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末日》浮游的蜉蝣

3、生活可以继续

　　说是过程，但广旭所知道的，或者说他告诉莫晴等人的，更像是结果，关键点并不比方馨他们已经知道的更多。
　　“晚上十一点整的作秀节目，”广旭说，“就是那种纯粹胡闹台上笑成一片而真正的观众——不是做托的那些——像是看傻瓜的节目。节目是事先录好的，在节目准备开始播放的时候，仪器突然全坏了。”
　　“我的实习工作就是跟仪器打交道，”广旭摸着下巴笑容可掬地说，“它们坏得莫名其妙，而且坏得时间完全一致，我正奇怪这是不是有人恶意作祟，结果，就看到其他人跟打击过大全傻了似的。然后，”他摊了摊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换言之，就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一个人？”裘文问，心里在想如果这人独自一个在这种环境里过了两周还这么神采奕奕，那要么他的精神无比强大必须钦佩，要么，就是已经疯了，考虑到后者的可能性，他们不得不谨慎地准备逃离——疯子杀人从来不犯法，更不要说是这种变异环境中了。
　　“嗯，这个问题……你们是希望我一个人呢？还是希望不是？”广旭问。
　　瞧瞧这问的，精神病指数直线攀高。裘文护着吉翔后退两步，任缘也往后挪，方馨倒是没动，但手上的棍子是抓得更紧了——棍子是从楼长那里拿的，拿了一个星期了，一直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广旭露出严重受伤的神情，哀婉地看看方馨，看看任缘，试图越过裘文看看吉翔，最后视线落在既没有退后也没有拿出武器的莫晴身上，跟她对视着，然后有点点困惑。
　　如果不是在自己最初出声时确实看到了她的惊讶，广旭会以为她跟周围的这些变异人类是同种存在，反正如果她往那群人中一站，广旭自认是看不出不和谐之处的。所以他决定确认一下，以免把异类当作同类。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广旭有礼问道。
　　“莫晴。”被问的人简洁回答。
　　嘶……这回答不能说明问题啊，广旭扼腕，那些突然变异的家伙们问他们名字也是这么个格式在回答。
　　“那么……”广旭力图委婉，“这位莫晴女士，你怎么看现在的情况？”
　　莫晴扫了他一眼，不再回话，毫无表情的脸上绝对与‘有神’无关的双眼无所谓地看着摆弄不能工作的仪器的人们。
　　呃……广旭看着莫晴和那四个肯定是正常人的之间的距离，估计莫晴也应该正常，虽然她表现实在比较像异常人类。
　　任缘哼了声，明显表露出广旭行为的蔑视：鬼鬼祟祟的家伙。
　　*
　　广旭并不是独自一人，在异变发生的第三天他便遇到了一个正常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个人找到了广旭。
　　“我是凌肖，很高兴见到你们。”当广旭和莫晴等人走出电视台时，同样保持着正常的男生笑着对五人说。不同于方馨任缘压抑的焦躁，也不同于吉翔裘文还有些懵懂，更不同于莫晴的麻木和广旭貌似开朗却透着精神病的伪装，凌肖给人的感觉很平和，似乎环境的剧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这些对莫晴来说都没有意义，她跟广旭和凌肖交换了联系方式，但就如吉翔他们所了解的，她根本没有联系其他人的打算。对她而言，环境的任何改变都不重要，她没有特别珍惜的，自然也就无所畏惧。
　　*
　　课照上，生活一层不变，闲暇时间没有网络，于是莫晴便时常出门逛着，回到寝室后则手中时时抱着书本，各种书。
　　与她行为相似的还有任缘，她搬回了寝室，跑去书店抱回很多闲书，看完了则还回去拿其他的，从不付钱。
　　方馨对她们俩的行为常常皱眉，她的自习地点也改为了寝室，因为她受不了周围有活死人直愣愣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本实际上却根本没在看。
　　任缘对方馨的异议充耳不闻，她也懒得一再强调那些变异的人类根本不需要钱，那种惯性的存活迟早会崩塌，她不过是在崩塌之前物尽其用罢了，在朝不保夕的时候谁还去管规则。
　　吉翔与裘文的约会照常，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们会在天黑前结束户外活动，毕竟天黑后死寂的环境即使是他们俩的神经也受不了的。
　　吉翔回自己的寝室，而裘文因为他的室友都变异了，本来是可怜兮兮地想赖在女朋友的寝室，当然，被除女朋友外的三人驳回了，所以之前是暂住任缘租的屋子，后来则去跟广旭他们挤。
　　广旭虽然也是学生，不过不住校，也不是租房，他在电视台附近有房子，据他说是他的爷爷留给他的遗产，现在凌肖也住在那里。
　　*
　　以前莫晴很少出门，寝室四人里她是最宅的一个，但现在其他三人因为受不了外面诡异的人们大幅度减少在外时间后，她却反而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户外，除了睡觉外，几乎不回寝室。
　　有课的时候至少教室里还能找着她，但没课的时间她完全就是处于失踪的状态，尤其当她确认所有老师的教学方法都是让自己看书后，她开始大量翘课，由于回寝室时都基本是熄灯时间，没有空余充电，她的手机也开始长时间缺电关机。
　　“你这样太让人担心了。”方馨忍无可忍地堵住晚上十一点归寝的莫晴，“就算你要出去，至少也要保证手机畅通，别用没电当借口，你有两块电池，完全可以换着用。”
　　“担心？”莫晴看了方馨一眼，“你多虑了。”
　　方馨一口气哽住，咬牙切齿：“你个没有团队精神的……”
　　“从来就没有过，”莫晴说，“以后也不打算有。”
　　“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中吗？”清洗完洗面奶的任缘表情无奈，“我一直以为我是厌恶规则，以打破规则为乐，可当一个可以任意践踏规则的世界摆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还会惧怕。”
　　“你已经破坏了不少规则了。”方馨冷静指出。
　　“只是少付了些钱而已。”任缘不在意地耸肩。
　　“外面很可怕啊。”不能晚间约会的吉翔抱怨，“莫晴你都不觉得心里发毛吗？一个人到处走，还走到这么晚？”
　　“不觉得，”莫晴说，“他们又不会伤害我，去商店里逛也不会有人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即使拿着个东西把玩很久也不会招来防贼的眼神，挺好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已经听太多次莫晴说‘挺好的’，方馨有些烦躁，“商店的东西越来越少，那些奢侈品之类的也就罢了，可是食物呢？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食堂每天的食物供应越来越少，我今天吃过晚饭后在食堂多待了一会儿，到食堂比较晚的一些人没有东西可吃，然后，我跟着他们，想知道他们如何解决，却看到他们也没有去商店里买食物，就直接走回了寝室。说到商店，里面的食物也在减少，再这样下去，不考虑这环境是不是恐怖，也不考虑丧尸化之类的担忧，单是食物问题，当现有的食物过了保质期，我们该怎么办？”
　　寝室中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跟裘文住在一起，如果我们都活不了多久的话。”吉翔说，隐隐带着哭腔。
　　“也许在没有食物之前世界就恢复常态了。”莫晴说。
　　“如果没有恢复呢？”方馨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是过分的平板。
　　“如果恢复不了，你担心也没有用，如果已经担心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不妨把时间用来做准备好了，”莫晴说，“比如至少大米可以多搬些回来，那种抽真空包装的米，可以放很久。还有其他便于存放的食物，都搬回来，撑到世界恢复正常。如果这样都撑不到，那有两个选择，第一，跟其他人一起死了，第二，自食其力，从种植蓄养开始，学会得到食物的所有方法。”
　　“你选择哪一种？”方馨问。
　　“很显然，”莫晴回答道，“我一直都在说，我不会努力求生，自然是要死就死。”
　　*
　　四个女生搬到了广旭那里，作为彼此已知仅有的几个正常人，在异常的环境中待得越久，心里越怕，抱团是勉强能更安心些的选择。
　　此时距离方馨最初发现异常过了一个月。几个在校生都撑不下去继续上课，即使抱有世界能恢复正常的想法也选择了自习的方式来保持课业进度。
　　对莫晴来说，其他六人的选择都不重要，对她没有影响，她跟着室友们一起搬到了广旭家，但她依然早出晚归，与其他人没有太多交流。
　　“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吗？”同居三天后，凌肖对莫晴说。
　　“无所谓。”莫晴回答。
　　她的行动也实践了‘无所谓’的含义——基本就当凌肖不存在。
　　广旭的住处和S大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距离颇远，之前莫晴大概只逛了城东的商店，所以来到城西后，基本上每一个商店都是她之前没去过的，于是她便一间一间地逛。
　　广旭走在她身后，看着她时不时拿起货架上的各种东西，掂量一会儿，然后又放回原处。有的店里的商品她只是看看，并不用手拿，有的店里她却几乎每一件商品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儿。
　　凌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同时习惯性地想要找出规律，统计已发生的物品种类她碰触的概率以及推测将看见的物品种类她会想要碰触的概率——凌肖是数学系研究生。
　　观察的结果是，莫晴伸手拿起的东西没有重复的，而绝大部分超市都有的商品——比如方便面之类的——凌肖就干脆没看见莫晴碰。
　　这意味着什么？凌肖细细地看着莫晴与各种商品接触的手，却没有看出异常。可是她给他的感觉却越来越像是在无差别地储备物资。
　　考虑到自身的情况，以及之前看到一些其他包括广旭在内的人的情况，凌肖开口道：“在南边还有一个保有自身意识的人。”
　　莫晴看向他。
　　“不过，是个比较危险的人，”凌肖略微皱眉道，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画面，“他的道德感很低，现在……已经开始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