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69、第六十八章 魔性复发

　　独孤藏闻讯赶到后堂的时候，妤兮正在布一个声势浩大的阵法。
　　她的脚下，是用各种璀璨夺目的石头摆成的三垣四象图，她的头顶，悬着由水晶灯盏挂摆而成的太极图，她正戳破自己的肘部，从曲池穴附近汩汩流血，血自成一股细流，将那三垣四象串联起来。
　　独孤藏有些失色：“你这是做什么？”
　　妤兮抬眼看他，淡淡的：“我此生，是千命司所定的，有吸引三垣灵物的命格，不管是谁把他们藏起来了，哪怕是藏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一样可以让他们，自己到我的面前来。”
　　这命格，是她用自己不可预测的今生换来的，为的只是能帮他一把。
　　独孤藏急切道：“可是你不用这样……真的不用，三垣灵物已经……”
　　他有些迟疑：“已经被我找到了……”

　　妤兮停止了动作。
　　似乎也没觉得奇怪：“是么？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拂尘不见了，华虫也不见了。”
　　独孤藏见她止住了自己的血，这才暗地松了一口气：“你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放自己的血，还放出这么大一盆……我……我很难清理的。”
　　妤兮面无表情：：“所以拂尘和华虫呢？”
　　独孤藏有些迟疑：“我知道你想帮我，但现在……真的不需要了。”

　　为了能帮他，她一度承担了无数苦痛，还会再度承担更多痛苦，最后，还会不得善终。
　　而换来的，居然只是这么一句，我不需要了。
　　是呢，她帮他把大部分的工作都做了，或许也就差那么一小步了，她的作用，原本也不再有那么大了。
　　而他，简简单单的窃取了她的辛劳成果，丢给她的，只有薄情的一句，我不需要了。

　　妤兮微微颤了颤唇，一字一字道：“我能帮你，就能毁你。”
　　独孤藏一窒：“呃……我……我理解这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难受，只是，只是这样也能给你节省体力和元气不是么……”
　　妤兮盯着他，眼睛里微微渗出一些血丝：“你理解是么，可是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明明看到了龙吻，却说自己没有看到，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我喝醉了，又为什么要偷走我的拂尘！”

　　她的身影一瞬间就闪到了独孤藏的面前，顷刻就扼住他的颈口：“我收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你用的，你为什么还要来偷？”
　　是你不愿欠我这个人情，还是你想把这个人情，记在别人的头上？
　　独孤藏的眼神有些躲闪之色，还未及开口，老九突然冲了过来拼命扯拽妤兮的手：“你……你这个魔头，你放开我们家大人！”

　　妤兮的手顿时一松。
　　魔头？
　　是呢，她的手指甲，何时又开始这么尖，这么长了？
　　老九趁机将独孤藏护在身后，急切的说：“大人快走，我来拖住她！”

　　独孤藏没有走，还略有些焦急的看着她：“你……你没事吧？”

　　老九干脆把他往外推，一边推一边急火攻心的喊：“我早说了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杀了她，大人你偏不肯，现在倒好，她魔性大发，我们府里上上下下有几十口人啊大人！”

　　她一拂袖将老九掀翻在地，老九的头正巧撞在门框上，顿时昏厥了过去。
　　独孤藏一惊，急忙去扶他。
　　她却抢先一把揪住他：“你骗我，是因为你看到我入魔的样子了？”
　　当时他还有意识，应当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她被灵火包围，可能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元神的复苏，故而露出魔相，这才将那个魔星斩杀。

　　九月初八，魔神降临。
　　这样看来的话，她之前推算的在他的新婚之夜会降临的魔神，竟然不是那个面具男人，而是她自己么。
　　命盘，这就是千命司给她谱写的命盘？
　　独孤藏那所谓的命中魔星相克……不会指的就是她吧？
　　魔，为何又是魔。
　　她已然轮回了几次，在人世间饱尝其苦，这魔性……却为何不减反增？
　　照这个情形下去，就算她历经了九世轮回，只怕也无法返回天庭。

　　独孤藏低沉的点点头：“当时你还和龙吻打了一场，差点杀了它……还好文慧及时过来，把龙吻收走了。”
　　所以把拂尘拿走，是担心她一旦入魔，会连华虫一起杀死罢。

　　妤兮听到文慧这两个字眼神又不由凌厉些许：“贺兰文慧，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的法力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是独孤藏的妻子。”
　　贺兰文慧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至于我的法力，你只需知道都是佛门正宗就够了。”
　　佛门正宗，对立面还恰好是她这个邪魔歪道。
　　妤兮冷笑一声：“好一个佛门正宗。”
　　她望着独孤藏：“我不是记得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独孤藏薄唇微颤，有些欲言又止。
　　妤兮冷然：“所以只要能治好你的头风，管他是什么道，是么？”
　　独孤藏不语。
　　妤兮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反而成了害你的人……反而成就了你的姻缘，是么？”
　　独孤藏刚想开口说什么，贺兰文慧已经快步走到了妤兮面前，道：“我跟我夫君的姻缘，是早早就定下的，跟你何干？”

　　却话音未落脸颊上就啪的一声落了一巴掌，妤兮没有看她：“我跟他说话，又跟你何干？”
　　独孤藏惊讶于这一巴掌的迅速，他竟是连动作都没有看到，只听到了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贺兰文慧捂住了脸颊。他急切道：“你有话好好说，她有孕在身，你怎好动手？”

　　妤兮眼睛愈发发红，直盯盯地看着独孤藏：“你心疼了？”

　　独孤藏嗓子有些干：“你冷静点……你现在的样子，很可怕你知道么？”
　　妤兮凄然冷笑：“可怕……堂堂战神，竟然也会怕……真不如我替你解脱了这凡人的躯体，让你看看你现在有多不堪！”
　　她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来查明真相，却想不到真相就这么简单，说到底就是一个字，怕。
　　怕她会把给他治病的灵物杀掉，怕她甚至把他们也都杀掉。
　　锋利的指甲瞬间扼住了独孤藏的咽喉，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贺兰文慧见状大惊，急忙袖口一甩，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只见一头四脚蛇型的巨兽顷刻从她的袖口冲了出来，直扑向妤兮。
　　妤兮立刻松了手，躲避着龙吻的袭击。

　　贺兰文慧过来扶住独孤藏，关切道：“大人没事吧？”
　　独孤藏摸了摸自己淌血的脖颈，那指甲还未刺入太深，只是伤了他的皮肉，却也足够让他惊心，他有些无法置信的喃喃道：“她……她竟然真的要杀我……”
　　前世有如何威风，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但今生就是一介凡人，就这一条命，再洒脱也是以活着为前提，她这般轻而易举的一句替他解脱，就要来夺取他的命，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能。

　　贺兰文慧撕下自己的裙裾帮他包扎，口中是带着几分责怪的声音：“她入魔已深，谁都会杀，你觉得你又能特别几分？”

　　独孤藏思绪正乱，却倏然看到那龙吻一口真火顷刻将妤兮淹没，不由嘶声叫了出来：“不要！”
　　他一把抓住贺兰文慧：“快把龙吻收回来！”

　　贺兰文慧眼眸一紧，刚想开口，却只听龙吻一声低吟，然后就是重重落到地上的声音。
　　急忙回头，就看到正在地上挣扎的，不是妤兮，而是龙吻。
　　它身上有几处伤口正往外溅血，而火焰消逝之处，妤兮红着一双眼睛，指甲正森然滴血。

　　贺兰文慧不由叫了出来：“你不能杀龙吻，会遭天谴的！”

　　妤兮轻轻的喘息着，脚步却在步步逼近龙吻。
　　声音也有些低哑：“我不杀它，留着它来杀我么？”

　　贺兰文慧有些急切：“当我求你！只要你留着龙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妤兮在冷笑：“我要什么你都给么？我要你的相公呢？”
　　贺兰文慧飞身挡在了龙吻的身前：“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只要孩子生下来，我立刻……立刻就把他还给你！”

　　妤兮停住了脚步。

　　这个女人。
　　这么护着龙吻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又是为什么。
　　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独孤藏能得到三垣灵物，能头风得以治愈么。

　　她不由望向了独孤藏。

　　他的脖子还在往外渗血，他的眼睛里还充满惊恐。
　　而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她不由觉得讽刺。
　　这一生，她想尽办法想要帮他，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此刻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眼看着他的妻子做着本该由她来完成的事——为他牺牲一切。

　　这就是千命司给她谱写的命盘。
　　她确实帮得到他，只不过，都是在为人作嫁衣罢了。

　　她凄然笑笑，望向独孤藏：“我还以为，我终于有所成长，终于可以不用离开来解决问题了，却想不到，离开竟然就是我的宿命。”
　　被碧湖隔在门外是离开，看到夜郎神君背叛的时候是离开，撞见水榭汀的时候是离开。
　　终究，她能选择的，唯有离开。
　　她是飞鸟热情的倒影，而别人，却是身在水中的鱼儿。她命中注定掀不起他的波澜，而别人，却注定了和他鱼水之欢。

　　她看着独孤藏欲言又止的神情，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言语：“那，保重吧。”
　　既然三垣灵物都找到了，她为他，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她转身，正要离去，贺兰文慧却叫住她：“等等！”
　　妤兮停住，没有回头。
　　贺兰文慧道：“孩子出生那天，天上会有红蓝两种光交织，你若见到了，就回来吧。”
　　妤兮淡淡的：“不打扰你们享受天伦之乐了。”

　　再回来，亲眼目睹他们一家人的美满么。
　　她做不到。

　　若有可能，还是尽量让千命司将她的命盘设定为夭折或者英年早逝好了。
　　在这个世间活得越久，想要的越多，或许，失去的就会越多。

　　而世间万物，都要轮回，也是因为前世积累了太多的郁结，还不如将一切衰老毁灭，然后从头来过吧。

　　转世了这么多次，她第一次，这么希望这一世赶快完结。

　　倘若再从头，她也不会再要任何关于前世的记忆了。

　　知道的越多，就背负的越多，一无所知，说不定还能畅意。
　　她的魔性不减，或许也正是因为……她保留了之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