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不知安息》死者葬仪

14、Scene 2. Corpse

　　Scene 2. Corpse

　　艾米亚推开那道不锈钢的大门的时候，局内闻名的美女法医美狄亚·葛木正在显微镜前观察着什么。
　　“葛木，进展如何？”艾米亚直奔主题。
　　“今天送来的John Doe？”短暂地确认之后，有着NYPD魔女之称的法医从显微镜前起身，利落地一把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罩单，“没有开放性创口。肋骨、前臂、胫骨……共十一处骨折，颅骨内陷……死因是蛛网膜下出血导致的急性休克。简单来说，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艾米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解剖台上青白色的尸体。纽约永远不会缺乏新鲜的死法，以至于被打死这种事情甚至无法进入周猎奇榜前十。但是他仍然能听见在深夜的小巷里传来的短促的哀嚎，那声音如此短暂，以至于近在咫尺的酒吧中的人们根本无法察觉到什么。
　　“几乎没有抵抗性伤口——指节连擦伤都没有。” 美狄亚举起了尸体的左手示意艾米亚看过来，“死者身高5尺9吋，要制住他可并不容易，我想你找的应该是个拳击手。”
　　“或者他一开始就被打懵了。”
　　“那可真是足够重的拳头。”
　　“因为醉酒而无力反抗呢？”
　　“醉酒？”美狄亚摇了摇头，“没有检测出任何的酒精残留。”
　　“这不太对劲。他刚从酒吧里出来，而且明显是寻欢作乐去的。”艾米亚皱起眉头。他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里潜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因素——也许是因为那张仿佛在哪儿见过一次的脸庞？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抬眼看了眼腕表，美狄亚发现下班时间到了之后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我得回家了，宗一郎大人还在等着我呢。”
　　“……你那个表情……”艾米亚无力扶额，就算看见再多次也没办法习惯同事瞬间从职业模式到家庭主妇的切换速度。
　　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吐槽，美狄亚将尸体推回冰柜之后摘下了手套：“最后一点，在他的指缝里找到了人类的皮屑，我已经将样本送到DNA实验室了。”
　　艾米亚小舒了口气：“多谢葛木。我这就去找他们。”
　　“我倒觉得不会这么快出结果。”美狄亚说着，手下利索地收拾起皮包，“这种案子最没头绪，也许是□□之间冲突的牺牲品。明天有了其他的案子之后你就没功夫再去理会这位John Doe了。”
　　“也许。”深知层出不穷的凶杀案下，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分配给一起无名案件，但艾米亚却总觉得有什么微妙地徘徊在原处。他告别了准备回家的美狄亚，乘上电梯往CSI实验室的楼层而去——虽然DNA的结果不一定出来，他还是想去问一下。
　　手机在他走出电梯门的一刻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并不存在于通讯录中的号码：“喂？”
　　“艾米亚探员吗？”电话一头传来了陌生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FBI的探员潘德拉贡。请你现在到五层的小会议室来。”
　　没有更多的解释，对面的男人挂断了电话。
　　潘德拉贡……一边在记忆里搜寻着到底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姓氏，艾米亚一边按下电梯按钮重新往上走。总觉得在哪儿听过、不，也许是见过。但是在艾米亚来得及想起来之前，五层已经到了。他走进小会议室：已经有两个人在里面了。
　　站在桌前的金发碧眼的青年，以及靠在一边墙壁上浅褐色发色的青年。
　　“艾米亚？”确认着对方的名字，金发的青年伸出手来——但是艾米亚太过震惊，以至于迟缓了几秒才能够回应对方的礼节。
　　“你很吃惊。”金发青年说，松开手，他的绿色眼睛中划过一抹沉痛，“我是亚瑟·潘德拉贡。这是我的同事高文。我们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一位FBI的探员在潜入搜查时失去了联系……我可以假设你已经有线索了吗？”
　　艾米亚注视着对方那张和躺在地下John Doe几乎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面容。这不容易，从来没有容易过，但是他每次都不会在这一刻移开视线：“我很抱歉。”
　　亚瑟的表情说明他什么都明白了。他低下了头，而他的同伴走过来用手按着他的肩膀。
　　“……我想看看他。”

　　确认遗体身份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亚瑟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崩溃：他们见这种事已经太多。艾米亚注意到高文在解剖台遮掩下和亚瑟交握的手——显然，来自朋友的支持也是他仍然能够坚持下来的原因。他简单地将美狄亚的报告复述了一遍，亚瑟点点头。
　　“他面对的是过于危险的敌人。”亚瑟低声说，“而他还过于年轻。”
　　“这位探员的名字是？”
　　“莫德雷德。莫德雷德·潘德拉贡。”
　　高文因为这个名字而轻微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艾米亚将疑惑压在心底。
　　“虽然或许冒昧……”他带着两人走出验尸房，坐上电梯，“但是，他的案子也是NYPD的案子。你们需要和组长谈谈吗？”
　　高文天蓝色的眼睛瞟了过来：“艾米亚警官。我们调查过你的档案。”
　　F**K.
　　艾米亚在心里骂了句。当然，这些FBI的家伙最擅长的大概就是这种事了。高文还在滔滔不绝：“良好的破案记录。让人担心工作过度的加班时间。人们都认为你是重案组里的当家花旦，但自从半年前的那个案子以来就不一样了。”
　　艾米亚深深吐了口气：“我已经接受了三个月的停职反省。”
　　“亚瑟和我读了那起案件的报告。我们很遗憾最终警察放弃了调查。”
　　艾米亚腿侧的手掌张开又重新握紧成拳。
　　当然你们可以读那些报告。当然你们可以说“遗憾”，或者诸如此类的轻飘飘的话。没错，这跟我每天都要丢出的“我很抱歉”差不多。但是这些跟你们没关系。一点儿狗屁的关系都没有。你以为你们可以就这么插进来随便说点儿什么，好像你们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不。那不是你们的案件。它是我的。而且它还没结束。
　　我不会让它结束。
　　“高文。”
　　好在亚瑟在他爆发之前叫了高文的名字。此时电梯也在五层停了下来——他们沉默地走回刚才的小会议室，高文仔细地关上门，然后退回墙角的位置。
　　“艾米亚警官。”幸好这一次是亚瑟开口——但不幸地是话题仍然围绕着半年前那个案子，“对于间桐慎二——不，对于他背后的间桐家，你了解多少？”
　　冷静。
　　艾米亚这样告诫着自己，用力把她躺在解剖台上的景象压回心底。你不想就这么被调职。只要还在这里就总会有机会——
　　“除了他们能够给局长施加足够的压力之外，一无所知。”
　　亚瑟点了点头：“他们是东海岸最大的制药公司麦迪森公司背后的最大股东。事实上，莫德雷德的任务正是潜入麦迪森调查他们的财务状况。”
　　艾米亚看着亚瑟。在这短暂的时刻中他们彼此测算着对方的底线、可以放出的信任的等级、可以说出的事实的限度。虽然没有明言——但亚瑟无疑暗示着，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找到我。”艾米亚摊开手。如果不能解决这个疑惑的话他不可能相信亚瑟。
　　“高层有他们的人。”高文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他几近挑衅地望着艾米亚，“这弄不好就会粉身碎骨。”
　　艾米亚来回看着两人。亚瑟脸上只有短暂一抹歉疚，但更多的是坚定。艾米亚忽然笑了出来：
　　“我倒想看看是谁能让我粉身碎骨。”

　　在艾米亚走出警局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发出了“叮咚”一响。他抽出手机，不出意外地看到标明来自“大小姐”的短信：
　　-今天九点陪我参加晚宴。R
　　艾米亚皱起眉头。陪远坂凛参加晚宴也算是这些年来艾米亚一件例行任务——其频率高到经常有贵妇在攀谈中探问两人的婚期。尽管一开始，这只是因为作为远坂家的独女和年轻有为的新进检察官，凛需要一个可靠而耐心的男伴来陪她出席那些枯燥无趣的社交场合。艾米亚也乐于帮这位青梅竹马的大小姐一个忙：他从来乐于助人。
　　只是自从那件事后，这样的社交场合便逐渐增多了。远坂的短信里再也没出现过“Please”这类的字眼而只剩下干巴巴的时间地点。
　　而艾米亚知道自己一定会赴约。他按下回复键，熟练地输入文字：
　　-哪家？
　　回复的短信很快。
　　-虫仓。R
　　他的手指在小小的手机上收紧了，一瞬他甚至错觉这闪着绿光的屏幕会被他捏碎。但是他克制住了，只是视线紧紧盯着那方寸屏幕不肯收回。傍晚的余晖正照下来，被燥热的空气浮动扭曲成一地令人窒息的血红——他伸出手指拉了拉领带，最后索性一把把它扯下来揉进口袋。
　　他现在还记得领到停职通知的那天：天空堆满了云，空气里湿冷的水汽几乎要结成冰晶。他没穿大衣，也忘记了开车，就这么挟着一牛皮纸袋的资料走了三个街区，来到那家咖啡店门口时候脚趾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坐在店里等他的凛看见他样子就明白了，她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资料——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资料——没有说一个字。窗外开始落起了雪。放学的孩子们笑闹着迎接着初雪，而桌上的咖啡一直待到彻底放凉也没人动一下。
　　他摇了摇头，将这记忆和之前的景象一样深深压回去。
　　今天晚上要去“虫仓”。
　　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涌起某种狂暴的冲动。那些人在那里。逍遥法外的、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的、甚至可以在她的遗体面前笑出来的人，现在仍然好好地在那里。如果可以去做就好了。如果可以去裁决就好了。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他多年前就已经决定选择这条路而不是那条路，因为如果这样他也就和那些人没什么差别，也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别人。
　　“……我们会扳倒麦迪森公司。”亚瑟·潘德拉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要我们能够找到线索。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莫德雷德带出来的那东西——”
　　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带出来任何东西。也许那东西已经被那些人收回了、处理了，再也找不到重现天日的可能。
　　“我们之所以找到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足够耐心地、不动声色地帮我们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如果你动作大到让他们警觉起来，那就彻底完了。”高文警告地望着他，“那时候我们就再也无法追查下去。我们会被调走，你也会被调走：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知道。”
　　他听见自己说着，那语调极其陌生。
　　“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艾米亚终于将手机放进口袋。他的喉咙发干。他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清醒，而是走进酒吧点上一杯酒。不，他需要清醒。他需要在今天晚上陪着凛到“虫仓”去——到那些人的面前去。他想着这些而走向他的汽车，打开车门，在逐渐深厚的暮色中朝向远坂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