的吗？”她惊喜地问。
　　“嗯，放给你看看。”
　　二十分钟后李天鹭捧着DV机激动地满屋跑。“这真的是我吗？怎么感觉可以火！”
　　“你……冷静一点。”温倚淳站在客厅中央被她的身影晃得头晕，满头黑线。
　　忽然她像一阵旋风般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直把他扑倒在沙发上。亲了他的脸颊。“小温！谢谢你帮忙！作为报答！今天的晚饭就交给我啦！”
　　“喂喂！你别闹！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
　　来不及阻止，她已奔向厨房，边跑边把披散的头发高高扎起在脑后，抓过挂在门钩上的抹茶绿围裙系在身上。打开冰箱，一样样取出食材。
　　“小温你放心吧！没给小温做过饭还没看过小温做饭啊！步骤我都很熟了哦！今天就给你呈现原滋原味的天鹭大地之汤！”
　　在大锅底倒一层橄榄油，把香肠们放进去，用木铲子煎一煎。
　　在砧板上用菜刀把土豆纵向切成圆片。胡萝卜也斜切成片。
　　“喂，你拿刀当心点啊。”温倚淳不放心地守在操作台边。
　　“安啦安！”李天鹭举起拿着菜刀的手用手背擦汗。“没想到切菜这么爽！”
　　洋葱对半切，芦笋切成段，鲜黄的西葫芦随便切成不规则的形状。“小温你看我切得好么？”
　　“还行吧……”温倚淳勉强地说，“就是大了点。”
　　“你以前不是说切成大块口感好嘛。”
　　“你这有点太大了。”
　　“哎呀随便啦！就这样！”李天鹭兴奋地把切好的蔬菜都倒进锅里。“哇！锅里好热闹的样子！五颜六色的！”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像在回忆步骤似的停顿了几秒，“哦！黄油！”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两块黄油，扔进锅里。再撒上盐和胡椒。
　　“接下来该弄什么啊？”她眨眼问小温。
　　“把清汤倒进去就行了。”小温似笑非笑地说。
　　“哦。汤呢？”她不假思索地问。看了看小温藏在嘴角的笑，又看了看锅里热闹的蔬菜派对。
　　“在冰箱里。”小温无奈地抬起眉头，耸了耸肩。“还是我来吧。”他到李天鹭身后的准备区洗一口汤锅。“帮我把汤底递过来……”小温一转身，仿佛看到命案现场一般忍不住惊叫。“你在做什么？”
　　“倒汤嘛。”李天鹭迷糊地回过头，“有什么问题么？”手里是超市买来的大纸盒装汤底，已倒尽最后一滴。
　　温倚淳冲到锅前一看，欲哭无泪。“你这汤是冰的。要热滚了再倒进去啊。”
　　“啊！”李天鹭像突然记起似的捂住嘴，“那怎么办？”
　　“盖上锅盖煮着吧。”温倚淳无奈地摆了摆手，走出厨房。
　　李天鹭趴在锅前盯着透明锅盖里冰凉的汤料。仿佛过了很久，汤面风平浪静。
　　“到底热了没有嘛……”她忍不住揭开锅盖拿木铲拨了拨。把铲尖含进嘴里。“好像有点温了。”
　　橙色的太阳光消失了。窗外是淡蓝色的傍晚天空。小温打开了屋里的灯。李天鹭系着围裙的身影被田园风情的原木厨台包围着，不知道还以为很会做菜呢。
　　“看过来。”是小温的声音。
　　“嗯？”她笑着回头。
　　咔擦一下快门声。
　　“啊！你偷拍我！删掉删掉！”李天鹭扑过去抢相机。
　　“别闹！挺可爱的啊！”小温把相机举得高高的，她够不着。“不信你自己看！”
　　李天鹭对着液晶屏上显示的画面瞪大眼睛。“啊！这是我吗？这是我吗？咦！这个生活照不错耶！我还要拍我还要！”她摇晃着小温的手臂。
　　“你倒是把锅盖盖上啊！”小温把相机放在台面上，伸手盖上锅盖。
　　“小温！帮我拍照嘛！”李天鹭不依不饶地死缠烂打，钻进他怀里捶着他的胸口。
　　“别闹！”温倚淳制住她不老实的双手，突然换了一种气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怎么了嘛……”她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俯下身，用一个沉默的深吻堵住她的嘴，把她抱上旁边空余的操作台。
　　“唔……锅里还在煮汤呢……”她嘤嘤呜呜地说。
　　“那个冷冻汤还要煮好一会儿呢。”他的舌尖钻进她的耳朵。她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他撩起白色的裙子，分开她的腿。
　　“这是厨房耶。”她小声说。
　　“嗯，你要我把你煮熟了再吃吗？”
　　“你……”下一秒她喉中发出缠绵入骨的声响。台面上的厨具一齐配合地打着节拍。
　　“轻一点啦。土豆、土豆君掉下去了……”
　　没进锅的土豆滚落在地。一个接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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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额昨天太忙就没更，抱歉啊！！！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