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云淡》炉子

8、出路

　　降虎堂。

　　孟国安走进来，坐到最靠近门口的第一把椅子上：“先让我喘口气。。。。。孩子他妈啊，你说只有几百人，可现在躺在地上的，有两千口啊。可把我累死啦。”

　　翠竹夫人满身血迹（不过都是别人流出来的），却仍旧稳稳地走到大堂深处的正座上坐下：“寨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你坐到这儿来。”

　　孟国安立刻乖乖地走过去坐好：“孩子他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躺下睡觉嘛。”

　　他唯一的徒弟，后来在武林上威名远扬的镇关东龙啸云，现在叫做狗娃的，一进门就坐在门槛上，已经倚着门睡着。

　　说话间，赵咏花领着红荔和知琴进来。

　　孟国安看到赵咏花，从鼻子里哼一声，只当他是透明人，却热情地和红荔打招呼：“七嫂子，你来啦。边上这位美人是谁啊？”

　　孟国安很不喜欢赵咏花，因为这小子一个人娶走他的两个女儿。要知道他没有儿子嘛，只有两个宝贝女儿。
　　他一心打算着让湘水招个上门女婿，好传承孟家的香火。
　　没想到小丫头人小鬼大，刚过十五岁，就和赵咏花跑掉。
　　另外，当年赵春水成亲时他就开始叫红荔七嫂子，喊十几年，现在已经改不过口来，而红荔现在居然是自己女婿的小老婆。
　　想想心里就不爽啊。

　　红荔轻笑：“国安哥，她就是我知琴妹子。”

　　知琴灿然一笑：“知琴见过孟寨主和翠竹夫人。”

　　“啊，是毒手观音唐姑娘啊。果然艳丽，真是大美人啊。”
　　瞧他那样子，瞪着眼恨不得把人家吃到肚子里去。
　　他心里一定还想着，可惜啊，落到赵咏花手里。

　　石翠竹淡淡一笑：“几位请坐。湘云怎么还没来呢？”

　　湘云只好从堂外走进来。赵咏花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湘云狠狠地瞪他一眼。

　　石翠竹高声吩咐道：“老王，你带人退到门外三丈处。没有召唤，不得擅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石翠竹收起微笑：“咏花，你来得正好，有一件大事要你帮忙。”

　　赵咏花嘻嘻地笑起来：“岳母大人的意思。。。是要让我大冷天的，跑到关外去。”

　　“不错，还要请冷姑娘和唐姑娘一同去。”

　　孟国安立刻说：“我也去，我也去。”
　　石翠竹轻轻地哼一声，他立刻就不说话。

　　湘云叹口气。
　　多年来，老爸因爱生惧，结果是孟家寨的大事小事都是老妈做主，老爸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寨主。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妥当。只是，我要带着张林海一起去。”

　　石翠竹微微皱起眉毛：“老张刚受伤，恐怕用不上。我想让老王和老周去，再带上五十个人，你说好不好呢？”

　　赵咏花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不好，只要老张一个人，其他人一概不用。”

　　石翠竹低头沉吟不语。
　　过好大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盯着赵咏花：“咏花，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你真要做？”

　　赵咏花大笑：“这天下的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是我行我素。”

　　石翠竹叹口气：“好吧，就这么定。马车已经准备好，你们等会儿就出发吧。”

　　赵咏花大笑，领着红荔和知琴走出门去。

　　湘云也叹口气：“老妈，这种事，你居然也支持他？”

　　石翠竹微笑：“傻孩子，他是真心爱你才这么做的。你快去吧，把飞虎营的伤员都留下吧。”

　　湘云只好站了起来：“老妈，你路上也要小心。”她也飞快地离去。

　　降虎堂里只剩下孟国安和翠竹夫人。

　　还有狗娃，此时他伏在门口的地上睡得正香，鼾声阵阵。

　　“我说孩子他妈，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啊？”

　　翠竹夫人微笑。以孟国安的智力水平，这些事，靠他自己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

　　“我派咏花和湘云打前站，去关外建个新的孟家寨。”

　　“好好的跑到关外干什么，怪冷的天。”

　　“因为，现在的这个孟家寨，明天就要一把火烧掉。我们都去关外。”

　　孟寨主只好瞪大眼睛摇头，表示不明白夫人为什么突然成为纵火狂。

　　“寨主，你想啊，瑞王要开采后山的金矿，我们在这里，他能放心吗？”

　　“这黑虎山这么老大，我们换个山头，不就行啦。”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眠。如果我们换个山头，不出半年，他就会铲除我们。”

　　“那。。。我们也用不着跑到关外去啊。离这儿远远地，不就行啦。”

　　“寨主，瑞王一定已经奏明皇帝，说这一带的土匪已经全被歼灭。我们只有到关外去，才有一条生路。”

　　“可是，明明是我们帮他，才。。。”

　　“寨主，瑞王能告诉皇帝说，皇上啊，我是和孟家寨的土匪联手干的这件事，您就一块奖赏我们吧。他要是敢这么说，皇上非赏他一杯毒酒让他自尽不可。”

　　“那，我们死伤上百人，为什么？”

　　翠竹夫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为得到一个生存的机会，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孟寨主想半天，终于点点头：“不错，是得明天就放把火走人。要是他改主意，山下这上万的官兵攻上来，我们立刻就完蛋。”

　　翠竹夫人微笑，他的确有进步。他才六十岁，居然已经能够理解这件事。

　　“可是，刚才赵咏花那小子说他要我行我素，是什么意思啊？”

　　“那你说咏花为什么要带着受伤的老张去，而且就要他一个人呢？”

　　“就是啊，为什么呢？”

　　“你先想想，为什么老张奋不顾身地去救湘云呢？”

　　“因为他从小把湘云拉扯大的，跟她有感情嘛。”

　　“那，我当初为什么非让老张在石家呆十年才回来呢？”

　　“就是，我也觉得你是莫名其妙嘛。”

　　“寨主，你也知道这十年来，每年的腊月初八，老张都会醉得人事不知，那又为什么？”

　　“因为他过生日嘛。”

　　“湘云是哪天成的亲？”

　　“是。。。也是腊月初八嘛。。。”孟寨主终于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孩子他妈，你是说。。。老张一直喜欢湘云？”

　　翠竹夫人叹口气：“不喜欢一个人，能替她去死吗？”

　　“可是，湘云已经有丈夫，他只好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翠竹夫人终于失去耐心，懒得引导他：“咏花带老张去，就是要在新的环境中，好撮合他们。你说，亲夫帮着奸夫去勾引自己的老婆，算不算惊世骇俗？”

　　哗拉一声，孟寨主屁股底下沉重的楠朩椅子，裂成好几十块。他直直地坐到地上。

　　翠竹夫人轻笑一声，走了。

　　孟寨主坐在一堆碎木头上，喃喃自语：“我的老天啊。这种事，他也敢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