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哟》浮游的蜉蝣

4、背后（1）

　　上午八点三十分，伍冀战战兢兢地飘到了图书馆后面的小竹林里。
　　“早啊，小鬼。”一个胖胖的鬼大叔跟伍冀打着招呼。
　　“早，康叔叔。”伍冀神思不定地回应鬼大叔。
　　这位鬼大叔姓康名酋，是鬼怪公园元老级的鬼魂了，老到谁都说不清他的死因以及在世间徘徊了这么久却既没有慢慢消散也没有化为恶鬼的缘由。
　　正是他在一个月前告诉初来鬼怪公园的伍冀说温浅均很恐怖绝对不能惹，也依然是他带着伍冀飘去洗澡堂偷窥而且窥的还是男生洗澡堂。
　　用慕安乐的话说，这种老鬼就是个麻烦，他总能把握住灵术师的底线绝不犯会让灵术师下重手的事，却总折腾一些虽然无伤大雅但让灵术师觉得不下重手有点对不起自己下了重手又很违反原则的幺蛾子。
　　“你这个样子……”康大叔啧啧有声地围着伍冀飘了一圈，“是跟谁有约吗？不错不错，到底是少年，果然是青春，是那位鬼姑娘啊？或者是一段人鬼情未了？”
　　伍冀无奈地看着康大叔：“我在等温浅均，他说九点会来教我一些作鬼的常识。”
　　康大叔表情一整——作为鬼倒是不存在脸色的问题，永远都是苍白的——停下了飘荡，“嗯，好好学习。”他说着就飘远了，而且越飘越快，不一会儿从伍冀的视线中消失了。
　　……真的很恐怖吧？伍冀苦着脸，对温浅均的畏惧感更加深了。
　　于是当温浅均来时便看到伍冀站得笔直，明明作为鬼是无法在地面借力只能飘着，他却愣是给飘出了一种顶水桶罚站的姿态。
　　温浅均愣了愣，尤其接触到伍冀满脸‘求求大神您下手轻点’的表情，温浅均乐了：真的很久没在鬼怪公园看到这么单纯的鬼了，这年头人越来越复杂，死后化鬼也与纯真无缘，这孩子简直是稀有动物。
　　不过，稀有归稀有，这跟今天的教学没有关系。
　　“首先，你必须学会控制你的身影。”温浅均没有寒暄的习惯，一上来就直接入正题，即使知道伍冀在怕自己，但那是这鬼的心理问题，温浅均自认不是心理医生，他从来不会有越权行为。
　　伍冀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浅均，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当圣旨——虽然他尚未听懂。
　　“举例来说，你曾经不小心让元稳看到你但她一集中精神却又捕捉不到你的身影，”也不需要伍冀回应，对鬼魂温浅均足够了解，稍作假设他就能还原场景，“虽然这是你们之间缘分或者说频率吻合的缘故，不过，事实上，作为鬼，让不让人看见，该是你基本的能力。”
　　“也就是说，”看到伍冀已经镇定下来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温浅均总结道，“你应该能做到，想让人看见你时那人就能看见，反之则看不见，这是所有鬼都具备的能力。你已经有了初步的概念，接下来就是练习，正好，元稳和余奕可以作为练习对象，不过你们需要注意不让与她们同寝的另两个人发现。鬼魂这种事，现在大部分人都半信半疑，不需要给他们相信的实证。现在这种状态，对鬼对人都好。”
　　“您是说，”伍冀满怀期待地发问，“任何人能否看到我都是由我决定的？”
　　温浅均看着伍冀，微笑：“显然不是。例如你要想瞒过我的眼睛，恐怕至少在我活着的时间段里是不可能的。”
　　“我刚才所说的，都是针对没有灵力的人，也就是你会遇见的绝大部分人，”看着伍冀深受打击的模样，温浅均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说成为鬼以后，你有更多的机会遇见灵异事件以及人物，但基本上跟你活着时也差不多，灵能力者就人口比例来说，很少，比鬼少多了，你大可不必时刻担心你会被哪个道士给收了。”
　　伍冀傻笑。
　　“好了，”温浅均看了看时间，“这张名片给你，当你初步算个合格的鬼时，这项委托才算达成，那时你需要付出报酬，在那之前，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名片上有我的气息，作为鬼，学会顺着灵力气息跟踪也是必备技能。现在，你先待在这里，十分钟后，你需要试着找到我，这十分钟我不会走出鬼怪公园。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这就开始训练了吗？伍冀一怔，立刻摇头：“没有。”
　　*
　　“哎哟，我说温少爷啊。”第七分钟的时候，康酋凑到了温浅均面前，“你也知道的，这年头单纯鬼不好找，难得有个好欺负的，你别这么快给他当靠山行吗？”
　　“你们要欺负谁我不管。”温浅均说。
　　“那温少爷你现在的行为……？”
　　“这是安乐的意思。”
　　“……”康酋大叔一脸唾弃，“算了。”
　　“对了，你们也别故意去吓元稳和余奕，作为伍冀的连带关系人，我不希望非灵能力者的她们跟灵异接触太深。”
　　“你不用担心，余奕的灵觉迟钝到罕见，”康酋挥了挥手，“元稳的灵魂频率针对性太强，一般鬼就算想吓她们也很难让她们看到自己，至于说我，虽然能，但我当然不会去找你们曾经委托人的麻烦，我哪有胆子得罪温少爷你啊。”
　　“不过说到余奕，”康酋随风飘飘荡荡，“她是八字重得让鬼哭泣，但她有个堂姐八字轻飘飘的，而且最近好像被鬼缠上了。”
　　“是吗。”温浅均丝毫没当回事地顺嘴道。
　　“哎哎，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康酋拍了拍脑袋，“慕家丫头才可能会有兴趣管闲事。哎哟，那傻小子还挺有悟性的，找来了，温少爷你继续教导，我去跟你家媳妇聊聊，她在家吧？”
　　温浅均看了鬼大叔一眼：“你两个小时后再去。”
　　康酋嘀咕着“那丫头比鬼还昼伏夜出”，一边迅速飘远，没让伍冀看到自己跟温浅均说话，以免毁坏自己辛苦建立的‘温浅均是鬼的敌人’这个正确心理暗示。
　　*
　　余奕的堂姐余巍最近工作很忙，忙得她觉得自己可能压力过大以至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在走廊上大步走着的余巍突然猛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视原本走在她身后的人们。
　　说是人们，其实只有一个，今年新进公司的少年人姚廓。
　　姚廓并不直接归余巍管，但却久闻余巍的凶名，现在被她凌厉的目光一扫，当下就抖了两抖，颤颤巍巍地看着余巍，等待前辈的指示。
　　余巍看了他一会儿，一个字没说，又转回了身，继续大步向前走仿佛就当姚廓根本不存在。
　　直到余巍走远了，姚廓才回过味儿来，刚才余大姐的表情中是不是有那么点惊慌无措啊？想了想，姚廓又觉得不可能，那可是敢在大老板面前直接拍桌子的余大人啊，在公司里走动谁能让她惊慌？
　　“嘶……”
　　姚廓仿佛听到了某种声音，左右看看寻找了下发声源，然后惊得向旁一跳，声音发抖：“慕、慕、慕……”
　　“喂，你至于吗？”慕安乐经常为了她吓到人的事而郁闷，明明她的长相最谦虚地说也是上等，偏偏一个两个看到她都跟见鬼似的。
　　“至于！”姚廓终于不抖了，斩钉截铁地肯定。
　　姚廓是慕安乐中学时代的学弟，比她低两届。本来差了两届的学生间是不会有多少交集的，但姚廓的体质那叫一个非人类，整个一移动式招灵塔，打小就多灾多难，好在随身佩戴了一枚高僧开光过的玉坠子勉强让他能正常生活，但他进入初中的第一天就弄丢了。
　　于是他进入初中的第一天慕安乐就注意到了这个新学弟——她想不注意都不可能，全校的鬼都围着他在转，从慕安乐的眼看去，姚廓根本是随时陷入鬼群，她想从中看出个人样来都不成。
　　幸好慕安乐的初中不像鬼怪公园里的鬼那么多，而且初中时代的慕安乐也不像大学毕业后那么疲懒接个委托还要先观察再蛊惑委托未成以前一般不动手，所以至少在学校里，姚廓还是安全的，但他那体质，没了护身符，等出了校门能不能活过三天慕安乐都很怀疑。
　　所以本着日行一善的好意，慕安乐主动跟姚廓接触，想着他既然有那么个破体质，对鬼就该有一定的了解，于是也没委婉，直接就跟姚廓说他被鬼缠上了，然后问他以前他是凭什么驱鬼的。
　　“玉坠子。”九月初，太阳还明晃晃的，姚廓却浑身发寒，逮着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其来历就交代根底，“我进学校的时候还在的，午饭过后就找不到了。”
　　慕安乐接了这个寻物委托，感知校园中的灵气波动，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玉坠子，期间出于好奇而故意带着姚廓到阴气重的地方晃了晃，为他被鬼压得连路都走不动而惊叹。
　　姚廓看不见鬼，只能感受到鬼带来的寒意，鬼容易缠上没护身符的他，但除了让他冷得哆嗦外却很难对他造成直接的实质伤害。
　　慕安乐一向觉得这体质很有趣，后来也经常拉着姚廓一起去逛逛墓地什么的，当然，作为补偿，慕安乐还加强了姚廓的护身符的效用，再后来因为将不戴护身符的姚廓推入鬼堆中太多次以至于姚廓一看到这位学姐就直哆嗦比见鬼都好使，慕安乐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还附赠了温浅均一起替姚廓加强他的护身符。
　　时至今日，姚廓那玉坠子，在各种加强后，已然成了桃木剑、黑狗血、圣经、十字架、等等等等的集大成之作，是个鬼见了他就得绕道走，不过，相对的，可能是往阴气堆里栽太多次的关系，如果他取下了玉坠子，他好像比认识慕安乐之前，更招鬼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