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末日》浮游的蜉蝣

2、同伴

　　即使莫晴完全不在乎，但她也不是没有发现异常。
　　最明显的便是安静。
　　人与人之间的大部分交际都是建立在废话的基础之上的，而现在，废话没有了，语言只在不得不用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过这并不是异常最根本的所在，语言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最重要的是人们的麻木。
　　毫无激情和活力。
　　仿佛全都成了莫晴这种人。
　　方馨在家里和家附近的人都变成了这样，她在疑惧之中加上假期快要结束而回到了学校，回学校的路上，以及回到学校后，见到的人也都麻木得仿佛不是生物。
　　直到她看到莫晴，她的室友。
　　开始时，方馨几乎以为莫晴也异变了，但那麻木的神情放在莫晴面上并不突兀，或者说，从方馨头一天认识莫晴开始，莫晴就是这副死样子，‘麻木’放在她身上，不是异常。
　　方馨在回学校的路上就在想，除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变化的自己之外，如果还有人能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保持正常，那莫晴无疑会是其中之一，因为她已经不可能更麻木了。
　　虽然这人就算保持正常看样子也不会对改变事态有益。
　　*
　　“你看过生化危机吗？”方馨问莫晴，很难得的，大白天，方馨却待在寝室中。
　　“看过电影。”莫晴回答道。
　　“你觉得……”方馨似乎难以启齿，或者说，不愿意做出某种猜测害怕那不好的猜测成真。
　　“我们在那些人面前走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莫晴说，“他们可没有表现出对活人的食欲，食堂里他们的进食也很正常，米饭、蔬菜、肉类、洗锅汤。”
　　“但如果是变异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如果明天……”
　　“那我们又能如何？”莫晴说，“如果这些人都会变成丧尸，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能逃出去？”她指了指电脑，“网站上的一切都跟一周前一样，如果按照我们所见的推测开来，那么这种……变异，好吧，就算是变异吧，如果真是一种传染，那么恐怕是全国范围的。我没有关注外文网站，不太清楚国界线外的情况。但仅以国内计算，你认为我们能逃到哪里？如果需要逃的话。”
　　“至少，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方馨双手紧紧交握抵着下唇，“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莫晴看向窗外，半响，开口道：“恕我不帮忙。”
　　方馨勉强地笑了笑，这说法她并不意外，“我是在杞人忧天吧？”
　　“不，”莫晴摇了摇头，“异常的情况导致异常的结果，很合理的推断，只不过我并没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如果大部分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那我也等着被同化好了，我并不想抗争。”
　　方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突然转过身，直直看着寝室门，有钥匙开锁的声音。
　　*
　　开门的人是任缘，莫晴和方馨的室友，进校后第二学期便在外租房子住的家伙，只在寝室检查时才回来待一会儿。
　　任缘的视线在莫晴身上一掠而过，与方馨对视。
　　两人带着同样的戒备与探究。
　　“比例似乎不算低。”莫晴说。
　　“你们俩都正常？”任缘看起来松了口气，“这几天我把熟悉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寝室是最后一站了，我一直在想，至少莫晴会是正常的，起码不会变得比以前更不正常，没想到方馨你也没事，真是惊喜。”
　　“你怎么看这事？”方馨问，也许是被莫晴的冷淡给憋着了，她的语气有些急切。
　　“不知道，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任缘皱着眉说，“黄金周第一天我就发现了，然后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没说几句我妈就把电话给挂了，要知道平时都是我先挂电话的，所以我赶回家了一趟，那边的情况跟这里一样，路上的也是，但交通很顺畅，顺畅得不像黄金周，所以我才能这么快打来回还跑了不少其他地方。要不是想着寝室里可能还有一个不异常的，我都不准备回学校了。每一个人都诡异得让我心里发毛，越是熟悉的人越觉得诡异。”
　　*
　　傍晚的时候，同寝的最后一个人吉翔也回来了，但她不是单独回来的，她拽着她的男友裘文，其架势是把男友当盾牌。
　　“两个活人。”裘文惊叹地给躲在他身后的吉翔报告，“啊，也许是三个，莫晴正不正常我看不出来。”
　　什么话。莫晴无所谓别人把她当死的，而任缘翻了个白眼，她们之前在宿舍楼里转了一圈，一间寝室一间寝室地敲开，虽然与里面的人对视后又看着门被无声无息地关上，虽然整栋宿舍楼里活人近千却静得像空屋，但是所有人都活着，再诡异也是呼吸上好地活着的。
　　*
　　莫晴没有任何挪地方的打算，而且正如她所说，生活并没有变化。该上课的时候老师们还是回来上课，只不过以前风格各异的老师都统一成了言简意赅，最通用的句子是：请阅读书上某页某行到某页某行。
　　没有抽问，没有点名，没有题外话，学生们也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发短信讲电话没有看课外书也没有翘课。
　　所有人在一丝不差地执行着规则。
　　“这种生活不是很好吗？”莫晴在翘了一整天的课到处逛后，总结道，“如果世界一直如此，我倒是很喜欢。”说话间她从小卖部的柜台上拿了一块巧克力。
　　“十元。”老板说。
　　莫晴付了钱，但并没有吃巧克力，只是将之放在了衣兜里，对方馨继续说：“你恐惧这种异变，但我不觉得这不好。”
　　“但是我们至少需要知道为什么我们几个没有改变？这种改变源于什么，不变又是什么理由。”方馨说。
　　“我对解谜题没有兴趣。”莫晴还是冷淡。
　　“我也觉得挺可怕的，”任缘从小卖部的货架上拿了一块面包，一边说道，“我甚至不敢回家，家里人异常得让我觉得像是鬼上身。”
　　“两元。”小卖部老板在任缘经过柜台时说，任缘没理他，自顾自地拆包装，然后和莫晴还有方馨一起走出了小卖部，老板坐在柜台后，木然地视线平视前方，没有丝毫追究任缘不付帐行为的意思。
　　“两块钱而已，你不用占这种便宜吧？”方馨皱眉，“别人的异常不是你道德败坏的理由。”
　　任缘‘哈’了声：“也许明天这些像是活死人的家伙就会变成吃活人的死人，更何况他们自己都不是真的要钱，你不觉得他们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延续既定程序的惯性吗？如果这段程序到达末尾，你猜会发生什么呢？比如，当这学期结束时，还会有选课吗？如果没有选课了，下学期还会有课程吗？”
　　“选课本身为什么不能是程序的一部分？”方馨沉着脸反问。
　　“我只是假设。”任缘耸耸肩，“当然，也许一切就会这么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从某方面来说也真没什么不好的，衣食住行都不硬性要钱了，等习惯了这种死气沉沉后我们就可以回家继续生活。”
　　说到这里任缘抿了抿唇，方馨也没有了接话的兴致，至少就现在看来，要习惯这种气氛绝不容易，否则她们也不会在回了一趟家后，选择留在学校，至少这里她们不是孤独的。
　　“我们去找更多……”半响，方馨开口道，“没有变异的人吧？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不变异的理由，也许我们可以更容易找到同伴。”
　　莫晴没有回应，任缘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再等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吧。反正吉翔他们闲不住已经在到处跑了，我们不妨多观察观察这些变异了的。”
　　“人是不可能独自活下去的。”方馨语气有些冲。
　　任缘‘啧’了声，用手指了圈周围，虽然不多，但也离人烟稀少甚远。“到处都是人。”她对方馨说。
　　*
　　生活似乎一如既往，老师同学按课表上课，食堂按时供应三餐，各个商店每天都会开门营业，清洁工保持着环境的洁净，除了人以外，娱乐活动是最大的变化。
　　各个网站没有更新，电视节目全是空白，广播调频只有忙音。
　　方馨疑惑工作于这些行业的人为什么没有像身边的这些人一样按部就班下去，于是在周末来临时去了本市的电视台。
　　在踏进电视台时方馨只庆幸她是拉着莫晴等四人一起来的。
　　电视台里有人，很多人，各自在不同的位置上，仿佛雕像一般待着，隔一段时间雕像会恢复动作，离开位置，换其他人继续作为雕像。
　　“……他们在做什么？”方馨僵硬地问，擅自闯入电视台的他们没有被阻拦也没有被驱逐，电视台里的人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就像是学校里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
　　“节目换班。”莫晴指着几个人说，“我记得这个时间是两个节目的交接点吧。”
　　“可是……”方馨语音颤抖，“难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就一直这样工作的？这就是他们的程序？但为什么不播放呢？”
　　“因为无法播放。”
　　方馨四人大惊中猛地看向突然发声的地方，连莫晴的脸上都显出可见的惊讶。
　　说话的人看着他们惊惧的样子笑得和蔼又可亲：“虽然我一直猜还有正常的人，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两个星期了，说实话我都有些放弃寻找，没想到却一下子就遇到了五个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广旭，B大的学生，这学期在这电视台实习，所以我知道两周前这里发生的事情，那天我就在这里加班，从我这段时间对其他地方的观察来看，这里变化应该是最剧烈的——比其他已经很剧烈的变化更为剧烈。有兴趣听听过程吗？”