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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帝清遇 ...

  •   第二十章

      环禧殿内乐声缭绕。舞动之人,莲步生花,素手婉柔。
      涵心在一旁不时提醒宁媱如何舞出下一个舞步,一边也连连挥动小手,在优美乐声中,翩翩起舞的欲望越发强烈,只可惜……
      随即又转念想到,可以让宁姐姐为自己跳出心目中的曼舞,也等同遂了在父皇面前献舞的心愿,未尚不是一件可心的事情。
      如水丝缎随着绰约舞姿幽幽抛出,宁媱身姿轻盈,玉臂袅软,柳腰倾后如风摆,莲足如踏清音飘逸,旋转出一个接一个的纤柔如兰步,直看得涵心如痴如醉,没想到自己编的舞步,经过宁姐姐的特别改动,竟能如此美妙婀娜。
      乐声停下后,宁媱收敛舞步,施施然地半躬身子,作谢礼之姿,婷雅有度,甚是悦目。
      涵心高兴地笑道:“太好了!宁姐姐你跳得太好啦!”
      宁媱放下丝缎,笑着向涵心走过来,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道:“你瞧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涵心“扑哧”一声笑了,道:“宁姐姐跳了这么长时间舞才要累呢,倒问涵心累不累。”她一手拉着宁媱一起坐了下来,把头靠在宁媱的肩膀上,回想起刚才的舞姿,满脸憧憬地道:“宁姐姐,你说,父皇看到涵心编的舞,会喜欢吗?”
      宁媱把脸颊轻轻地贴着涵心的头顶,心里也在自问,对,皇上会喜欢吗?她的舞跳得是否已足够好?百般的风姿绰约,千种的娇媚风情,万种的情深款款,是否足以打动那高高在上,并且远在天边的皇上?
      皇上,你我到底何日才能相见?
      妾自思量自难忘,奈何久未得逢。空嗟叹,剩得闺怨几许。
      宁媱眼神一下变得迷惘,幽幽地回应涵心:“涵心精心所编,皇上定会喜欢。”只望,皇上透过曼妙舞姿,越过朦胧丝缎,可以看到、看清舞池中人,可以从此知道,后宫当中,有她这么一位渺小的、待求圣恩的姬妾。
      涵心沉默着,宁媱感觉她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便问道:“你是否觉得累了?让宁姐姐陪你回怡涵殿休息吧。”她低下头来看涵心,觉得她的神情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愉快活跃,不由有点担心,“涵心,怎么了?”
      涵心的小嘴微微向上翘了一下,道:“涵心是在想,父皇一定是觉得涵心笨,所以不常来看涵心。宁姐姐你可知道,我问过焕欹了,他说父皇常常去看他,而且还夸他聪明。我也一定要让父皇知道,我也是很聪明的!”
      宁媱在心底轻轻叹息,涵心,可知你的聪明和你的乖巧,都难以左右皇上对你的关注之心。
      正如她等一类的寂落宫妃,纵然再花艳盛放,也是孤芳自赏而已。
      她拥着涵心,道:“宁姐姐相信,皇上一定会发现涵心的聪明,一定会视涵心如掌上明珠。”虽是安慰之言,但宁媱不免又觉得这会有误涵心寄放厚望,于是又补充道:“你已经是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也是宁姐姐的忘年挚友了!”
      涵心闻言,脸上又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使劲地向宁媱点头,“对,宁姐姐说得对!”
      宁媱与她相依在殿中再歇了一会儿,便相携离开了环禧殿。宁媱把涵心送回怡涵殿,与她相约好明日练舞时辰后,才离开昭华宫。
      出了昭华宫,竟在宫门外看到正要踏上鸾轿的常婕妤。
      “常姐姐,”宁媱在她身后唤道,“请留步。”
      常婕妤回头看到宁媱,脸上的阴霾稍有褪减,淡笑道:“原来是宁妹妹。怎的如此凑巧。”
      宁媱走上前来,留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觉得笑意竟是微有牵强,而她双目内的焦虑不安更是怎么也逃不过有心人的心眼。
      宁媱试探地问道:“听说焕欹皇子现于氤书殿中受学,常姐姐可是来探视?”
      常婕妤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如柳道:“我不用轿,你令他们退下吧。我和宁采女一道步行回宫去。”
      常婕妤拉上了宁媱的手,一同往前走去,待离开昭华宫有一段距离后,才道:“妹妹,姐姐自有忧心的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到昭华宫来,当然不是为了探视焕欹,她是来请求皇后让她在氤书殿中伴焕欹受学的。焕欹往返氤书殿已有数天,虽暂时并无异样,但是她总觉得不安,隐隐中觉得事有蹊跷,她也无法估计是否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但是无论怎么样,她不能让焕欹冒险。
      皇后听到她的请求,只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那片刻的静默,让常婕妤无比惶恐,但是她仍然只能保持仪态立在皇后跟前,摆出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面对捉摸不透的皇后,只能更好地掩藏自身。
      皇后给予她的回应是:“本宫何尝不想伴涵心、焕欹于受学,只是这女眷伴读,在宫中并无规例,本宫身为六宫之首,不敢有违祖先诫示。”
      常婕妤如受当头棒喝,忽感浑身冰冷,双脚颤抖。皇后便是皇后,祖先诫示,堂而皇之的宫中规例,理所当然的后宫之首,每言每句,依有皇规,试问,区区正三品宫妃,如何能与之抗衡?
      行不通了,再行不通了。
      如何是好?
      焕欹,为娘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祈求你此次平安无恙。
      宁媱听完常婕妤的话,暗暗心惊,道:“如此说来,姐姐可以做的,只有事事小心。”
      常婕妤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别无良策。姐姐只是恼恨自己,是否平日对皇后有所冒犯,至令皇后有此布局。”只是连累焕欹了,这比她自身受计更要让她揪心。
      宁媱道:“妹妹近日需为涵心习舞,可以多番出入昭华宫,妹妹定为姐姐留心焕欹。”
      常婕妤握住宁媱的手,感激地道:“谢妹妹劳心了。”不见得宁媱就能帮上忙,只是,对方愿意有此一助,也是件让人窝心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束手无策的时候。
      二人相挽前行。宁静宫道上,阳光灿烂,但却洒不尽各处阴暗的旯旮。

      春瓴殿的院落座南向北,阳光竟是没法完全照射进内。元清清在宫房内待得烦闷,叫上了如莲一同出外散步走动,谓之“吸收阳光温暖”。
      “主子,你看那边的桂花开得多好!”如莲指着前方的连绵一片的桂花树,虽然尚有距离,但却闻到了阵阵扑鼻桂花清香,令人甚是心旷神怡。
      元清清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香味越浓,她的笑容越灿烂,步履越发轻盈,衣裙飘逸,率真活跃。
      到得桂花树下,抬起头仰望盛开的桂花,她双眸泛起兴奋的光芒,正要继续往小树林内走去,却看到内里竟已有人,一位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来的方向,在一张硕大的石桌前埋头动手,看不清是所为何事。
      她好奇地走上前,来到男子的身旁,也没注意石桌另一端正侍立的数位宫女,只低头看向男子动手之处,原来是正在画画。眼前的桂花树,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只是在元清清的眼中,还欠缺了一点东西。
      感觉有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抬起头来,看到竟是位面生的女子,不由一惊,然后留心到她的服饰知对方乃是宫妃,再细看她的面容,却是秀丽灵动,比寻常宫妃少一份精心雕琢的浓艳,多一份清婉雅致。
      她只定定地看着他的画,眼内的兴奋更甚,也不问画主意愿,径自提起另一支画笔,蘸上墨汁,在桂花树顶端加了一个红彤彤的太阳。
      “既然树木茂盛,怎么可以缺了太阳呢!”她放下画笔,得意地看着自己添加的太阳,感觉整幅画终于符合了她心目中的意境。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个率性而为的灵秀人儿。后宫中原来佳人深藏,他竟差点错过了。
      他也放下画笔,故作郑重地对她道:“这画是我的,你妄自添加内容,就不怕我问责吗?”
      元清清瞪大了双眼,理直气壮地道:“这画确是你的,但这景致却是这宫中每一个人都可以欣赏的,你光把桂花树画了,却少了太阳,那怎么成?已经不是这儿的景色了!”
      他更是觉得有趣,挑了挑眉,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还得谢你这巧妙一笔了?”
      元清清把手背在了身后,盈笑着仰起脸,道:“那倒不必,只是这画既已有我一笔,我想不如送了我罢!”
      他忍不住笑了,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这可是头一回的新鲜事。“你说的甚事,这画,确该送予你。”
      元清清开心不已,伸手就把画拿了起来,这时突然想起这男子怎么竟在后宫之中,又觉对方似乎应在何处见过,刚想询问,却看到一个总管装扮的太监匆匆地从前方走来,当快要靠近这名男子的时候,太监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皇上?元清清呆住了,手中的画飘然落地,抬头错愕地看向眼前的紫衣男子,只见对方正对地上的太监说道:“方公公,平身。可是有要事?”
      “皇上,兵部尚书李大人有急事求见。”方公公双手垂放在身前,恭敬地回应祯文帝。
      没错,他就是皇上,当日在淑妃寿宴中,皇上座处高远,她只是依稀记得大概的面容轮廓,如今近距离相望,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元清清不及多想,慌忙向他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祯文帝伸手把她扶起,问道:“你是何宫妃嫔?”
      元清清一时记不起那些复杂的回应圣上的措辞,便直接回答道:“春瓴殿,元清清。”
      祯文帝不禁笑了,“好,朕记住了。”此女确是有意思。
      元清清看着皇上,原来自己的夫君,那个尊贵的帝皇,就是这等模样。
      祯文帝摆驾,一众宫女太监紧随圣驾,渐渐远去。
      元清清目视着皇上远去的方向,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到地上的画,连忙把它拾起,抖去上面沾染的细尘,手指轻轻触碰皇上所绘之笔墨。心中隐隐间泛过一念:原来皇上,是如此风度翩翩。
      桂花的香气漫过鼻息,拉回了她的心神。她把画小心卷起,双手将之护进怀中,笑意难掩地轻步走出了桂花树林。

      “宣,元御女进昭华宫。”皇后宫中主事公公到临通宣,春瓴殿的主事公公疾步向元清清所在的西阁走去,一迭声地往西阁内通传。
      皇后突然传诏,元清清始料未及,连忙更衣装扮,一时慌得有点不知所措。
      坐上鸾轿后,元清清按着“咚咚”直跳的心房,不断命令自己莫怕、莫慌、莫紧张。
      对于皇后的印象,一直模糊,最深刻的那一次,是在淑妃寿宴上,皇后伸手掴了孟馨如一掌,那一幕的凌厉慑人,至今忆起还让她感觉心惊。
      莫怕、莫慌、莫紧张……
      昭华宫到临,她下了轿,靖公公在前方引路,她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心犹如悬在了半空。
      进入了昭华宫正殿,只见殿内主位上,皇后已然端座,她走上前去,跪下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她,心内思忖,这位,就是皇上特来与她说,不日内安排侍寝的元清清?单论样貌,只是一般的清秀之姿,比起骆沅儿、宁媱等人均要逊色,唯其如此,她既然能得蒙皇上青睐,定是有她过人之处。
      “平身。”皇后紧紧盯着她看,只见她直直地站起身来,还明显地呼了口气,全无仪态可言。
      皇后皱了皱眉,道:“赐座。”
      元清清松了口气,坐下后,抬头望向皇后,看到皇后庄容娴雅,并不如想象中的可怕,不由放下心来,只等皇后发话了。
      皇后道:“本宫听皇上所言,与元御女乃在东园桂花树林中见得一面,不知当日情形为何?元御女又何以会到桂花树林中?相信必是逸事一宗。”
      元清清听到皇后问起当天情形,不觉想起与皇上的偶然初遇,心内也觉甚喜,便笑着道:“当日臣妾也是一时看到桂花开得好,花香好闻,便进入林中,没想到竟遇到皇上。皇上当时正在画桂花树,臣妾看皇上画的虽好,但画中却少了一轮太阳,便为皇上把太阳画上。但当时臣妾并不知那是皇上,便斗胆说要他把画送给臣妾,没想皇上竟也答应了。”元清清越说越清晰地忆起了当时的情景,越发觉得可笑意趣,这样与皇上相遇,着实有意思,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她?是了,他那天临走,不是说会记住吗?君无戏言,定是记住她了。
      她看皇后并没有发话,便又继续往下说道:“后来方公公来了,臣妾才知道那是皇上。臣妾以为皇上要怪罪,可是他没有,还说会记住臣妾,臣妾真是意想不到。”元清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内的真实想法,并没有夸耀之意。皇后看她越说越兴奋,嘴角微微地扬起,似笑非笑。
      “当日情形便是如此。”元清清笑眯眯的,自觉说得甚是详尽,皇后听了该会满意才是。
      皇后从喉里笑了一声,眼睛不再看她,一只手放在了椅靠上,半垂下头,道:“确是难得。元御女与皇上有此奇缘,也算是宫中一席佳话。”
      元清清听了皇后的话,更是欢喜,道:“皇上不怪罪臣妾已是臣妾万幸,不敢称佳话呢。”只是,这“奇缘”二字,她觉得皇后说得很贴切。
      皇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一个不知礼节,不具机心的憨鲁女子罢了,皇上竟然对之喜爱,想来只是图个新鲜吧。她思量着,心中有了打算,便对元清清道:“本宫说称得上,便是称得上。”看到元清清脸上呈露的欢欣神情,皇后不由一阵烦厌,挥了一下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元清清依言行礼告退,想着皇后果然是贤德和善,对待她这种低等妃嫔也这么关怀恩恤。想自己先是偶遇皇上,后是被皇后善待,当真是可喜之事,竟微有激动,退出昭华宫时,再无来临时的忐忑不安,而是愉悦满怀,笑容满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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