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不知安息》死者葬仪

13、Scene 1. Murder

　　Scene 1. Murder

　　库丘林在睡梦中听到了集合的哨声。
　　他翻身跳下床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在五秒钟之内套上了军靴，他伸手去摸枪却只摸到了空空如也的枕边 。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但是已经足够让库丘林辨认出这是自家的门铃。
　　Jesus.
　　他切了一声，看向床边的闹钟。荧光绿的字体说明着现在正8:30。
　　正常而言，这时候的拜访勉强在停留在不失礼的边缘——但对于一个凌晨刚从夜店狂欢回来的男人而言，敲门的人绝对该被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但是门铃持续响着：带着催促的、不耐烦的意味。
　　“好了好了我来了。”
　　放弃了装作没听见跑去睡回笼觉的念头，库丘林小声咒骂着，踢踢踏踏地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来人挑起了眉毛看着他。
　　“库丘林先生？”
　　美人。
　　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库丘林的心情开始指数式上升：“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似乎看破了对方的轻佻，来人熟练地掏出了证件亮在他眼前：“重案组探员艾米亚。可以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确认了证件上标识的所属，“艾米亚警官。——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吗？”重复了一遍拗口的姓氏，库丘林退后一步做了邀请的动作。
　　艾米亚只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迈了进来——但下一刻他就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啊，不好意思。我家里稍微有点乱。”
　　披散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说，长臂一捞把散在沙发上的衣服牛仔裤抱了起来，“请坐。不用客气。”
　　艾米亚皱着眉头看着男人哼着小调走向卧室。一条黑色的内裤从衣服堆里摇摇晃晃地掉下来落在地上，还被不知情的主人踩了一脚。他收回视线，勉强在沙发上坐下，但还是不免看到厨房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洗碗槽。
　　“啊，您想喝点儿什么吗？”
　　房间的主人一边问一边走了回来。
　　“不，多谢。”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艾米亚将一张照片递到了男人面前，“你认识他吗？”
　　库丘林接过了照片。金发碧眼的青年从照片上注视着他。不露齿的微笑看起来居然还挺羞涩的。
　　“昨天晚上，准确说是凌晨见过。”事实上还差点约了一炮。“有什么事吗？”
　　“他今天被发现死在酒吧的后巷。”钢铁颜色的瞳孔直视着他，“死亡推定时间是今天凌晨。看来您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了，库丘林先生。”
　　库丘林脸色有点发青，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滋味并不好。他平静地递回照片：“我很抱歉。”
　　“您认识他吗？”
　　“完全不。之前我也从未在酒吧里见过他。”
　　“有人看到你们相谈甚欢。”
　　库丘林摊了摊手：“可惜我不是到那儿去做家世普查的。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真是遗憾。”艾米亚紧逼过来的视线仿佛某种实体，致密不容拒绝，“您还能想起其他的细节吗？”
　　库丘林皱起眉头。事实上他当时喝得有点儿多。金发青年是忽然坐到他身边的，他忘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大概就是调情一类的蠢话，然后也许还下去跳了个舞。这不是什么特别谨慎的事儿，他也不可能仔细去观察一个临时伴侣。啊，但是确实——
　　“他看了好几次的手机。型号我忘记了，我因为这个问过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但是他说没有。”
　　艾米亚钢铁颜色的眸子评估似地瞄着库丘林，似乎估量出他话语里真实的成分达到预期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您的合作。”
　　“别这么客气。”库丘林咧嘴一笑，“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来找我。虽然估计没什么更多情报可以提供就是了。”
　　艾米亚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一定。”
　　……还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呢。
　　库丘林暗自在心里道。
　　对方彬彬有礼地告辞了，留下了哈欠连天的库丘林。事实上轮转休假中的海军陆战队员并没怎么在意这段儿小插曲。这城里一天至少发生一起杀人案件，不是这儿就是那儿，恰巧碰上了——更确切地说、擦肩而过——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为了驱走残余的困意，他洗了个澡，后背沾水的时候一阵刺痛——他对着镜子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弄上了几道擦伤。
　　昨天可真是醉到一定份儿上了啊。
　　他把这种程度的小事丢到脑后，吹干了头发正准备出去觅食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唱了起来。
　　谁会在这么个时候找他啊？他拉出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名字：迪卢木多。
　　……这可有点儿奇怪。虽然他这位最终走上文化人路线的学弟作息和他那帮昼伏夜出的朋友不同，但是他也不觉得对方会在这么早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怀着好奇，他按下接听键：“喂？”
　　“库丘林大哥？”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的声音里微妙地渗入了焦急的因子，“你现在有空吗？”
　　“出什么事了？”
　　他丢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歪头夹住手机从衣柜里扯出外出的夹克披在肩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边低声道：“我在‘玛莎大婶’那边。如果可以，请带些补给过来。”
　　库丘林皱紧了眉。比起继续问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是一边拉开抽屉将散落的现金塞进口袋，一边说：“我马上就过去。”

　　库丘林认识迪卢木多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刚上小学的小毛头。那时候他们都还住在布鲁克林某间破烂的公寓里面，两家分享一个浴室，楼下是波兰移民开的杂货店。迪卢木多的父亲——更确切地说是养父——安格斯是位“歌颂青春和爱的诗人”（本人自称），在正常人的职业标签被归入“画家”和“无人赏识”那一类。后来，安格斯得到了艺评家的青眼成了艺术圈里的新贵，自然也带着迪卢木多搬出了那间老公寓，库丘林也带着初生牛犊的闯劲儿朝着广大的世界上奔驰而去；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
　　只要迪卢木多一提到“玛莎大婶”四个字，库丘林就知道他指的是那间老公寓。他没叫出租而是搭地铁过去，在某间亚洲超市里买了足额的食物满满地装在褐色纸袋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走向熟悉的儿时街道——尽管四周的店家大抵已经换过一轮儿了，当年的杂货店也早变成了一间五金铺子，他还是不难找出那栋棕黄相间的旧楼。
　　门廊里散发着刺鼻的烟草味儿，但并没有人在附近监视。他放弃了电梯，一路哼着当年的小调儿走上楼梯——这老房子的隔音差极了。果然，到了三层的时候，他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低声的呼唤：“大哥？”
　　“嘿。”库丘林行个童子军礼，“如约送货上门。”
　　门里的人松了口气，随即响起了摘除铰链的声音。不一会儿，深色头发的青年就拉开了门，琥珀色的眼睛还紧张地瞄着外面：“……先进来吧。”
　　“放心，没人跟过来。”库丘林走进屋，将一袋子快餐食品和罐头放在了屋中仅有的一张小桌上——它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快要倒掉的呻吟，“遇到什么事了？”
　　将门重新关上的迪卢木多叹了口气：“大哥，抱歉……我不想把你卷进来的。”
　　库丘林轻轻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些？”
　　迪卢木多试图咧嘴一笑——但这努力还是半道变质成一个吃痛的表情——库丘林皱起眉头，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绷带和血液的味道：“你受伤了？”
　　迪卢木多知道瞒不过，拉开袖子露出缠在上臂的绷带：“子弹擦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看来你这会惹上的不是一般人。”库丘林拉了椅子跨坐上去，“在知道你当上调查记者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你可得小心——安格斯老爹可是会哭的。”
　　迪卢木多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比起眼前的事态，自家的老爹更让人觉得棘手。好歹把脑海中眼泪汪汪的老人形象推到了一边，迪卢木多正要向库丘林解释眼下的事态之时，一直关着的卧室门打开了。
　　“我觉得，这件事由我来讲可能更合适。”
　　“教授！”迪卢木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那样子有点儿像在课上睡觉又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不过可不仅仅是如此。库丘林看着迪卢木多几步跑过去扶住走出来的金发男人，在心里暗自吹了声口哨，浮起一丝长辈式的感慨：小家伙可真长大了。
　　不过被称为教授的男人显然没有闲情如库丘林一般注意到自己同伴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小细节。他带着些矜持接受了迪卢木多的搀扶，拖着一只显然受伤的脚踝蹒跚地走到屋中仅剩的椅子前坐了下来，近乎严酷的目光从紧皱的眉头下扫视着库丘林，评断着眼前男人的可信任程度。库丘林毫无遮掩地迎上了对方的视线——同时也在估量着对方。扭伤的脚踝之外，男人略带僵硬的动作证明了被衬衫遮盖起来的瘀伤——当然，还有眉梢的小块淤青和眼下证实着睡眠不足的阴影。这男人看起来糟糕透顶，可就算上那皱巴巴的衬衫和散乱的金发，他看起来也完全和这老社区不搭调，而是洋溢着一股子长岛或曼哈顿精英的味道（库丘林注意到对方身上那件已经彻底揉皱走形的衬衫大概和他两个月工资等值）。
　　“教授”吗。脑中短暂闪过那些戴着圆眼镜穿着花格子呢上衣（肘部一定要有块儿补丁的那种）的老头子形象，库丘林眯细了眼睛——如果说对方是医生可信度还更高些。
　　“你是军人。”
　　似乎对库丘林的观察也告一段落，对方硬梆梆地开口，在正常的声线下潜藏着一丝紧张。
　　库丘林摊手：“看着不像？”
　　“不，能看出来。正在休假？”
　　“不错。”
　　“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你就没法归队了。”“教授”用平静的神情说着同时近于挑衅和荒谬的话。但是库丘林只是挑了挑眉：“哦？——是这么有趣的事吗？”
　　对方看了他半晌，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些许。
　　“……你们兄弟还真是一个德性。”他低声道，然后朝着库丘林伸出了手，“肯尼斯·阿契波尔特。麦迪森公司研发部的副主管——前副主管。”
　　“库丘林。”海军陆战队员伸手和他短暂一握，预感到自己将逐渐步入比一开始的伪装更危险的事件中去。闲下来也足够久了，是时候好好动动筋骨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听到了在某个地方响起的战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