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语记实录》慕璃

2、档案一：梦貘&梦魇

　　唐桔等人所在的十九局是一个特殊的机构，专门和各类妖魔鬼怪打交道，而由理性和秩序构建的现代社会自然不可能承认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们办公的地方只是一座普通的写字楼，并不知道有这样一群和狡猾又危险的妖魔鬼怪斗智斗勇的人在保护着他们。

　　唐桔是十九局三处二科侦查四组的组长，平时主要的工作是调查各种非人犯下的罪行并将它他们抓捕归案。这次曲南歌的案子在设下陷阱引她自投罗网后便基本算了结了，他只要完成手头的结案报告，之后的事会由其他部门接手。

　　唐桔办公桌上摊了一桌子的材料，他放下手中的案卷，盯着电脑上空白的文档沉思。

　　四组的办公室有六张桌子，其中两个是空位，不过在这个刚结了案的清晨，除了唐桔只有吴悠同在办公室。吴悠快手快脚地完成了自己的技术报告，伸了个懒腰，准备叫上唐桔一起去食堂，走近一看才发现唐桔需要提交给二科科长的报告还只字未写。

　　“你怎么回事啊？”吴悠捶了唐桔一下，“你不是还在想着那姑娘吧？虽然她是很可怜，但也不能影响你正常工作啊。”

　　“什么？”唐桔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吴悠，然后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还有疑点，所以在思考该怎么写。”

　　“还有什么疑点啊？人赃俱获好吗？”

　　唐桔拿过手边的材料，将四个少年的死亡报告一一翻给吴悠看。

　　“你看，这上面说他们身上有多处伤痕，但又不是因为失误而未能一击毙命，反而像是故意在戏耍被害人，就像是猫捉老鼠，因为和老鼠相比有碾压式的优势，所以并不担心对方有可能逃脱，可以尽情享受猎杀的乐趣。”

　　“所以这不是更说明是曲南歌做的吗？她这么恨那几个小屁孩，折磨他们一下也很正常。”

　　“不，不一样。”唐桔摇摇头，皱眉看向死亡现场的照片，“以她的状态，她所实施的复仇一定是歇斯底里、恨不得将那几人生吞活剥的类型，而不会是像先前那样漫不经心、气定神闲地享受猎杀过程。而且你也看到昨晚她的情况，一看就是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缺少之前凶手那种娴熟的技巧。”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吴悠非常想念食堂的大肉包，但又不得不承认唐桔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声音里的底气已经不太足了。

　　“郑友孝昨晚后来交代他们五人闯进曲家的时候，曲南歌正好在厕所，他们绑了她父母之后本来想砸开反锁的厕所门将曲南歌带出来，但没想到那门太结实，他们就想逼迫曲南歌自己出来，于是就在门外虐待她的父母。”

　　吴悠想起之前看到的曲家夫妇的死亡报告，双目圆睁，对郑友孝五人的残忍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在曲南歌面前虐杀她父母想要逼她出来？”

　　“对，一门之隔。”唐桔沉重地点点头。

　　曲南歌的父亲被发现时头部遭受多次钝器击打，头皮开裂，眼球脱眶，全身青紫，指甲被拔光，身上还有电熨斗烙印的痕迹。而她的母亲被剃成了阴阳头，遭受多次性侵犯，最后被裹上尼龙布焚烧。

　　“我们本来以为是他们全家在复仇，所以勉强能解释得通，但曲南歌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在目睹了父母以这样痛苦的形式惨死后，还有任何可能心平气和地玩捕猎游戏吗？”

　　吴悠沉默了。

　　唐桔也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郑友孝五人不知道曲南歌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们以为她是跳窗逃走。目前二处的报告还没出来，还不能知道曲南歌是什么时候觉醒了非人的血统，我的想法是当时她受刺激过大而激发了潜能，然后有人，不，是有非人在她失控屠杀那五人之前将她带走了，并教她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而这个带走她的非人，应该才是杀死之前那四个人的凶手。”

　　“这莫不是非人界的活雷锋？”吴悠消化了一会儿唐桔话里的信息量才小声念叨了一句。

　　唐桔不置可否地眨眨眼，回过身开始撰写报告。

　　“你想好怎么写了？”

　　“嗯。”

　　“等等，你不会打算把刚才和我说的想法都写进去吧？”

　　“对。”

　　吴悠扶额作恨铁不成钢状，“这就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组长，你就是太较真了，报告这种东西是需要粉饰的你懂吗？你在报告里列一堆疑点，会把我们抓到曲南歌的功劳全抹掉哎！”

　　唐桔并没有因为吴悠的话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吴悠也没法按住他不让他这么写，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坐回自己位子上，将两腿跷在桌上玩手机，“算了，你开心就好。不过你可快点写吧，一会儿食堂该没饭了。”

　　“哎你说，那几个小孩是不是傻？他们想找到逃走的曲南歌灭口，所以谎称多杀了一个人，难道就不担心会判得更重吗？”

　　“杀两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反正他们未成年，不会被判死刑。”唐桔忽然回了一句，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停顿了几秒，“大概是出于这种心理吧。”

　　唐桔的话让吴悠愣住了，他被这种无知愚蠢的恶意恶心到了，顿时没了玩手机的兴致，将手机往桌上一扔，“那几个小畜生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吴悠的愤慨，他将长腿一收，疑惑地看向门口。

　　一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文弱少年束手束脚地站在四组办公室的门口，拘谨地看着吴悠和唐桔。

　　“你……找哪位？”吴悠第一反应是这孩子走错地方了，但这可是十九局，怎么也不可能放一个不相干的高中生进来。

　　“我……我是来报到的。”这短短一句话憋得少年从脸红到脖子。

　　“来报到的？”吴悠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外援？”

　　唐桔也停下了赶报告的手，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姬小寒？”

　　名为姬小寒的少年赶紧点点头，殷切地看向唐桔。

　　唐桔和吴悠对视了一下，看到了吴悠眼中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吐槽欲，但没多说什么，直接招呼姬小寒进来。

　　“你以后就坐那吧。”唐桔指了指门口两个空位之一，“门卡和饭卡领了吗？”

　　见姬小寒懵懂地摇了摇头，唐桔便说：“那你先坐一会儿，等下和我们一块儿去食堂，把饭卡办了，吃完饭我再带你办入职手续。”

　　姬小寒腼腆地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感激，老实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唐桔接着写报告，不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兹兹震了两下，他瞥了一眼，是吴悠发来的消息。

　　“这也太欺负人了，分这么一个小孩来是什么意思啊？”

　　唐桔迅速看完，无语地看了一眼正夸张地向他做口型的吴悠，没有回应。

　　十九局所谓的外援就是愿意帮助他们维护人与非人之间关系的鬼怪，因为虽然十九局有许多能够对付非人的科技和设备，也有很多能力超群的人才，但想要和一些修炼数百数千年的妖怪相匹敌还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只要是同样主张和平的非人，十九局也不排斥向他们寻求帮助。特别是像唐桔几人这样危险的实战工作，几乎每个组都配有外援。

　　四组原来的外援是个男狐狸精，渡劫失败被打回了原形，现在正窝在老家的洞里疗伤，于是唐桔又申请了新的外援，只是万万没想到新外援竟然是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孩。

　　“三组的朱厌虽然无脑，但是人能打啊，二组的老冉虽然不能打，但是人知识渊博啊。我们这个算怎么回事？”帮姬小寒办完手续，吴悠终于忍不住先将他打发回了办公室，将唐桔拉到一边，“我本来以为胡小八那个自恋狂已经是外援中的极品奇葩了，但他爱照镜子归爱照镜子，好歹还有点道行……”

　　“你也别瞧不起人，说不定人家厉害着呢。”唐桔听不下去吴悠对姬小寒的埋汰，出声打断了他。

　　“一个消极怠工的锯嘴葫芦就够受的了，又来一个小奶娃，这日子没法过了。”吴悠生无可恋地摇着头，嘴上还不忘贫两句。

　　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刚到办公室门口，不想却见里面一片鸡飞狗跳。

　　唯一一个女组员余渺渺正追着姬小寒满办公室跑，嘴里喝道：“居然敢到这来偷东西，有本事你别跑啊！”

　　唐桔正要开口制止，余渺渺已经身手敏捷地跃过办公桌将姬小寒按倒在地。

　　“厉害着呢，是吧？”吴悠低头看了看蹭了一头一脸灰的姬小寒，憋着笑对唐桔说。

　　唐桔走上前扶起姬小寒，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询问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回来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地站在组长的办公桌前，就问他在做什么，结果他不仅不回答，抱着一份材料就想跑，我就以为他是来偷东西的，所以就想抓他咯。”余渺渺外形娇小，脾气却和甜美的外貌成反比，是个一点就炸，手比脑子快的暴烈性子。

　　而姬小寒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他抱着的那份材料是刚送来的新案子，他本来想放到唐桔的桌上，但又觉得这材料很重要，便站在一边看守，然后就被没见过他的余渺渺误会了。

　　“那你说清楚不就好了，跑个什么劲儿啊？”余渺渺十分无语，闹半天居然是这么个乌龙。

　　姬小寒的脸憋得通红，不回话，也不看几人，双手将怀中的材料递给唐桔，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位子上。

　　“好了，既然误会解开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唐桔本想让两人再和解几句，没想到姬小寒这么害羞，只好拍了一下看好戏的吴悠，示意大家都回自己的岗位去。

　　余渺渺坐下后没好气地白了在她斜后方的姬小寒一眼，小声道：“窝窝囊囊的，看着就让人来气。”

　　“渺渺，破坏团结的话可别乱说哟。”吴悠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凑了过来，余渺渺赶紧心虚地埋头看电脑。

　　唐桔翻开新案子的材料，刚看了两行，视线的余光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办公室，正是吴悠口中的锯嘴葫芦简初。他看了眼手表，差一分钟八点半，果然是简初的作风。

　　简初在道术上个奇才，也可能就是因为太潜心修道，他对于十九局的工作十分不积极，偏偏唐桔也没有理由说他，因为他不迟到不早退，该出任务就出任务，只是从不多做停留。

　　手机又震了两下，唐桔看到吴悠发来的话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我们组的未来。”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